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敌山琵琶洞内。
吱吱望着悟空嗫嗫不能言语。
“事成的话,他许给你什么?”悟空凝眸寂静地朝她走来,浓黑的睫毛下暗金深邃的瞳孔平静无波。
两人默默地对视着,距离越来越近。吱吱突然有些害怕看清那平静之下掩藏的愤怒或是其他什么东西,她偏过头去,脸色惨白。
悟空停在了她三步之外,他们中间只有一堵聊胜于无的石格子,迫人的气势扑面而来,像暴风雨前的黑云一般笼罩在她的世界,吱吱咬着唇颤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白吱吱,我爱你,我爱上了你。”悟空的嗓音变得有些低哑,深深地望着她,一眼不瞬。
吱吱猛然抬起头来看着他,不过一眼,眼泪水就出来了,因为他的脸上写着的不是浓情蜜意,而是抹不开的酸涩,幽深的眼中掠过几许冷光。
“所以,告诉我,他许给了你什么,让你能这么锲而不舍地一路缠着我,让你费尽心思地……接近我,让我爱上你。”他说得很平静,甚至嘴角挂上了一丝他曾经不可一世的,讥诮的笑,“我帮你算算,值不值。”
如来,心思多复杂的上位者,击败了他的外身,还要想方设法地折服他的灵魂,甚至将他招揽麾下?真是好本事。
说不说都是错。如果他认定她一开始的接近就是心怀鬼胎,那么那段已经被遗忘的记忆就成了任人揉捏的伪证,他想她是无辜天真的,那么那时候一切的开始都是美好的动人的,他想她是口蜜腹剑的,那么忘记了一切欺骗利用的源头,正是恰恰好。
悟空恨惨了她此刻的沉默无语。只有犯错者才会在无可辩驳的真相现实面前哑口无言。
吱吱怔怔地看了他许久,而后颓败地垂了下头,胡乱地在脸上抹了两下,擦掉那些苍白到没用的眼泪,“菩萨,我能从一只被人玩弄于掌心中的小耗子一步登天成为菩萨。”
悟空怔愣了片刻,嗤笑了一声,语气讥诮地缓缓道:“那你亏了。”他脸上的寒气愈发浓,身上的煞气也格外}人。
“呵,算了,是我傻了算不清你的这笔账。”恼的是她把孙悟空看得太轻,把自己也看得太轻。此时的悟空并没有心思去琢磨她话中“被人玩弄于掌心”是什么意思,就算他留意到又如何?不过有是一个她不坦诚的小秘密,总不至于她的所有事都得等到最后瞒无可瞒的时候,由他一句句问出来。
多累人,白吱吱,你知道你有多累人吗?
带着谜团出现,从头到尾只知道呆萌地装傻,她的那些想不通捉摸不透的过去一次次纠缠着他,不放过他。所有人都觉得她无辜,觉得与他的每次分开和矛盾,都一定是她在受伤她受委屈,其实呢?只是他们付出的真心不像他那么多。只是靠近火团取暖的人无法懂得烧火人的辛苦,最靠近火的人最容易被火烧伤。
曾经被当成宠物豢养的耻辱过去吱吱从不愿提起,她觉得那都已经过去,可她没想过那过去会像蛰伏在暗处的猛兽,一直纠缠自己,随时准备给她迎头痛击,告诉她不管多久不管什么时候,她都无法摆脱自己其实只是一只最孱弱最无能的私宠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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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教你一招,情人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和,和男人,没有什么事是上`床解决不了的。”风情万种的蝎子精吃吃地笑着。
