沈小如醒来,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医院里。
病房出乎意料的大和空旷,沈小如心里升起小小的期待:难道是纪然去而复返?
她挣扎着坐起来,手按在肚子上,很平坦。
她有些沮丧,自己费了那么大力气怀上的孩子,就这么没了、没了。她想过了,抛大留小真的没关系。等孩子长大了肯定要孝敬她这个生身母亲,她怕什么?
而现在,这最重要的筹码,没了。
病房里堆了许多补品,保温杯的汤很热乎。沈小如拧开,里面的蒸汽一下冲进她的眼睛。她感觉眼眶湿答答的,烟气氤氲中她看见了两个相携而来的身影——骆笑和一个男人。
沈小如冷笑,纪然可能这么好?这种事情只有骆笑这样的蠢货才会做。
那个男人有一双极为英俊的眼睛,眼神明亮如同落进璀璨的星光。
沈小如下意识的问:“你……”
骆笑生涩的说:“朋友。”重逢以来,她和他极少一起在别人面前现身,何况以这么亲密的姿态。
她不知道该怎么介绍他。
李昱东握住她的手,微笑:“男朋友。”
骆笑浑身一震,呆呆的看向李昱东。
他对她温和的笑,掌心干燥温暖。淡淡的三个字,从他微弯的唇角说出来,带出一种蛊惑人心的魔法。
沈小如嗯了一声。她想起来了,眼前的男人一度是城中最为热门的话题——李家少帅李昱东。
走了一个顾子皓,又来了一个李昱东?沈小如盯着骆笑,笑容似喜似悲:凭什么她运气这么好,而自己却这么惨?
这时李昱东掏出手机,有些抱歉的欠身:“有电话。”
他看着骆笑,他只看着骆笑。沈小如忽然有点火大,优秀的男人难道都有眼无珠的吗?!
李昱东拐出病房,声音遥遥传来。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特有的磁性,低醇好听。他话不多,很久才会简单的回答或者发出一个单音节,略略显得冷淡。
这么寡淡的声音却在沈小如心里勾起了奇异的感觉,她的心猛的一缩。怦然心动。
她嘲讽的说:“骆笑,这位是坤城的李总吧?你们什么时候搭上的?”
沈小如脸上呈现着毫不掩饰的刻薄,
骆笑一哂。好在她没想和沈小如化干戈为玉帛或者让她感激她。两个人之前都闹成这样了,骆笑自己都觉得她的多管闲事是一种矫情。
于是她笑而不语。
沈小如又说:“我记得李总和费小姐是一对吧?那你现在是什么身份?啧啧,冰清玉洁的骆小姐,你也下海了?”
骆笑说:“你与其关心我还不如关心一下自己。”她适时的掐断话头,把叮嘱的话悉数咽了回去。
她早怎么没想到?李昱东的出现对沈小如是多大的刺激。
不过她觉得自己没必要愧疚。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缘法,沈小如有的,她不是也没有?沈小如真要作茧自缚,那就是活该。
“不打扰你休息,我先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说完自己都觉得有点假。好在沈小如很配合的点了点头。
骆笑拐出门,正好李昱东挂了电话。
他对她说:“走吧。”
他微笑着伸出手。他摊开的手掌上面,感情线清晰深刻。骆笑想起老人们的一个讲法:感情线短的,薄情;感情线太长,花心。她研究了一下,李昱东的感情线不长不短刚刚好,看着就很有安全感。
她笑着把手放进去,在他掌心轻轻摩挲。
她忽然想放纵一次:“李昱东,我告诉你,你天生就没有爬墙的命。所以,你这辈子就栽在我手上了。你喜欢我,只能喜欢我。懂不懂?”
李昱东笑得很狡猾,他煞有其事的说:“嗯,你只能喜欢我。”
沈小如坐了一会儿,从床头的手包里掏出手机。
她和纪然好的时候,纪然没少介绍她认识他的那群狐朋狗友。她留了个心眼和他们交换手机号码,当时想着就算纪然把她耍了她还能去勾搭他的朋友。
除了李氏尾牙,她还见过费然一次。两个人象征性的寒暄,象征性的互换号码。她对这位大小姐的印象不好:目中无人,胸大无脑。
不过现在看来,她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
沈小如打进“费然”两个字,接着按了搜索,屏幕上就跳出一长串数字。
她的手在拨通键上顿了顿。她犹豫了:再怎么说,骆笑也帮过她。如果骆笑真有什么错的话,大概就是她运气太好了。运气好到让她深深嫉妒。
她的瞳孔猛的一缩:运气好的人都该下地狱!
沈小如冷冷一笑,按了下去:“你好,是费小姐吗?……我是沈小如。有件事情你应该感兴趣……嗯,对,就是这家医院……好,再见。”
费然接到电话的时候人在李家。
李老爷子李云来正在招呼她吃饭。
李云来是李昱东的爷爷,李氏真正的掌门人。
照理李云来年近耄耋实在不应该继续在商场拼杀,无奈李家第二代都不争气——
李昱东的父亲李隼是甩手掌柜,在外云游已经五年多了,从没回过b城。李赫的父亲李志是本城出名的花花公子,登记在册的夫人就有五位。
费然有些羡慕,这么人口众多关系复杂才比较有大家族的架势。哪像她家人口伶仃,她除了一个平庸的哥哥就没有任何出色的兄弟姐妹了。
费然一看对方是沈小如,微微纳闷。
她向李云来欠了欠腰:“爷爷,我去接一个电话。”
李云来颔首答应,微微一笑。
他选费然做孙媳妇是有道理的。
他看中的正是费家简单的家庭关系。何况费然又比较单纯,对自己孙子那叫一个言听计从。以后结婚了费氏一定会全力支持李昱东。自己百年之后要是这群不肖子孙肯定得争家产。他可舍不得自己最疼爱的孙子吃半点亏。
李云来想着想着就有点乐,摇头晃脑的哼起了京剧。
费然接了电话回来,脸色略略阴沉。
她在挣扎。到底要不要把骆笑的存在告诉老爷子?
