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成被自己突然说出口的这句话,吓的心里嗦了一下,又见老母呆在那里,心里感到愧疚,忙先摆脱臧姑把淑真抱了进去,这才回身对老母道:“娘,儿刚才实是情急,还望娘恕儿之罪。”说着就直挺挺跪下,意思让老母打他出气,安母对两个媳妇有怨言,对两个儿子可是疼到心里,见儿子跪在那里,哪还舍得再打他出气,只是泪眼婆娑地对他说:“儿,日后,你可不要再听你媳妇的话了。”
大成听见老母不让他听淑真的话,自淑真进了家门,大成觉得她知冷知热,自己心里想些甚,也能和淑真说说,这乍一听这样,不觉沉吟起来,安母见他沉吟,越想越难过,哭出声来:“我这是做的什么孽,媳妇不听话不说,连儿子也听了挑唆,不顺我了。”
大成见老母哭成这样,刚准备张口应下,谁知此时臧姑一掀门帘出来,顾不得避嫌,张皇地对大成说:“大伯,大嫂怎么叫也叫不应。”见大成还在迟疑,臧姑不由心想,这男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还是戏要做足,忙上前拉了他就走,嘴里说:“大伯,大嫂的身子要紧。”
大成虽脚步迟疑,还是起身走了,这一气安母可是非同小可,她张大了口,瞪大眼,就看见这个最孝顺的儿子,随着媳妇走了,安母正在思量,二成回来了,他身上还有泥点子,走进灶房,用瓢打了瓢水喝下,再仔细看看,发现灶还是冷的,这才出去问安母:“娘,怎么这个时候了,还不做饭,我都饿了。”
安母见了二成,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为他娶媳妇,也不至娶了个泼妇回来,顺手拿起刚才打淑真的棍子,劈头就是两下:“打你这什么都不会,只知道吃,不知道干活。”二成挨了两下,梗着脖子说:“我甚时候只知道吃了,地里的活不是我和人做的,那么一早下地,都饿了一早上了,问问不行吗?”
安母见他回嘴,更是发怒,又狠狠打了下去,这时臧姑听见二成回来,趴在窗口看见二成挨打,回头见淑真在大成的呼唤下,悠悠醒转,想来这里也用不到她,挑起帘子出来说:“婆婆,你有甚话就好好说,才打完媳妇又来打儿子。”二成见娘子出来,忙躲到娘子身后,安母气喘吁吁的,拿着棍子说:“我自打我的儿子,与你何干?”
臧姑冷笑一声:“婆婆,你不心疼儿子,我还心疼汉子呢,虽说他年纪小了些,却也是我屋里当家的,若是有了孩子,也是我孩子他爹,难道婆婆还能挡得住我心疼他不成。”安母被这几句话气得说不上话,放下棍子,怒冲冲地说:“没见过这么不知羞的,当着婆婆,一口一个汉子。”
臧姑也不理会她,抽出帕子替二成抚着伤痕,还问道:“疼不?”二成见娘子这般心疼,身上的疼也像好了许多,摇头说不疼,只是肚饿。安母见二成和臧姑也恁般恩爱,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气的哆嗦。
臧姑听的二成肚饿,也不理安母,牵着他的手到了屋里,从柜里拿出些点心说:“你先垫垫。”二成接过,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娘子,你真好。”臧姑笑笑:“我是你娘子,你是我相公,当然要对你好了。”二成边往嘴里塞点心边说:“你嫁来的时候,我见你相貌不如大嫂她们标致,还嫌弃你,娘子,你不会怪我吧。”
臧姑揪他耳朵一下:“傻瓜,怎么会呢。”见他吃的急了,臧姑又倒了杯茶:“小心噎着。”安母见两个儿子都和媳妇在房内,看看这边,这边门关的死死的,看看那边,那边不时传来笑语,放声大哭起来:“我这是做的什么孽啊,天,你就来道雷把这些不孝的都劈了去。”
