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伞沿滑落,淅淅沥沥落在薛纷纷半边身子,打湿了她缜发云髻。
薛纷纷在府里待的好好,好巧不巧屋外下起雨来,且等了一个多时辰不见停。算了算傅容出门的时间,应早该回到将军府才是,这个点儿还不回来,不是被困在路上便是找不着路了,或是二者皆有。
原本要府里家仆出门寻找,薛纷纷却主动接过伞柄,“我去吧。”
接收到莺时探来惊诧目光,她撇撇嘴解释道:“我是怕傅容又丢了,才不是关心他。”
莺时眼里泛上笑意,配合道:“嗯,是小姐善心大发。”
“这才对。”薛纷纷觉得这解释十分合情合理,举着莺时早已准备好的油纸伞便出了门。
她循着到皇宫的路走去,路上行人稀疏,地上积水坑洼,没走两步便溅上裙[,使得薛纷纷越走越后悔。若不是看后头的路更远,想必她早已掉头回府了,懊恼不迭,心中默默将傅容骂了十几二十遍。
眼下终是找到人,自然没有好脸色。她脸上被淋了雨水,几缕发丝贴在细腻莹白脸蛋上,一双杏眸湿漉漉弥漫着水雾,含嗔似怨,樱唇紧抿,固执任性模样看得人心痒难耐。
傅容接过她手里双环油纸伞,将少女纤细身子揽在怀里,一同走入雨幕。
“怎么是你来了?”傅容低眸问道。
薛纷纷有些后悔只带了一把伞来,现下这光景难免尴尬,两人挨的极近,周围尽是傅容的体温和气息。她往边上躲了躲想拉开两人距离,被傅容一条胳膊又捞了回去,不容抗拒道:“伞太小,过来些。”
“……哦。”薛纷纷没法,便不再抗拒,强压下心头异样,一路念着大悲咒回到将军府。
正堂里迎来下人接过油纸伞,一个丫鬟见到傅容掩唇惊叫了声:“将军怎么湿得如此厉害?”
薛纷纷望去,顿时一愣。这才注意到傅容的半个身子近乎湿透,仔细一想正是没护着她的那半边。原来他竟将整个油纸伞打在薛纷纷头上,独自淋了一路也不发一语。
傅容将伞交给下人,眉头一皱不以为然道:“再换一身便是,何须大惊小怪。”
被他训斥的丫鬟缩了缩脖子,躬身退下。
即便有再大的气如今也已烟消云散,薛纷纷盯着他看了半响,一声不吭地拉着他回御雪庭去。穿过廊庑,走过垂花门下,傅容步履从容地跟在她身后,“夫人要带我去哪?”
薛纷纷恶声,“把你卖了,大雨天扔在街上乞讨,反正你喜欢淋雨不是吗?”
闻言傅容朗声一笑,“好个没心没肺的小姑娘!”
御雪庭早已有人等候,见他二人平安回来,饭饭早已准备了姜茶端来,莺时备着干巾栉在一旁等候。谁想薛纷纷没事,唯有将军蟒服尽湿,贴在半边身子上勾勒出劲壮结实的身躯,屋里丫鬟忙垂下眼帘,脸上一阵燥热,不敢再看。
薛纷纷自然注意到一旁丫鬟的火热视线,不着痕迹地挨个瞪了一遍,将傅容推入内室,仍不忘回头吩咐:“把姜茶端到里面来,再准备热水巾栉和一套干净衣服。”
语毕转入红木浮雕牡丹折屏后,见傅容仍旧站在那处不为所动,不由得蹙眉,“将军还愣着干什么?快把衣服脱了。”
傅容挑眉,坚毅五官染上揶揄,“夫人说什么?”
“让你脱衣服。”薛纷纷傻乎乎地又重复一遍,没回味过来其中缘由,少顷脸上腾地一红,转身便往外走,“将军自己换吧,我先出去。”
没走两步被一只宽厚手掌扣住臂弯,傅容低哑声音就在身后,“不必,夫人就在这候着。”
被他握着的臂弯一阵无力,薛纷纷三两下慌忙挣脱,从折屏外跑了出去,“我才不看,你若再不换衣服,活该受凉!”
一直到了正室,都能听到傅容的笑声,低沉浑厚。
真个天气变幻无常,这雨一直连续不断下了两个时辰,仍旧不见停。
薛纷纷姜茶才喝到一般,傅容已经换好了衣裳出来,一触及他视线薛纷纷连忙别开。想了想觉得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复又转过去问道:“将军要喝碗姜茶吗?虽是夏天,但着凉也很麻烦,喝了能抵御风寒。”
傅容在她对面八仙椅上坐下,“那便喝一碗吧。”说着看向薛纷纷,便见她身上披着金丝妆花毛毯,裹得严严实实,手里捧着碗热乎乎的姜茶正一口一口地抿着,方才忆起她身子体寒,免不了正色蹙眉问,“你身子不好,何不让下人出去?若是再受了寒气该如何?”
