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a市市委里头,有一位负责人暴死,”王恂对慕初晴缓缓说道,他的目光幽深,仿佛穿透了数十年的光阴,回到了他记忆中的那个时候。
本来死了也就死了,但偏偏尸检,却发现他死后肚子里窜出一条细蛇和一只蜘蛛---哧溜一下就不见了,倒是把那个法医吓得半死。
然后再细细检验,便发现这位官员,死前五脏六腑俱为蛊物所啃噬,留下了一片坑坑洼洼。
如此死法,自然非同寻常。
由于事后做背景调查,查到这位官员之前去过泰国出差,于是这件案子,就转到了外事部手上。专门负责国际事务的人员一看,就明白了这个案子,正是降头术的威力。
而这位官员,显然生前是招惹了一位他不该招惹的女人。
南洋女子,和苗疆女人一样,喜欢以蛊术牵系住自己的心上之人,为防他们日后一去不返背弃誓约,便会在情人离去之前,偷偷做法,给他们下降头。
男人若是回去便有解药,若是一去不返,便只有死路一条,而这位官员,就是触发了死路,这才会死相凄惨的。
尽管作为负心汉来说,这人大约可以算是“死有余辜”,但是奈何在俗世界里,他还有家庭背景,甚至他的老婆也是高干子弟,这一来不依不饶,外事部无奈,便只好派人,至少在台面上,要做出一个交代来。
跨国事务,最后派出的,自然是异能高强,最少也要有自保之力的选手,刚刚出山的王恂,就在懵懂之间,接下了这么一个烫手的山芋。
尽管那时候的王小少爷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麻烦的---作为神兽,他难道还会怕那些魑魅魍魉,难道还会怕那些小到根本构不成威胁的毒物不成?
于是他爽快的应下了。
这是王恂所接下的,他人生当中的第一件案子,然而在这之后,也就是这个第一次,给他留下了刻骨铭心的教训。
***
那会儿行走在热带丛林之中,王小少爷所担心的,并不是当地恶劣的自然环境,也并不是苍蝇蚊子毒虫漫天,他更担心的,是他一身素白的衣衫,会不会被地上的黄泥巴染上污脏的颜色,他也担心,在这种恶心的地方,一贯来挑嘴的他,能不能找到合适的金玉可食。
这也就导致了,一路缀着线索到了那一处看似静谧的小村庄的时候,挑剔又龟毛的王小少爷,几乎就是空着肚子,手软脚软战斗力不足了。
其时正是黄昏,小村里头炊烟袅袅,王小少爷咽了一口口水,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儿饿了,他刚巧一脚踏入村庄大门,这时候墙角传过来一阵“啪嚓啪嚓”的甩刀的声音,王恂侧脸一看,正好对上了一双幽深的,黑的几乎让人觉得可怖的眼睛。
那是一个满脸黑乎乎,手上都是污血的半大小孩儿,眼睛像狼一样的仿佛闪着幽幽的绿光,那小孩儿看了王恂两眼,忽然龇牙一笑,手起刀落,又是“啪嚓”一声,他手里本就已经从中间被一刀两断了但却还是拼力在挣扎弹跳着的鱼终于被一刀切断了脑袋,那鱼头从案板上掉下来,一双浑浊的鱼眼睛,却还像是闪着好像人一样的光。
王恂瞧着这一幕不由自主的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甚至是隐隐退了两步,生怕那小孩儿身上的血溅到自己身上来---王恂从来也没想到过,杀一条鱼而已,怎么会弄的满身血淋淋的,而且那看孩子的样子,剁鱼竟然像是在剁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
那小孩儿若无其事的站起身来,冲着他叽里呱啦了好几句,王恂一句也没听懂,立在原地,皱起了眉头和他大眼瞪小眼。
两个人就这么对视了好一会,那小孩儿忽然抿了嘴唇,从旁边案板上哧溜一下端了一个小碗过来---别看他样子污黑,这碗里的生鱼片,却是片片晶莹,红嫩的鱼肉衬在冰块上头,红白相间,却十分干净,又从里到外的,散发着一种鲜甜的味道。
不过好在貔貅大人并不是一个吃货---就算它是一个吃货,也不是这些东西能喂得饱的,于是当下王恂只是轻轻伸手推了推那碗,摇了摇头做了一个“不要”的意思。
那小孩儿却只是坚持的抿着嘴唇把那个鱼碗往王恂手里塞,两个人一个推一个送,结果也不知怎么的,也不知是谁不小心多用了几分力,当下只听“啪嚓”一声,那碗就这么在地上,落了个粉身碎骨。
那孩儿就直愣愣的看着地上的碎片和鱼肉发呆起来,半响这才低下头想要去捡地上的碎瓷片和鱼肉片,王恂瞧着他甚至戳破了自己的手掌,心里有几分过意不去,也蹲下来想要帮他,半大小子红着眼睛直愣愣的瞪着他,却只是不允。
这会儿许是听到了外头的声音,旁边这时钻出来一个挺着肚子的,脸色蜡黄的姑娘,那人瞧了他和这小孩儿的动作一眼,皱起了眉头想了一想,迟疑了良久这才对他开口问道:“中国人?”
