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时候大家都歪七扭八地在车上瘫作了一团,顾湄更是倒得不成样子。陆卿好几次去扶她快要撞在车门上的脑袋,好在没有撞出脑震荡,否则顾淮回去得受家罚。
先将陆卿同寝的姑娘们送回了寝,陆卿下车的时候回过头来看了眼睡眼惺忪的顾湄。
顾湄笑了起来,眉眼弯弯:“阿卿再见。”
陆卿回头,低头看着脚尖,听到身后车子开走的声音,这才抬起头来和召昭她们一同回了寝。
之后没几天成绩下来,陆卿毫不意外得到了高分,紧接着又开始了申请学校,提交证明,忙得她几乎快要找不着北了,这期间,像顾湄说的那样,她没再见到顾湄。
元旦放假,顾湄没有回家,听顾淮说是社团有事太忙,倒是在凌晨的时候给陆卿去了短信,祝新年快乐,像是群发的短信,可陆卿也反复看了好几遍。
等再过没几天,大家又开始忙着期末考了,个个崩紧了神经,不求其他,只为不挂科。
时间一晃,竟是过年了,陆卿坐在电脑前看着自己查的资料,默默侧头看了眼窗外,小区里的路灯已经熄了,这样看出去好几家还亮着灯,有暖橘色调的,白色调的。
她缓缓放下手中的笔,有些百无聊赖地想着百家灯火,各自又在忙碌些什么呢,是不是也同她一样,有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与烦恼。
想着想着就觉得跑题了,笑完后关了电脑上床睡觉了,明天就要回老家了。
第二天一早陆卿就被叫起来,一家人收拾收拾回了老家,走前陆卿给顾湄去了短信,单单交待了下去了哪里。
没收到回复。
陆卿第一次觉得,没有顾湄闹腾的新年,才算不上过年。
年三十的时候陆卿昏昏欲睡地陪着家里的老人看着跨年晚会,在钟声敲响的声音自己的手机也跟着响了起来,她拿出来一看,熟悉的名字,刻记在脑子里的名字。
她忙将自己关进了另一个房间里接起了顾湄的电话,顾湄那头和自己这头充刺着鞭炮的炸响声,让她们彼此听对方的声音都很艰难。
“阿卿。”
“我在。”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
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陆卿正欲开口打破僵局的时候,却听顾湄开口了。
“offer寄到了,我帮你签收了。”
陆卿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了,话题就这样中断了,最后她甚至不记得是谁先说了再见,然后挂断了电话。
她有些颓然地坐回沙发,四周的人都在与自己说着新年快乐,老一辈的家长正在给孩子们送红包,陆卿茫然地接过,机械地说着谢谢,然后杵在其中,与热闹隔绝,默默地捂上了脸。
她自己也没有想到,有些离别,说到就到了。
陆卿回到家时,去顾家拿offer,却没见到顾湄,顾淮说回学校了,陆卿有些诧异:“这才初八,怎么这么早就回学校了?”
“她说设计了好几款衣服,结果得了奖,得再回去修一修然后展出去。”顾淮将通知书递给陆卿,“定好了?什么时候走?”
“我在网上查了下开学时间,是3月底,所以在准备准备就要过去安排了。”
“这么急?”
顾淮拍了拍陆卿的肩膀,笑了笑:“不过很厉害。”
陆卿也笑了,本欲还想和顾淮说说顾湄,可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只冲着顾淮笑了笑便下了楼。
这一走,就会是四年光景。
真正在陆卿走的那一天,顾湄没来送,顾淮送的时候还叨叨着顾湄那个不靠谱的玩意儿这个时候有参赛。陆卿只不说话,看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突然就了悟了。
顾湄即便不参赛,也是不会来送自己的。
就算说得再洒脱,心里也不会放得下。
方棋和陆息一路上都在给陆卿交待着注意事项,说到最后方棋竟是哭了出来:“从小也没离过家,要是过得不好了,小卿你就回来,妈还在家呢。”
天下父母大抵都是这个样子了,反而是陆息安慰着陆卿好好读书,缺钱了就跟家里说,陆卿一一记下下,点头应好。
上机前顾淮拥抱了陆卿,将小小的一块东西塞进了陆卿的手中:“我虽然不知道你跟小湄是怎么了,但是两个人都不对劲我还是看得出来的,你也别和小湄生气,她那脾气都是外婆惯出来的,这是小湄让我交给你的东西,让你现在别看,等走了之后再看。”
陆卿怔怔。
顾淮笑了起来:“公司成立好了后会向国外扩展,到时候我再来找你。”
陆卿点头,透过顾淮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她好似看到了含着笑的顾湄,扯着的笑越发明媚。
“淮哥放心,我去打探军情。”
顾淮也跟着笑了起来,拍了拍陆卿的肩:“去吧,阿姨和叔叔还有我和小湄照顾着呢,你照顾好你自己就行。”
陆卿过了安检上了机,透过层层云层往下看,白茫茫一片,刺得眼睛有些疼。她看了眼顾淮塞到自己手中的小玩意,是个陶瓷的娃娃,眉眼是顾湄,长长的头发,胖胖的脸,有些夸张,有些憨态可掬。
陆卿仔细把玩了一会,用眼罩遮住了眼睛。
从此异国他乡,她们彼此再无纠缠,时间总是会冲淡一切,顾湄放手了,也到了自己放手的时候了。
“我们一起玩。”
那个霸道闯入自己生命,霸占了三十个年头的人。
“要是你能一直背着我,没有脚又怎样啊。”
那个不允许别人欺负自己,自己却时时受伤的人。
“你也别憋着了,多难受呀。”
那个宁可自己疼着,也要让她放宽心的人。
陆卿死在2016年,那个时候楼下正在装修,噪音吵得她时常睡不好觉,连周末的时候楼下也在偷着施工,那烦躁的声音穿透了她的耳膜,刺着她的神经,她当时想着什么呢,是五岁的顾湄握着笔写字,还是十七岁的顾湄趴在窗边开小差,或是二十五岁的顾湄在咖啡店里埋头做设计。
好像都不是,她看到三十岁的顾湄,站在窗边向着自己伸出了手,然后跳了下去。
厚厚的眼罩下方已经浸湿了,陆卿想着,现在是2005年,即便不能在一起,也不能让彼此落得这般境地。
顾湄要好好活着,有明媚的未来,自己要好好活着,有大好的前程。
飞机冲出云端,冲往了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