大成进了房,见淑真睡在床上,气若游丝,那时虽臧姑在旁,也顾不得嫌疑,上前就把淑真抱在怀里,柔声呼唤,臧姑又倒了茶水过来,大成接过,又给淑真灌茶水,掐人中,淑真好不容易睁开眼睛,见大成在旁边,又低声哭了起来:“相公,本打算和你白头到老,谁知婆婆恁般难服侍,相公,并不是我敢抱怨,只是老人家,有的吃,有的住也就罢了,还要管头管脚。”见淑真哭的恁般伤心,大成开初还想的几句要淑真尽心服侍婆婆的话,全被抛到东洋去了,忙紧紧抱住她,不住口的安慰。
淑真这才回嗔作喜,两口正抱在一起,讲些知心话,又听安母在那哭起来,大成皱了皱眉,却还是没松开抱住淑真的手,淑真反推他道:“快去看看婆婆。”大成见娘子如此明理,开门出去。
这时二成也在臧姑的催促下,开门出来,正蹲在安母的面前劝,大成理理衣服,上前道:“娘,两个媳妇,对娘却也没有忤逆,虽说管教媳妇,是婆婆的事,只是家和才能万事兴,这成天不是吵,就是闹,也不是做人家的。”安母本以为两个儿子出来,是来赔罪的,没想到二成先出来,他嘴拙,只说的几句,娘不要哭,就没有下文,大成后出来,开口就是让她休在吵闹,脸面搁不住,想学淑真撞石桌,她却是怕一个不小心,就送了自己命去,想拿棍子打骂,只是儿子已经说让她别吵闹了,这下百计都施展不出来,只是瞪眼流泪不止。
大成见老母流泪,心里又和缓些,搬个凳子出来,坐在母亲身边,开始讲道理,从圣人的治家之说一直讲到朱子家训,总之话里只有一个意思,要安母别再寻媳妇们的晦气,这有吃有穿,就够了,休再去管其它。
大成在那里说的高兴,口若悬河一般滔滔不绝,安母却越听心里越凉,自己一门心思,只为了儿子们好,谁知儿子们全不听不说,还听了那狐媚子的话,把自己这个亲娘不放在眼里,说的人高兴,听的人却没有一句听在耳里。
大成说的口干舌燥,这才住口对安母道:“娘,并不是儿子敢教训母亲,只是天下之事,越不过个理去,娘以后只要依理做事,儿子们定当竭力孝顺。”安母转头,冷冷对大成说:“好,你现在翅膀长硬了,学会教训娘了,娘以后这些事也不管了,随你们去。”说着就起身,自己进房去了。
大成一团高兴,被娘扫兴,愣在当场,难道圣人说的,惟女子与小人难养是真的,娘是女人,就听不进道理去,但是淑真也是女人,为甚她就恁般知理,正在思量的时候,淑真出来,见他做在那想,上前笑道:“相公,想甚呢?”大成告诉了她,淑真笑道:“这还不明,人上一百,奇形怪状。”大成笑道:“没想到娘子也恁般知书。”淑真见他只知拽文,不觉心里有些厌恶,却还是要笑着说话,这时臧姑已经把饭做好,叫道:“饭都好了。”
淑真腰一转,对大成道:“相公,我去叫娘吃饭。”大成赞许地笑笑。淑真进了安母的房里,见安母睡在床上,淑真施施然笑道:“婆婆,吃饭了。”安母见是她进来,鼻子里哼了一声,又翻身,把背对着她。
淑真也不恼,坐到床边,推她道:“婆婆,快些起来,饿坏了身子可不好。”安母正在气她挑唆大成,听了这话,正好拿她置气,翻身起来,对着淑真就是一个耳光:“下作的□□,不是你,我儿子也不会这样。”淑真挨了打,也不哭,只是对安母笑笑:“婆婆,你老以为,那还是以前,我劝你,有口茶饭就安生吃。”听得安母恼火,举手又准备打一巴掌,被淑真侧头偏过,淑真这时大哭起来:“婆婆,媳妇有甚错,你说就是,为甚要打媳妇。”
大成他们正在等安母出来吃饭,听见里面又闹起来,都进来,见淑真哭的头发都乱了,脸上一个大巴掌印,安母还欲再打,大成早叹气:“娘,你老这是何苦。”
淑真只是在旁边哭,说叫婆婆吃饭时,婆婆不知为甚,就打了她,等到这日安家闹歇,已经到了下午,农活耽误不说,连饭都没吃上。此后三天两头,安母不是和淑真吵,就是和臧姑闹,虽然大成秉着家训,不提分家,但见这些闹法,也不是过日子的,这才和二成商量了,把家分开,特意请于姨母去主持的,于姨母听来人说完,叹气道:“我那妹妹,实在是自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