玄奘师父不知道是太久没进食的缘故还是被蝎子精孟浪轻浮的言辞所刺激,呕出了一口心头血,惨白着一张俊脸眼看着就晕翻了。
蝎子精搂住主动倒在她怀里的玄奘师父,十分满意,对于他的晕倒并不以为意。反正她人都已经抢到手了,至于这虚弱单薄的身子嘛,她好吃好喝地招待着,慢慢调理就是了。
当即也不理悟空和吱吱,扬声招呼道:“小的们,将玄奘请下去好好收拾收拾,喂饱饭,送到奶奶我的香闺去,记得掌烛焚香。待我去洗个澡回来与御弟哥哥交欢!”光明正大的宣示后,泼辣豪爽的蝎子精媚眼一挑,瞟了一眼僵持中的吱吱和悟空,转身提步就走。
紧紧抿唇的悟空脸色阴沉地皱起了眉,下一秒已经擎出耳中的如意金箍棒,一棍击碎了拦在他身前的石格子,一步步走近花亭之中,目不斜视地路过浑身僵硬一动没动的吱吱,一双冷峻的眼眸盯着蝎子精,寒光微敛。
“还我师父来。”一字一顿,清晰有力。
蝎子精没想过当下悟空的反应还能是这样,一时间也有些错愕,捋着头发不爽道:“孙猴子,你是不是气糊涂了?”怎么着就算不是去灵山给如来佛找不痛快,也该是回他的花果山去逍遥自在,彻底将取经一事抛诸脑后才对呀!更何况,他和小妹的事很明显还没整清楚不是吗?
悟空冷笑了一声,瞥了一眼垂头不语的吱吱,“老孙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先将我师父交出来再说!”一码归一码,保护好唐三藏,是他许下的承诺。现在让他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那洁身自好的师父被迫献身给眼前的妖精,不可能!孙悟空的情义值还是很高的。
“弼马温,你别不识好歹!就是那雷音寺里的如来佛,也还怕我三分。”蝎子精被他那副油盐不进的固执模样给激怒了,声音也尖利了起来。
“少废话!”悟空不屑与她再多作纠缠,直接提棍上招。
真是一场好战!蝎子精手持三齿钢叉紫烟绕,誓要留得玄奘化比翼,悟空铁棒威风长,为护师父不相让,两厢厮杀星斗更。
两人相斗多时,就在悟空胜券在握,只等一招绝地反杀时,蝎子精一看形式不对,纵身一跃,现出原身——一只琵琶大小的毒蝎子!扭身一甩,就只见剧毒的蝎尾狠狠地在迎面挥棒的悟空头上扎了一下!
悟空猛地抱住头,一下子狠狠摔倒在地,额头上的蝎毒闪电般地将剧痛传达给全身,他咬紧牙根,不愿哼出一声来暴露自己的痛苦。
“大圣!”吱吱吓得声音打哆嗦,忙不迭跑了过来。
悟空头疼难耐,却还是用力地拂开了她伸过来的手,掌风落在她的手背上,一大块红热蹿开,吱吱毫不在意,咬着唇固执地抱他。
悟空看不得她双眸泛红的可怜模样,发狠一把攥住她了手腕,怒火中烧地喝道:“你想干什么?!滚开!”他的模样还是那样熟悉,可字里行间的暴戾和愤怒却是前所未见。
悟空甩开她的保护,踉跄地站了起来。他孙悟空修过仙道吃过蟠桃灌过金丹被困在太上老君的八卦炉里炼过骨,刀斧锤剑雷打火烧什么招都不曾伤过他分毫。今天被蝎子精刺伤,阴沟里翻船,心里又憎又恼还气,他的胸腔里怄着一口气,偏偏对着那个惹得他怒火狂烧的人发不出,只能生生憋着,继续怄着。
“大圣……”吱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头晕脑胀,他的眼前开始出现飞蚊重影,不断甩开试图来扶他的吱吱,跌跌撞撞往琵琶洞外走。师父深陷妖窟,他前来打探情况,现在情况危急,得出去和两位师弟商量商量,他得出去和师弟们商量商量,还有……他还要去问问观世音……问问她……问她五指山下……
一根绣花针大小的毒刺倏地从他的背后飞了出来,深深扎入了悟空的脑后穴道之中。
