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上招不得,惹不得,赶不得,骂不得,说不得的三个钉子户,除了妹控黄毛鼠,萌呆锦毛鼠,还有当初那只最早修炼化形的泼辣蝎子精。
毫无疑问,现在出现在西梁女国的美艳蝎子精就是当初三人组的大姐大。
如果说当初在灵山,黄毛貂鼠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宠溺他的小妹,那么蝎子精就是全方位笼罩在俩鼠兄妹头上的一盏探照灯。吱吱和黄四郎都是外来户,身为原住民的蝎子精在灵山坐骑圈里不顾一切地维护它们,而在私底下呼呼喝喝地使唤压榨它们,实在是精分得很厉害。
此刻坐在蝎子姐对面的吱吱笑得简直不能更乖巧,她原本打心底里就对蝎子姐感到敬畏,更何况早听说了她当年反下灵山的英勇行径是因为将一尾巴的毒汁招待了如来佛!不服不行,简直就是一个大写的牛!
“乖妹子,这些年没见,模样倒是越发水灵了,告诉姐姐,找男人了没?”蝎子精娇笑着飞了个媚眼,腰身一挺,冲吱吱逼近了许多,两手捏住了她两颊的婴儿肥,尖尖的指甲红得发紫。
吱吱感受着近在咫尺的波澜起伏,一张脸憋得通红,“好姐姐,别闹我了……”她太了解蝎子姐的性格了,这个话题要是接下去,就直接十八禁了。
蝎子精心里喜欢吱吱的呆萌羞怯,摸了摸她的软乎小脸蛋,噙着酒杯笑得花枝乱颤。
此时,两个梳着总角髻的粉裙女子捧了两盘热腾腾的面食来了花间亭,“奶奶,荤素面饭各备了一盘。”
蝎子精笑着点了点头,“丫头们,去请圣僧来。”
吱吱悄悄抬眸瞧了一眼放在石桌上香味扑鼻的面食,鼻翼翕动,心中暗暗打鼓。两份面食,其中一盘闻着像是豆腐馅的,不过里面却是掺着撕碎的牛肉,另一盘更是色香味俱全,里头的馅料却是人肉的!明明两份都是荤的,为什么要说是荤素各备呢?吱吱揣摩不透蝎子姐的心思,拿来款待玄奘是想让他破戒吗?
几个穿着彩衣薄纱的女仆,嘻嘻笑闹着将玄奘师父半推半搀着请了出来。昨夜通宵未眠,今天直到现在傍晚时分,玄奘都滴水未进,粒米未食,早已熬得面黄唇白,深深的青黑眼圈中眼角勾红。
蝎子精瞧见他那副凄惨模样,目光中不由得露出了一丝温柔和怜惜,走下亭去,伸出纤细的凝玉指扶住了玄奘。
玄奘不动声色地错开了她的手,眉目冷清,淡淡道:“洞主若是要吃贫僧,动手就是,何必为难他人。”
蝎子精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手,收了回来挑了挑指甲,那丰满又柔软多情的红唇随即扯起了一个迷人的笑容,“圣僧口里的他人说的就是西梁女国的丑国王吧?”
玄奘抿唇不语。
蝎子精不以为意地笑笑,摇曳多姿地扭着腰肢走近玄奘,一把揽住他的腰,以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拘着玄奘在石桌前坐下,头也没回地丢了一个紫色的瓷瓶给身侧的小花妖。
“拿去解了那丑妇的毒,好让圣僧宽心留下来。”
玄奘此时自然也注意到了坐得笔直的吱吱,脸上都掩藏不住吃惊的神色,难道这回她又是和妖精是一伙的?
