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雨将铃铛用小包袱包了提在手里,去大院里说要用马车的时候被为难了一下。管事黄婆子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问是哪房的哪里来的,怎么怎么的,又说若是三少爷屋里的,怎么也没个条子。
茗雨见一个管出行的婆子这样无礼,心下有气,如今任她们欺负倒是以后欺负到姐姐头上去。她冷冷地道:“黄大娘,你也要打听清楚,我可不是三少奶奶的丫头,我是她的妹子。来给姐姐做两年伴儿,不拿你们的月例钱。要是大娘觉得我替姑爷出去办事,用个马车还要推三阻四的话,不管到三少爷那里还是去老太太那里,这面子上须不好看。你耽误了三少爷的事情,到时候可别怕鞭子抽打身上才是!”
黄婆子没想到那个三少奶奶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这个丫头倒是伶牙利嘴的,柳眉倒竖气势汹汹,便拉着脸道:“马车都出去了,最后一辆是大少爷的!”
茗雨不管,“我要出去办事,不管你怎么安排,现在就给我叫车来!若是你们少奶奶姑爷出门,也没车不成?既然大少爷的车在,那三少爷的呢?”
黄婆子脸色变了下,“三少爷的自然……”
茗雨火了,“那还率裁矗俊
“哟,这是哪家小娘子,这么泼辣!”门外一人身穿怀素纱夏衫,手摇象牙扇子,一脸堆笑地走进来。
黄婆子见是大少爷,忙行礼,茗雨见了也只得行了礼。
楚元坤笑道,“你是那个顾家来的丫头,叫茗雨是吧!”
茗雨应了一声,楚元坤又问她去哪里,自己可以顺路送她。茗雨说不敢劳烦公子,如果府里没车,她可以去外面雇车子。
楚元坤和气道:“怕什么,我又不吃了你,你是老三屋里的,他不碰我的向柔,我还能碰他的……”见茗雨目光凛凛地瞪着他,楚元坤打了声哈哈,“小姨子不成!”
楚元坤的马车停在门口,便邀请茗雨同行,反正他路过铺子,到时候放她下去就好。茗雨想了想也没什么,便跟着上了车。
一路上楚元坤东问西问,茗雨只是不理,尽量一两个字嗯嗯啊啊的敷衍过去。
楚元坤不死心,盯着她水嫩的脸问道:“多大了?许人家了吗?”
茗雨冷冷地说姐姐做主。
楚元坤见她手指纤长,皮肤白嫩,笑道:“平日里干活辛苦不?看,手都磨粗了!”说着就去握她的手。
茗雨啪得甩开他,柳眉倒竖道:“大少爷,我可不是你们楚家的丫头,由着你糟践,你若是还有礼义廉耻的,就该本本分分的,大家也好相处。你放心,你今日说的做的,我是绝对不会告诉姐姐,可你若是太过分,我可不像向柔那么顾及面子!”
楚元坤脸色沉了沉,冷笑道:“你放心,我不过是逗你玩儿,你要是不识逗,我还能绿豆糕黏着你不成!”
茗雨道:“那甚好!”
到了铺子,她行了礼立刻下车。进了铺子,立刻有伙计招呼,她说了自己的身份,又说找刘嫂。小伙计立刻领她去后院,让她稍等了片刻,刘嫂笑呵呵地过来。
两人厮见了礼,刘嫂听了她的话便笑起来,立刻领着她往西后院去,“我们这位小掌柜呀,平日里勤勉的很,一刻都不得闲,南来北往的帐现在都要他算,还要管铺子里的杂事,管作坊的事情。”
茗雨感觉这秦越很受重用,只是不明白做门铃这事情怎么还要他做。
一盏茶功夫,到了一座独门小院前,刘嫂大声喊了门,立刻有老婆子来开门,看到是刘嫂笑道:“你鬼嚎什么鬼嚎,门又没锁,自己不会进来?”待看到有个俊俏的绿衣丫头,忙笑着请她们屋里坐。
秦掌柜除了睡觉几乎都在铺子里,他的老婆和老娘在家做做针线看看孩子,几个儿子媳妇的在铺子里也都有差使,平日不在家。
刘嫂去跟秦掌柜家的还有老娘都问了安,然后领着茗雨去秦越书房。
秦越正在扒拉算盘,穿着一件素色的敞衫,脸上汗水直流,却顾不上扇蒲扇,听见老婆子说客人来,忙放下笔起身理了理衣衫走出隔断。
茗雨见他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浓眉大眼,只是脸颊上沾了几朵墨汁,禁不住笑起来。秦越本以为就是作坊或者铺子的人来找自己,也没在意仪容,起眼下见一个绿纱衣的女孩子,戴着一对红珊瑚的坠子,一双黑泠泠的眸子像是星星一样充满了灵气,嘴角勾着俏皮的笑。
他不认识忙作揖,刘嫂给他介绍了。一听是三少爷的家的人,忙又重新见礼,“姐姐莫怪,请稍坐喝盏茶,我这就去净面更衣,真是失礼!”