悟空身子猛地剧烈一震,直直倒了下去,眼眸合上的那一瞬,他看到了去而复返的琵琶精熟稔地倚在白吱吱的身上,俯下身来踢了踢他的腿,冲他笑得花枝乱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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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色的珠珞水晶帘被迷离的暖黄色灯光一映,整间香房里呈现出落英缤纷的旖旎美景。
玄奘被众女妖挤攘着推到这样一间处处透露出迷乱的女子香闺后,立马双手合十,默念心经。
“凡间有一句话说得好,春宵一刻值千金。圣僧,你与我到床上去耍耍吧!”身上只披着一缕红色轻纱,朦胧地遮掩住某些要紧地方的蝎子精袅袅娜娜地从屋角的贵妃榻上起身,踮着脚扭着腰朝玄奘走来,一双紧致的玉腿摇摆间美得惊心动魄。
玄奘哪里敢应她,俊脸凝肃,俨然是目不视恶色,耳不听淫声,转过身去找来时的门。
都到这种时候了,蝎子精哪儿能放他走?只见她轻移玉足,粉嫩白皙的身躯已然挡在了门口,若是玄奘手再缩得慢一秒,必然就要摸到那一对傲然酥胸。
玄奘真是被孟浪又奔放的蝎子精给死死克住了,他这一生都在参悟佛理,常年侍奉禅意,哪里被女色逼到这种狼狈难堪的地步过?即使是在西梁女国,女王那般爱慕他也是礼仪进退有度,赶鸭子上架玄奘师父总算体会到一回了。
“佛曰: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怎的,圣僧不敢睁开眼看我,是佛心不坚吗?既然佛心不坚,又何必处处遵守佛诫?春宵苦短,圣僧何不与我共赴巫山?”蝎子精口中喃喃,馥郁的花香蔓延在空气间,一只柔弱无骨的手若有似无地撩拨着、抚摸着玄奘身上穿的袈裟。
因为这层皮,金蝉子隔断了当年她的所有痴望;今晚,她誓要让他自己剥掉这层皮,彻底沦入情与爱的深渊,感受滚滚红尘里痴男怨女的情仇爱恨。
玄奘轻叹着摇了摇头,“阿弥陀佛!无论女施主你与贫僧前身曾有多深的因缘羁绊,那些都不过是过眼云烟,像是那镜中花水中月,虚幻一场,何必执着强求呢?”他缓缓抬眸,面容一片平和,眼中是汪洋大海般的慈悲和包容,并非不敢看,只是不忍心。
蝎子精望向他,神情变得有些恍然,迥异的面容,却是万古不变的气质和目光,仿佛时光穿梭了千年,眼前的他还是那个佛前静坐的温润如玉,眸光似海的金蝉子,而她还是那只满心痴恋的小小毒蝎,缩在他的足下,对着他的笑容目眩神迷,恨不能时时刻刻顶礼膜拜,永世珍藏。
那时候心思明净的他一眼看透她的绮思,唇角扬起春花般轻柔的笑意,朗朗为她诵读了一段明心经,点拨她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满眼空花,一片虚幻。有朝一日你若能参透了,便离修成正果不远了。”
可她不要修成正果,她只求与他的春风一度!
“我愿作前朝柳翠翠。”蝎子精眼神微闪,一瞬后恢复原来神态,妩媚地轻笑着栽入玄奘的怀里,修长的手指头一勾,身上的薄纱缓缓地往下落,一具完美的女性胴~体渐渐呈现在他眼前,宛如造物者最得意的作品。
“贫僧并非月^黎。”玄奘眼波愈发沉静下来,心中不由得对于痴迷于男欢女爱中,身陷其中的芸芸众生产生出更大的怜悯心来。
蝎子精吃吃地笑了起来,勾着玄奘的腰,将他步步逼直床榻边,幔帐轻摇,她的心却渐渐地沉了下去。
银灯无力地轻晃了两下,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