吱吱挠了挠后脑勺,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僵硬地呵呵了一声,“玄奘师父,好久不见……”
“圣僧,我这里备下了荤素面饭两盘,你吃些东西压压惊。”蝎子精笑意盈盈地将那盘色香味俱全的人肉面食推到了玄奘面前。
玄奘双手合十,十分明显地给出了答案——他不吃。
蝎子精眼波流转,掩着嘴笑成一副良家妇女模样,“悖叶纪耍ド欠鹈胖腥耍皇郴缧取<热怀圆幌履腔缧龋潜愠缘闩业亩垢伞!币槐咭挥锼氐厮底乓槐哂媚欠菁恿狭说乃厥郴换亓巳巳饷媸场
吱吱咽了咽口水,瞟了一眼眸色似寒星的蝎子姐,然后飞快地冲窘得面皮通红的玄奘摇了摇头。
蝎子精笑颜一敛,挑眉扭头望向吱吱。吱吱心里一咯噔,冒出了一身的白毛汗,忙伸手在空中挥了挥,无辜地眨巴眨巴眼,“姐姐,你洞府里蚊虫可真多。”
蝎子精一听这话,一双媚眼缓慢又细致地打量了一圈花亭四周,“圣僧,听说你的大徒弟通晓七十二变,爱好是变成小虫子偷听人讲话?嗤,真不像个男人。”
口胡!大圣那明明是万里挑一的急智!吱吱一噎,端起桌上香茶匆匆喝了一口壮胆后才敢开口为心上人辩解,“其实,大圣……”
“哦,”蝎子精笑着摇了摇手指头,堵住了吱吱的话头,“说起来,小妹,如来的任务你倒是完成得很好。”她眸色幽暗地瞥了一眼花亭那面攀满了连理藤的石格子,在她说完“不像个男人”之后,石格子之后隐隐绰绰出现了那个身影。
石格之后确实是悟空。他和八戒沙僧几兄弟一路找了过来,寻到了琵琶洞,为了查看虚实深浅,还是由他负责打头阵,变成了小虫子来刺探情况。蝎子精也没想到她不过是临时意起,故意用话诓一诓玄奘,哪知堂堂齐天大圣能骄傲到这种地步,当场就给她现了本相。
呵,真是有意思。
“什么任……”吱吱思绪被打断,不自觉地顺着蝎子姐的话喃喃闻问道,她身躯猛地一颤,那个词还抵在舌尖却再也吐不出口,回过神来是已经因为没握住茶杯,茶水被打翻在石桌上肆意流淌,像是擦不干净的眼泪。
蝎子精仿佛早已料到了吱吱的反应,对于她的惊慌失措显得并不是很惊讶,她嫣然一笑,勾着玄奘的脖子在他的脸上“miu~”地印下了一个红艳得要烧灼起来的唇印,然后顺势在他的大腿上坐了下来,整个身子紧紧地贴住了玄奘,甚至勾人心弦地扭了扭。
被蝎子精的孟浪狠狠吓了一跳的玄奘只感觉肋下一麻,整个人被定住,晕都没能晕过去。
“我怎么知道如来老儿交给你的任务?”蝎子精的纤纤玉手细细地描摹着玄奘的五官轮廓,鼻息间呵气如兰,爱`欲浓浓,明明是和吱吱在说话,眼睛从头到尾都不曾离开玄奘的脸,目光痴迷又沉醉,“你可知那日我为何会反下灵山?”
“我呀,全是为了金蝉子哥哥。”这句话说得又轻又软,飘飘然落在了玄奘的耳根处。
玄奘闭上了眼,脸色苍白,睫毛颤得像振翅的蝶,只怕一不小心便要扑火烧得粉身碎骨。
石格翠幕后,原本因为担心师父被占了便宜而要出手的悟空听到蝎子精的话,脚步生生顿住。如果一直笼罩在他心头的疑云将真相掩藏到他捉摸不透的金匮之中,那么蝎子精将要说出的“真相”不啻于一阵吹散云雾的旋风,亦或是一把彻底揭秘的钥匙。
“你的佛祖为了让自己保持高高在上的地位,容不下你这个善心的和平和尚,故意找你的茬,你不服他的‘佛理’他就罚你专门做他‘佛理’的代理人。偏偏你轮回了一世又一世,死心眼地一次次走进他给你设下的圈套里。傻哥哥,你明白了吗?你的佛祖逗你玩呢!”蝎子精语气柔媚,撩着玄奘的衣带,目光认真地望着他。
“他要扩张自己的地盘,宣扬自己的佛理,少不了你这个代言人。西行路上各派势力占据相争,他还需要一把锋利的刀。一张慈悲的脸和一把锋利的刀。”说到这里,蝎子精意味深长地笑着瞧了一眼愣住的吱吱。
“如来知道我全身心地痴恋金蝉子,又早早地修成了真身,便找了我过去,问我愿不愿意……”蝎子精步步逼近,吱吱的回忆开了闸,那些片段汹涌而出……
九品莲台宝座之上,全能全知如来佛手捏法印,笑吟吟地看着盘腿坐在他膝盖上正在吃他琉璃盏里清油的锦毛鼠,“你可愿意帮本座一个忙?”
懵懂无知的锦毛鼠抬起小脑瓜,舔了舔爪子上的香油,歪了歪脖子,率直地开口吱吱道:“什么忙?帮了忙你会涌泉相报吗?”
旁侧的观世音脸色平静无波,“她合适吗?要不要我再去试试蝎……”如来一个眼神睨过去,观世音噤声。
“它最合适,干干净净最动人。”
他们说的话,那时候的锦毛鼠完全听不懂,它还在锲而不舍地舔着自己的爪子,一副馋得不得了的模样。金光四射的如来佛伸手将它托在掌心,笑得容纳百川,“你若帮了本座的忙,本座让你兄妹做菩萨。”
“做菩萨……”锦毛鼠收起了尖尖的红红的小舌头,小黑豆眼亮了起来,“是不是可以想吃什么吃什么?”