薛纷纷对此一点儿也不上心,说的轻巧,“大不了再吃药。”
话音刚落傅容沉下脸色,上前探了探她额头,温度尚未正常,然而一握住她的双手便觉得凉意入骨。待她喝完姜茶便将人连着毛毯一并抱起,放到内室花梨木架子床上,给她裹得密不透风,命令道:“老实躺着!”
声音里含了几分怒意,薛纷纷眨了眨眼,被斥得莫名其妙,但还是乖巧地任他摆弄,在他临走时抓住傅容袖[眼巴巴地问道:“将军去哪?”
傅容一下子便对她没了脾气,这小姑娘总能让人没理由心疼,“去让人请大夫,你只管好好躺着。”
薛纷纷这才松手,眉眼一弯全无病态,“莺时那里有六哥开的药方子,将军让人拿来便好,这天气不必再劳烦旁人。”
傅容脸色更难看,“那些药方不要也罢,治了这么些年一点不见效,想来没什么大用处。”
说着不待薛纷纷回应便步了出去,留下薛纷纷垂眸敛去眼里黠光,再抬起杏眼弯似月牙儿,盯着傅容离开的地方,双手托腮饶有趣味。
不多时果真有个老大夫提了药箱过来,一把年纪两撮花白胡子一颤一颤,真难为了这天气还要出诊。傅容却全然不懂体恤老人,把人带到薛纷纷床前分说明了病况,老大夫在薛纷纷手腕上垫了锦帕,一板一眼地把起脉来。
末了摸着胡子头头是道:“夫人脉象浮软,乃体内寒气不能排散所致,此乃积年累月而成,并非一朝一夕能治愈。不过在此之前夫人服过药物,对身子大为裨益,不知能否让老夫看看药方?”
薛纷纷便让莺时拿了药方过来,老大夫接过仔细看了看,点了点头还给她,“这方子便开的极好,夫人照着抓药吃药,坚持个把月老夫再来为您把脉诊断。”
身旁莺时又将大夫吩咐的事宜一一点头记下,问了几个忌讳问题,那大夫又道:“夫人今日受了寒气,应多吃些滋补气血的食物,夜晚睡前最好以热水敷于手脚,防止血行不畅,手脚冰凉。”
临走时仍旧对薛锦意开的药方赞不绝口,甚至开口提了两句,问是否还有之前留下的方子。薛锦意给薛纷纷开的药方子一直留着,足足有两三年之多,莺时略一思量,问了薛纷纷意见,便领着老大夫过去了。
屋内只剩薛纷纷与傅容二人,薛纷纷懒洋洋地歪在大迎枕上,故意拿话激他:“大夫夸六哥药方开的好,将军方才那番话说的不对。”
果见傅容脸色变了变,“药方虽好,可惜不能对症下药,又有何用?”
好嘛,薛纷纷识趣地不再跟他辩驳这个问题,将喝完的姜茶放在一旁桌几上,“将军今日去皇宫谈了什么?似乎比平常花的时间都多。”
傅容坐在床沿,见她脸色比之前好些了,“夫人应该知道,如今天下虽太平,但边关大小战事不断。如今是萧世盛镇守,可惜他知识谋略有余,功夫实力却不行,皇上已下令将他召回永安,想来届时有一番腥风血雨,夫人要做好心理准备。”
薛纷纷抬眸盯着他看,“将军会出事吗?”
“说不准。”傅容将她小手覆在掌心渡去温度,“若真如此,夫人可愿随我一同去边关?”
薛纷纷偏头认真思量,笑眯眯地说:“边关环境艰苦又无趣,我才不去。”
现下讨论这个太早,傅容捏了捏她掌心不再问,眼看捂了又捂仍旧不见她手转暖,便想起大夫走时的交代,遂让人烧了热水端来,亲自洗了巾栉给薛纷纷裹住双手。
总算见她的手逐渐起了暖意,傅容这才舒展眉头,偏薛纷纷是个得寸进尺的,两只莹润小巧的脚丫子放在傅容膝上,抬眸对上他视线,笑意盈盈,“大夫还说了要敷脚,将军给我洗脚吧。”
她手脚都长得极为漂亮,平日只有一双手傅容见得多了,如此正大光明地觑见她脚丫倒是头一回。便见皮肤比手上还要细致白嫩几分,圆润脚趾嵌着粉嫩的指甲盖儿,搁在他玄色直身上,对比尤为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