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还真有杂役来报名。”
“我见过,跟我一天征兵的,跟你说过的拿不起石锁的那个,还没女人的力气大。”
余杭亦懒得理会议论他的士兵,直接走过去。要不是他在池清的后院历练过一年,早扑上去跟他们打架了。他冷静地分析了下,大嘴巴的士兵和嚼舌头的色人之间的区别,前者是大大咧咧想什么说什么不知道掩饰,后者是专门在背后议论人,人前一套人后一套。
“见过宁远将军。”余杭亦施礼拜过。
萧恒正忙得团团转,给大将军挑选亲兵,这事可不像平时挑亲兵那么简单,大将军只身往南疆走,武官和老兵都不能随行,黑甲军散了大半,这批跟着去的亲兵肩负着保护大将军的重任,以及在战场上给大将军争光的任务。
所以,才由他——宁远将军负责。
萧恒抬眼看过,低头写了个字,又猛然抬头。那天夜里月色好,他认出来了,帐中站着的正是那晚夜色下顶撞大将军的杂役。
“你叫什么名字?”萧恒的话跟他叫来的助手——怀化司阶严德说重了。
余杭亦对严德施了礼,对在正座上的人言道:“属下战必胜。”
“战必胜,哈哈,这名字好。”萧恒、严德等人毫无顾忌的笑起来。余杭亦被笑的脸颊通红,开始怀念起池清后院会做戏的色人来。
“这名字吉利。”萧恒什么人,营里的第二智囊团,瞧池清待这杂役的态度,他就知道这杂役得收。他看这杂役弱不禁风的模样,打眼看就知道是个没能耐的,他就随意寻了个由头:“就冲这名字咱们也得收下。”
严德对池清最是忠心,闻言不乐意了,也不怕得罪萧恒,当下站起来大声道:“不行,没本事的我可不要。”
“要什么本事,没本事人家敢来报名么?”敢吼大将军,就冲这份胆量,就值得他萧恒佩服。
余杭亦恭敬道:“请将军出题。”
“读书人。”萧恒指着余杭亦跟严德嘟哝:“瞧人说话,就是跟你们不一样。出题,说的跟要出对子似的。”萧恒摸鼻子想了想,问余杭亦:“你是哪里人,读了几年书,怎么不去考文状元,跑兵营里当起杂役来了?”
他这话问的话里有话。大奉朝的百姓,不是太愿意送孩子上学堂,有钱的让孩子识个字,没钱的在家里帮把手,年纪差不多了就给送过来当兵。官家子弟也爱往军营里送,读书的有,当文官的也不少,可文官地位不如武官啊。
富商或者官家的孩子眼界高,谁愿意当杂役。萧恒这话,实是拐着弯问余杭亦为什么去当了杂役?
余杭亦听出萧恒的意思,态度不卑不亢:“小的家境尚可,父亲是落榜书生,受父亲影响,小的平时以看书为消遣,最爱读兵书,故而投身入伍,报效朝廷。不想,阴差阳错间竟成了杂役。”
好一个阴错阳差。萧恒看向严德。谁都知道大将军嫌弃他们是粗人,萧恒读过两本书,在大将军面前算是红人。这有个爱读兵书的,谁要敢拦着不往大将军跟前送,大将军肯定让他吃板子。
营里读过书的将士,有,靠祖上荫来的武官,哪个在自家族里不上学堂?可真正爬上来的,多的是一本书砸头上都不知道正反的人。为此,池清特意请了文官在营里教书,原来还是在北疆,文官从京城赶过去费了足足两个月的时间,待了一天就抱着脑袋逃了。
严德给萧恒使个眼神,意思是你问。
萧恒得意勾唇,你们这群粗人,拿读书人没辙了吧。
“都读过什么书?”
余杭亦正待回答,又听萧恒说:“得,你别说了,写字吧,来人,把本将军的文房四宝伺候过来。诶诶,都给我放轻手脚,弄坏了老子,咳,我的笔跟你们没完。”
小兵铺好纸,余杭亦运笔写下两行大字: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请将军不吝赐教。”
萧恒接过来,瞧了瞧,满意的点头,拿给严德看,后者低声问:“写的怎么样?”萧恒道:“好。”
“怎么个好法?”