她看了看座首的老人,虽然头发花白却有一股与身俱来的气度。讲话的时候不疾不徐,声如洪钟,一双黑亮有神的眸子精光四射。
如果让李云来逼李昱东,会怎样?
费然挺直了背脊:“爷爷……”
“费丫头有什么事儿?”
费然掩饰的笑了笑:“没事儿,就是叫叫您。”
骆笑的话让她改变了主意。既然李昱东从没承认过两人的关系,如果现在她这么做,李昱东会怎么想?李云来又会怎么想?
她忽然想起自家老爹的话:“在和李家联姻这件事情上,你千万不能提前登基。你现在让报纸这么写,要是被李云来知道,哼,我也吃不了兜着走!”
她父亲是第一次发那么大的火,因为她唆使记者捏造了两人的婚讯。
李云来慈爱的冲她招手:“丫头,过来。”
费然乖乖的走过去坐下。
李云来一脸感概:“丫头,我跟你说句真心话。你能进这老宅子来吃饭,就说明我老头子挑中的孙媳妇就是你了!只是我那孙子一向主意大,你得有点手段哄哄他。懂不懂?”
费然窃喜,赶紧点头。
李云来接着说:“我那孙子脾气不好,要是他欺负你,你就跟老头子说。他也就听我一个的话。他爸他妈?省省吧,他们能心平气和的吃顿饭就不错了。”
费然疑惑,微微改变了坐姿,把手搭在膝盖上。
“这话老头子憋在心里很多年了,现在终于找到一个人说道说道。你得替我保守秘密呐。”
李云来微低下头,右边的眉毛微微挑着,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度。
费然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李云来蹙眉:“昱东当年才十岁吧。那时候他们一家三口全被绑架了。我那不争气的儿子,为了自己能逃出来,竟然觉得儿子碍事,就把他丢那了……我真是不明白啊,我李云来光明磊落了一辈子,怎么就生出这么个窝囊废来!还有他那个妈,竟然也会同意?!果然戏子无情,□□无义。我就知道娶什么歌星做媳妇,要坏事的。”
李云来的表情变了变,手紧紧的箍住茶杯。看得出来,他在极力克制着。
“丫头,你想想。十岁,才十岁就被自己的亲生爹妈丢下……换你,你什么感觉?!要是老头子有这么个爹妈,我早一枪一个解决了,恨呐!好在我儿子是孬种,我孙子不是。他自己逃出来的。你说他机灵不机灵,知道躲进桥洞里……不然早被那群兔崽子抓回去了。”
李云来现在的表情很复杂,有痛心有追忆也有骄傲。
他拍了拍费然的手:“你可要好好对我孙子。我对他真是什么要求都没有,就想他活得容易些、高兴些。”
“你们两个能恩爱最好,不行,也是你的福气。我知道这小子的个性,对越在乎的人就越霸道。碰到喜欢的人就恨不得天天把她挂在裤腰带上,土匪似的……”
李云来猛的顿住。再这么说下去,费家小丫头该不高兴了。女人知道自己的老公要死要活的喜欢过别人,心里怎么可能爽快?
那个姓骆的丫头和自己的孙子后来怎么没成呢?
是个好姑娘呐。
费然听完李云来的话,终于明白李昱东眼里时不时闪现的茫然。原来他曾经这么惨,原来他对自己那么冷淡是因为他对感情害怕?
这一刻费然忽然觉得四肢百骸都充满了力量还有不曾有过的情愫。有过惨痛经历的男人对任何女人都充满吸引力,她们总觉得自己就是那位救世主。自信的费然微微一笑,李昱东需要的温暖,只有她能给他。
很快就是深夜。
李昱东赖在骆笑身边不肯走,靠在床位将就着睡着了。
骆笑有些心乱,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躺尸。
忽然门外想起了悉悉索索的声音,脚步声时远时近。
她有点好奇,小心的从床上起来,推开门走了出去。
今天是满月,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投射进来,月影萧萧。
走廊里亮着惨白色的灯,外面的风很大,吹得灯影也有一些破碎。
骆笑穿着厚厚的棉布拖鞋,还是觉得冷。一两丝风凉凉的拂过后颈,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颤。
她看见一个小小的水桶,很奇怪很鲜亮的绿色。她听到细微的声音从桶里传出来,鼻端还萦绕着一股似有似无的腥味。
骆笑的手抖得厉害,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觉得后背上好像搭着一双冰冷的手,身上的鸡皮疙瘩瞬间站了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的把桶盖推开。
什么事都没发生。
她把手伸进去,先是感觉到了冰冰凉凉的触感,是水。她把手再往旁边探去,忽然触到一片黏湿。冰冷冰冷,带着让人恶心的黏腻。她的心猛然快跳了两拍,她鬼使神差的圈住双手,黏湿的一团瞬间把她的手填满。
她呆呆的按了按,那团黏湿猛的一动,几滴耀眼的液体被甩了出来,悉数撒在她脸上!
水桶瞬间被打翻,白色的光影追影灯般的射了上去:尾巴,鳍,腮,嘴——是一条鱼!
水桶上贴着一张小小的白色纸条:“喜欢我的礼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