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去林府的阵容是十分豪华的,长公主府里的大管事以及谢云昭身边最得力的管事一道随着张妈妈去了林府。徐氏见着这一般人马,心中不由狐疑。听得青梅病了,更是惊得有些坐不住:“好端端的怎么突然病了呢?”
张妈妈没好意思对徐氏说,小姐这一病大半原因是因为她自己骑马被风吹得,只好将卫太医那套含糊不清的说辞又照搬了一遍。徐氏还是不太放心,她第一反应就是联想当东来寺主持给她断得八字,心道,不会是又犯煞了吧。想及此处,立刻要与张妈妈一道再去公主府一趟,又命人带了青梅的一些衣裳,用具。毕竟如果真是要晕上一天一夜,还得在公主府住上一天。万一将用了公主府的器皿,将病气过给了贵人们,那可是担待不起啊。
管事的见尚书夫人听闻女儿伤寒后如此担忧,想的又这般心细,心底皆赞叹徐氏贤良。
就这样,徐氏带着人随管事再次来到公主府。拜见了公主后便直奔了东厢房,青梅依旧紧密双目躺在床上,因为发烧,苍白的脸上染着病态的红色,整个人眉头紧蹙,看起来睡得并不安稳。凉风一直守在她身边,替她换着冷帕子,也是急得不行。
青梅刚穿来那阵子,所接手的这具身子骨特别弱,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而且之前的小青梅因为被父母扔在别院,心情抑郁,喝的药再多,也不见好。病人不配合,哪怕是有着文大夫这样的妙手医师也只无计可施。但青梅不一样,穿来后对健康十分看重,对文大夫的药以及医嘱都严格的执行。好不容易调养了这么多年,总算是将以前亏损的底子给补回来了,到了最近这一两年,几乎就不曾病过。可俗话说的好,不常生病的人,一旦病了,哪怕是个头疼脑热,都会十分严重。如今青梅这一病,硬是将前几年打的底子全亏了进去。一只生龙活虎的小老虎,硬是变成了一只病猫躺在床上。
徐氏看了一会儿,又向卫太医详细询问了。主要是要确定青梅如今的状况是否能够接回林府去。得到的答案自然是否定的,到如今青梅的高烧都没有退下,实在不能将她抬进抬出。
“那只能继续叨扰了公主了。”徐氏面带愧疚。
长公主也很愧疚,天知道那个不靠谱皇帝到底做了什么,“谈什么叨扰,以后的日子长这呢,大家还要常常来往才是。”
徐氏心头一动,长公主这话的意思是……
长公主微微笑道:“有些话现在还不好说,不过青梅这丫头我也看着喜欢,你们要早作准备啊。”
话至此,大家都听出弦外之音了!
徐氏按下心中的喜悦,毕竟闺女还病在那不是。嘱咐了张妈妈要尽心照顾青梅,若是醒了,一定要回府通知。张妈妈一一记下,长公主也道,青梅一旦有什么情况一定第一时间通知林府,徐氏这才带着这颗定心丸离去。
第二日一早,一整个早朝,众臣工皆能感受到谢王爷那张冷脸比往常又冷了好几个等级,而皇帝则笑的令人发毛,着实让人猜不着这对谢氏兄弟到底有在玩什么花样。只有柳相冷眼看着这一切,心底不免叹口气,是该要重新审视审视茹云的婚事了。听门人回报,林尚书四女昨日进了长公主后再没出来,如今刚一下早朝,谢云昭便直奔长公主府,这期间缘由怕是……
走出大兴宫,冷冽的秋风猎猎吹过。柳颜深深吸了一口气,皇帝要消减各地藩王王叔的权利,之前动作太狠,如今各地似乎蠢蠢欲动,已经有好几个藩王上了奏折要皇帝将他这个动摇朝纲佞臣驱出朝廷,皆被皇帝强硬地压下。皇帝能够保他一时,保不了一世。如果真的到了弃卒保帅的地步,他至少要将自己女儿摘出去!得到皇帝赐婚,是最好的选择。是时候要考虑身后事了,柳颜心思沉重的朝着御书房走去。
谢云昭马不停蹄地赶到公主府,长公主见他这幅模样不由一乐,“还没过门呢就这么紧张了?”
谢氏优良基因有两个:一,装x;二,脸皮厚。
无论是皇帝谢云昊,还是谢云昭,还是长公主,三人就本质来说都将这两点完美的融合了。
“嗯,我来看看。”说罢,谢云昭就光明正大的往东厢走。
青梅晚上迷迷糊糊醒了一次,如今睡得正香。凉风见王爷进来,连忙唤了四旁的婢子将屏风撑起来。
“王爷,小姐还睡着呢。”您是不是应该避个嫌啊?
谢云昭丝毫没有理会小丫鬟的眼神,只管问道:“她可好些了?”
“昨半夜烧退后醒了一会儿,到早晨时喂了药,现在又睡了。再过一会儿,卫太医就要再来请一次脉。”凉风如是答着,突然听得屏风后的青梅猛地咳嗽的起来,连忙又跑到了床边。谢云昭也是一惊,太脚就要往里走,一旁的婢女们急得要命,一个胆大的干脆也重重咳嗽一声,谢云昭这才回过神,定下了脚步,隔着屏风道:“现在怎么了?”又对着婢女催促道,“赶紧去请卫太医过来!”