先前还在担心语言不通的王恂一听这一口虽然带着浓重乡音,但却还算是字正腔圆至少能让他听得懂的中国话,大喜过望,连连点头。
那小孩儿的脸色却倏然之间沉了下来,他拉过女人比划了一会,两人像是越说越凶,最后差点吵了起来,一直说了好一会,那小孩儿才狠狠一刀剁在了案板上,直将那块板子从中劈开一个大口子,气哼哼的转身走了。
女人便转过身来对王恂淡淡的说:“你来这里有什么事么?”
王恂眯起了眼睛。
他查到的降头术的线索,在这里就倏然中断了。
这个村子,就是他找到的,那些蝎子蜘蛛等等的来源地。
在另外一方面,外事部提供给他的资料上头,那位官员曾经来过泰国,虽然只去过大城市,但是他是不会当地语言的,这么一说的话,那位必然和他发生了感情纠葛的女人,就很有可能懂得汉语。
面前这个人,就符合了种种条件。
如果说一样是巧合的话,那么种种都符合,这就不是巧合两个字可以解释的了。
可是这个女人却又如此镇定,这种格外的镇定和底气,在那一瞬间却又让王恂,有点儿没法确定自己的判断了。
面对一个大肚子的女人,从小到大的教养,让王恂没有办法对一个怀着崽子的雌性直接下手,所以他顿了一顿才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张黑白的相片---这是那位死去的男人的遗像。
王恂本来只是想试探一下,但是那位女人一看见这张相片,却顿时倒退了几步,抱着脑袋嘶声尖叫起来。
这样的反应,更加证实了王恂的猜测,他顿了一下,叹了一口气,当时就准备要出手---反应这般激烈,只怕这位,当着就是杀人的凶手了。
但他刚刚伸手,还没碰到她一根头发,旁边便传来了一阵嘶嘶连声。
他入村的时候是黄昏,但这一耽搁,太阳却已经西沉,日头的最后一抹余晖刚刚从地平线上散去,这村子,便被笼罩上了一层极厚的雾气,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这雾升腾的十分诡异,几乎就像是瞬间,便从王恂脚下升起来一般。
王恂微微皱了皱眉头。
他这时候倒不是担心这些人有什么花招能难为得了他,他也不是担心这雾气里头有什么东西会咬人或者会害人,他很烦恼的是:尼玛,好臭啊!
这股子雾气简直比化工厂的味道更加可怕,泛着一种鱼腥味夹杂着什么东西腐烂的味道,即使王恂已经竭力屏住呼吸都像是顺着每一个毛孔往里头钻一样,那种感觉,简直就让养尊处优的王小少爷,恨不得一头栽进河里,让河水赶紧把他洗个干干净净才好。
也就是他隐隐出神纠结了一下自己是不是满身都是这股子味道的时候,在那雾气里头,从他身后方看不见的死角处,忽然飞出了一颗,看不见下半身的人头!
***
慕初晴听到这里几乎是忍不住的瑟缩了一下。
诡秘莫测的泰国村庄。
雾气里看不见下半身的,龇牙咧嘴的人头。
怀孕的大肚子的孕妇。
这样的生活,就是王恂曾经的经历么?
如此炫目,却又如此惊悚,现在看着他的样子,她根本无法想象,一个像他这样的人,曾经也是趟过血水和经历过无数风浪的。
王恂感觉到了她的害怕,握了一握她的手,轻声解释道:“那是泰国的飞头降。”
在降头术里,“飞降”本身就比“药降”要来的高等的多,如果说药降是需要对方把引子吃进肚子里才能施法的话,那么飞头降就不需要这些,哪怕只是和他说几句话,可能就会中招。
“但是只有一点是肯定的,就是不管是哪一种降头,都需要一定的媒介,所以……”
尽管也算是防不胜防,但是如果他当时有备的话,其实,有些事情还是可以避免的。慕初晴听到这里明白了过来:“那么,当时和你说过话的只有两个人,那个女人和那个小孩。如果不是那个女人的话,雾气里的那个飞着的人头,就是属于那个孩子的了?”
“不错。”王恂点了点头。
王恂当时也没有想到凭空会飞出一颗人头来,偏偏那头颅虽然狞笑连连,但在雾气中飞行的姿态,却轻巧无比,当时从他身后一下往上扑,竟是半点风声不起,一口就咬在了他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