如来含笑点头。
白云团似的锦毛鼠乐得在他的掌心露出了鼓鼓的小肚子,粉红色的肚皮,甚至在他的掌心示好地蹭了蹭脑袋。那样憨萌的模样彻底让他放下了心,甚至让他起了亲近的心思,如果他都能这样被它轻易攻略的话,那么那把孤寂了几百年的杀刀自然也会。
锦毛鼠突然揣着爪子坐了起来,眨巴眨巴眼,十分认真地问道:“做菩萨是不是就不用给主人做宠物了?”它的主人是大鹏金翅,他原本把它寄养在他这里,一方面是故意彰显他是他舅舅的身份,另一方面也是想要让锦毛鼠沾点无边佛法,早日修炼化形。第一点从锦毛鼠第一天落户在灵山时就已经达成了,至于第二点,任务完成了它就拜托原身束缚成菩萨了,自然也算是达成了。哪有当菩萨的去给他大鹏金翅做宠物的?呵呵。
如来佛继续笑吟吟地点头。
浑然不知自己到底接受了什么任务交易的锦毛鼠没心没肺地快活了起来,蹦起来拉了拉如来肿得发紫的中指,转眼跟着任务安排人——观世音离开了灵山。
它是那么的高兴,甚至忘记了告诉它的四郎哥哥,也没有发觉大姐大已经消失俩天了。那之后,寸草不生,生灵不存的五行山五行洞内突然平地冒出了一只锦毛鼠,它每天能领到三颗大松果,而它的任务只有一个——找到五行山的另一个住户,和他做朋友……
“姑奶奶不愿意,所以姑奶奶蛰了他,反下了灵山!”猛然提高的声调唤回了陷入回忆中的吱吱,在吱吱一丝一缕地想起了当时接受“任务”场景的时候,通过蝎子精之口展现出了另一个完整的交易内容。
蝎子精的版本中上位者的权势之欲比吱吱的表现得更直白露骨,更因为蝎子精言辞的辛辣和狠毒,那些利益得失被赤果果地摊开来分析剖明。
只不过主角换了,蝎子精换成了锦毛鼠。吱吱故事中不应该有的黑暗被悉数加上,无辜的天真被更真实的交易所掩藏,她彻头彻尾地成了一个趋利者。
而吱吱却恍然未觉,两个版本中因为人物的不同,给聆听者带来的感受会有多么的天差地远,这样的差别注定要让她吃尽苦头。
蝎子精提起这些恨得直磨后槽牙,眼中怒火滔天。
花亭四周的曼陀罗盛开得如火如荼,像是染了血的火焰,烧得蝎子精双目迷蒙,她转身一步步朝玄奘走去,她蹲下身来,俯在他的膝盖间,媚笑如春花,低语如情人呢喃。
“不过,现在也很好。”她一直精分得厉害。
“小妹,你做得很好,你骗了孙悟空,你帮姐姐护着金蝉子来到了我身边,不然姐姐都不知道还要在这里等多久,姐姐生怕没能等到他就被一直在追杀我的金刚护法给带走了……小妹,你做得很好。”
不自觉的,神情激动的吱吱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往后退了一步。
她不知道真相是这样的,她没想过帮如来佛利用大圣的,她对大圣好是真心实意的,她从没想过那自己的感情做交易。一开始如来佛就没有告诉她是为了什么不是吗?她之所以修炼成精是误打误撞被观世音点化的,不对!为什么那么恰恰好,千里外的她重伤难治紫竹林的观世音会来到她身边点化她成精?!她不知道!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她甚至在大圣挣脱五指山前就提前离开去闯荡世界了!离开,离开?难道是因为她的离开吗?因为她那时候一念之间的离开,让如来佛把握了时机作为交换条件与大圣做了交易吗?可大圣明明已经全然忘记她了!
不对,不对!全都不对!真相不是这样的,玄奘师父只是单纯地取西经,大圣是为了报答师父的解救之恩鞍前马后不辞辛劳放下骄傲地护送和保卫!她,她没有欺骗大圣,更没有帮着如来佛祖利用他!
“你胡说!”吱吱不等蝎子姐再说什么,猛然转身,然后她看到了石格间露出的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他站在烧得冲天的火焰般的曼陀罗花海里,面目冷峻地看着她,看着他们,赤金色的眼瞳沉沉湛湛,看得人心底发寒。
“真的吗?”
他记得五指山下五百年的枯寂无边,却独独忘记了她,他看着她委屈的模样时常还会觉得愧疚,总觉得自己像个传奇戏本里的负心人,实际上,好像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呢。
他突然觉得忘记了也是一件好事,免得疼得更清晰更难过更加无法忍受。至少可以骗一骗自己,被她处心积虑接近,用来当做进阶之石的不是他,那个孙悟空,死在了五指山下,死在了白吱吱的虚情假意里。
“原来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