“多端正,多大气,比大将军写的还整齐。”萧恒评定完,对余杭亦摆摆手:“行,你先回去操练,等明天起个大早,到我帐中来。”
余杭亦听说收了自己,抬头对上面的两位笑笑:“多谢将军。”
严德忽然愣住,这笑容,很有些熟悉。
后面还有不少人等着,余杭亦通过后就出了帐篷。过了会,傅凌毅进来了,凑到萧恒身边,努力压低他的大嗓门:“有个白白瘦瘦的杂役,收了么?”
萧恒笑:“我就猜到大将军上心此人,收了。安排给大将军身边的人教书,不错吧,既不危险,又能贴身带着。要不是我怀疑此人来路,给大将军安排去做书信兵,最好不过。”
“不,大将军的意思是给他个普通的士兵当当。”
“啥?”严德闹不明白了。
萧恒比较能沉住气:“分到马铜手下?”马铜手下的兵主要是伺候大将军,勤学武艺也是为了保护大将军。
“不,大将军说不要他干伺候人的活计。”
伺候他自己都不乐意?萧恒“啧啧”两声,试探问:“那大将军具体的意思是?”
傅凌毅笑道:“这句话我就想放最后说,大将军的意思是,请萧将军自个思量定夺。”
萧恒的脸色非常不好。
“左副尉,属下回来了。”余杭亦入队前先拜过左阜城。
左阜城正训练杂役们操练“刺”“收”的招式,无聊之极,见余杭亦回来,不由笑歪了嘴巴子,探身问:“宁远将军肯定把你收下了对不对,哎哟,你给真给咱们队长脸,大伙都给战必胜叫声好。”
底下的人停下来,倒是没人顺着叫好。再笨的人也瞧出来了,陪戎副尉看这个杂役不顺眼。谁都知道杂役就不可能选上,左阜城这话就是逼着余杭亦站在城墙上,高高的丢人。
“怎么样,给大伙讲讲你如何在萧将军面前以一对三,把其他人打得哭爹喊娘。”左阜城笑着摇头,说了余杭亦两句,不准备再继续下去,他张嘴要喊众人开练起来,却听余杭亦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掷地有声。
“属下写了幅字,萧将军同意属下加入亲兵队伍里。”余杭亦对着左阜城稍稍躬身,然后挺胸抬头大步走回队里。
一时鸦雀无声。
左阜城错愕半响,觉得不大可能,以为是余杭亦磨不过脸面,骗他呢。“写幅字就成,那我去写两幅,萧将军是不是就会升我的官啊,你以为这是考文状元呢?”
余杭亦不说话。何需他说话,事实胜于雄辩。
“那萧将军让你什么时候过去操练?”左阜城又问。
“明天一早。”余杭亦拼命忍下想去揍左阜城一顿的冲动。
左阜城嘲讽道:“是个男人就别说谎,选中的人今晚操练,你还一大早,那时候正做白日梦的吧。”今晚他们不用操练,北面的树林要腾出来操练亲兵。所以余杭亦说明天一早,左阜城便认定他说谎。
“是个男人就别小肚鸡肠,因着看不见的原因报复人。”余杭亦还是忍不住回嘴。
左阜城大怒,举起手里的鞭子。
“见过左副尉,这位是战必胜吧?”跑过来个小兵。
见是萧恒身边的兵,左阜城收敛不少,手落下,笑道:“萧将军有吩咐?”
小兵道:“大将军叫属下传话,说给战必胜定的时间错了,不是明日,是今晚到北面的小树林。”
左阜城笑容僵在脸上,神色扭曲的送过小兵。
安静了会,下面的人聒噪起来。有几个按捺不住的,上去跟左阜城说要去报名。几个带头的说了,不消一会,哗啦啦走了一大批人。
余杭亦站到零星剩下的几个人中间,低头抿着嘴笑。
单着一个招式操练完,余杭亦和王伍长顶着毒日头去烧粪。王伍长一路上板着脸不说话,别别扭扭的在前头走。余杭亦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平时谁敢踢他一脚,就他那小性子,一准拿出拼命的架势来。
池清因为他针眼大的心胸常数落他,也没少整治。余杭亦就是不改,以至于到后来吃了大亏,连命都搭进去了。
活计做完,王伍长回帐篷,余杭亦照旧去溪边洗手洗脚。今个操练一上午,衣服早湿透了。余杭亦左瞧瞧右瞅瞅,没见有身影。他就动了心思,将身上难看的杂役服给脱了。里衣还是穿的他自己的,也一并扔在溪边。溪水不深,余杭亦蹲着洗。
不远处,池清忽然觉得太阳又毒了不少,他浑身燥热的不行,也想去洗一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