凉风没有回应,青梅咳的厉害,拿了枕头让她靠坐起来。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好半响,青梅终于睁开了眼,嗓子哑的厉害:“你……”
声音虽低,但屏风外的谢云昭还是听到了,连忙问:“醒了?”
凉风正欲答,就看见青梅突然瞪大了眼,扯着嗓子似乎拼尽了力气道:“谢云昭?!”
听到了里面人叫自己,谢云昭再不冲进去他就真对得起公主府的那张屏风,于是凉风目瞪口呆地看着谢王爷就这么直闯闯的进来了,吓得她立刻从床沿上跳了起来,硬着头皮道:“王爷,您暂时出去吧,小姐她没事了,没事了!”我家小姐现在就穿着一件中衣躺在被子里,头发也没梳,脸白的跟个死人一样,嘴唇干涩无比,您就别添乱了行吗?!没有一个女的愿意被人看到这幅病怏怏的模样!
此时长公主已经到了,刚进了里屋,就看见她弟,以及她未来的弟媳,两个人正深深凝望的对方,就是中间隔着一个小丫鬟太碍事了。虽然于理不合,但长公主的胳膊肘绝对是朝内拐的,病中关怀,绝对是促进小两口感情的利器!二话不说,当即道:“你也守了一夜了,去休息吧。免得你家小姐病好了,你又病了。”另外安排自己府里的婢女在一旁伺候。
凉风直道自己势单力薄,加之又不是主场作战,只好默默离去了。
长公主四下打量一眼,屋里的婢女都一幅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模样,对谢王爷与青梅二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长公主放了心:“我去看看卫太医何时来,你们且尽心照看着。”说罢,立刻走了。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青梅一直没有注意到方才的动静,只是一个劲地盯着谢云昭,似乎现在只有这样狠狠地盯着,就能用眼神杀死他!奈何小老虎如今病着,锐利的牙齿和爪子都不太利索,往日犀利的小眼神,如今一瞪,只瞪出一丝傲娇之气。“咳!”谢云昭咳嗽了一声,青梅这小眼神瞪的他……饶是他脸皮再厚,也有点不好意思。
“你可好些了?”
青梅重重哼了声,别过头,不说话。
谢云昭有点无奈,是不是生病的人性格都会有些别扭。只好又走近了几步,干脆拖了一张椅子过来,坐着:“太医说你是一冷一热,所以伤寒了。不过太医已经给你扎了针,又喂了些药,想来在躺几天就会好。嗯……你现在觉得好些了吗?”
事实证明,让一个从小被别人哄着供着的人来安慰一个病人,简直就是抓瞎。
“为什么?”
“你口渴不渴,我……啊?”谢云昭正绞尽的脑汁地回想如何对待一个病人,猛然被青梅这没头没脑的一问给弄蒙了,“什么为什么?”
青梅咬牙切齿:“为!什!么?!”
谢云昭一脑袋的问号:“啊?”
“你——”青梅终于忍不住了,直接抬手指着谢云昭:“你为什么要娶我啊?!”
“这个……”谢云昭真没想到林姑娘会如此的大胆直接,正常情况不应该是那女子红着脸颊,羞涩地小声道:“这是真的么……”
不等他组织好语言,青梅已经悲愤地用着那沙哑的嗓音说道:“你太狠了!”她想象过无数谢云昭报复她的手段,独独没有想到这一条,“你怎么能这样子!我又没有得罪过你!不对,我是得罪过你,说了你很多坏话,但是一件坏事也没有做啊!”
谢云昭:……
不可否认,某只王爷那颗骄傲了近二十年的心,有点小受伤。他并不指望青梅听到他要娶她的消息时会有多么高兴,但着实也没有想到她会如此的悲愤!仿佛娶她比要凌迟她还要痛苦!嫁给他谢云昭就这么糟糕吗?!
“腾”的一声,谢云昭站起身。他能说什么,幸好这门婚事还没有告诉太皇太后,否则就真的不能反悔了!
青梅没有察觉到某人心境的变化,依旧是一个劲地说道:“去年的时候,你去宿州在山上迷路,还是我给你指的路,此后让别庄给你免费提供食宿就算了,我也不多说;长公主府里进了细作,还是我故意绊住的,否则看你怎么从厢房里走出来!好吧,这些你都可以不算。那九月围猎的时候,我为了自保明明可以一脚把你给踹下去,最后还是拉了你一把!这些事足够抵消了那天我对你的评价了吧!”
“你……”
谢云昭觉得自己那颗受伤的心好像又被某人给慢慢治愈了,虽然划口子的和敷药的都是同一个人。
青梅说的太急,又惹了一阵猛咳,眼眶都咳红了,眼泪止不住的流了出来。吓得谢云昭没空生气了,连忙走了过来,坐在床沿,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不气了不气了,你做的都是对的,我错了行不?”
事后许多年,谢老王爷得意地对着膝旁的孙儿说:“当年你们祖母听说要嫁给本王时,激动的眼泪就流出来了。”
一旁的老王妃鄙夷地看着身旁之人,叹口气,歪曲事实的本领她这一辈子都是赶不上谢云昭了。她那是激动的泪吗,那明明就是悔恨的泪,悲伤地泪,想要一把掐死身边这个男人的泪!
这都已是后话,如今谢云昭正手忙脚乱地安慰着莫名其妙就哭得如此伤心的青梅。原来上次花宴,她是知道了那个人是细作,所以故意做出那种蛮横刁蛮的样子?!
一切的偏见,都是源自于那次花宴。
谢云昭自嘲地笑了笑,幸好,他明白的不算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