茗雨笑了笑,“小掌柜不用客气,我只是传个话。”将小包袱放在桌上,然后又说了香品的事情。
秦越解开看到铃铛,立刻会意,笑起来,“这是个好办法。”忙跟刘嫂说了一下,让她在作坊的几个蒸汽闷热路途远,危险的地方安上铃铛,有什么事情了便摇摇铃,还让人去铺子里也按一些,既能报时又可以联络信息,比楼上楼下,东屋西屋地跑来跑去喊来喊去的省力。
这不是什么技术活,铺子里的人都伶俐地很,刘嫂拿去一说他们自然知道,试一试也就作出来了。
刘嫂走后,秦越请茗雨坐着喝茶,他立刻去净面更衣,没一会一个英俊的少年郎便出现在茗雨面前。他让人去拿了刚出了一会的香品,送去给楚元祯看。
秦越问她:“姐姐是怎么来的?”
茗雨告诉他搭了大少爷的车,他便让人备车,和茗雨一起去楚家。
一路上两人话不多,都悄悄地互相打量,冷不丁目光相撞,闹了个红脸。秦越尴尬地咳嗽了两声,笑问:“其实我们早就听过姐姐的名字,当年三哥去历城学徒,回来说起过,说少奶奶的妹子对他很是照顾。”
茗雨脸颊发烫,“那也是他对我姐姐好,否则我才不会对他好呢!”
等到了楚家的时候,月儿弯弯,挂在西边的梧桐树梢上,到了门前茗雨拉绳,里面传来清脆的铃音,随即听到李婶说着来了,一会门便开了。
李婶笑道:“少爷和少奶奶刚去请安回来,正吃饭呢!小掌柜快请进吧!”
秦越进了屋,请了安,将冷香放在桌上。楚元祯让他书房说话,又让茗雨沏茶来,然后让顾凝也去看看。秦越方才看到他们的饭菜,低声道:“三哥,大院里吃得比我们还差?”
楚元祯笑了笑,“你知道你们多幸福了吧!我和你三嫂天天在这里煎熬呢!”
秦越笑道:“那要不我每天给送饭过来?”
楚元祯拍了他一巴掌,“这么大个院子,你送得过来吗?到时候他们倒是让你出钱了!”
秦越吐了吐舌头,恰好茗雨进来,他脸红了红,忙侧身躲开。
顾凝进来,楚元祯请她熏香试试,她想起董璧君不禁又要取笑,“怎么的,这次我有这等福气?能第一个试试楚家的新香品?”
楚元祯知道她的意思,笑了笑,跟秦越低声道:“女人,都是醋坛子!”
秦越下意识地去看茗雨,她正帮顾凝在摆弄香炉。夏日里天热本来顾凝不喜欢熏香,但是这里蚊子多,她平日都用一只小炭炉每日里烧两片香饼,放在香炉里,埋上香灰,再k一枚驱蚊香,便能睡安稳觉。
楚元祯新调制的冷香,香气淡淡,闻之沁凉,有一种凉风袭面的感觉。等香气慢慢地散发出来之后,冷烟袅袅,凉意幽然。
顾凝赞好香!分辨出里面含有柠檬柑橘等的气息,又道:“若是能加大薄荷的量,会更好一些。”
秦越很感兴趣,向顾凝请教,她便给他讲了些如何调配比重能够是味道显得清凉的知识,秦越听的入神,连说受教。
凉凉的香气遍布整个屋子,甚至院子里都若有若无,外面星光璀璨,星河如云,良辰美景。
秦越告辞,楚元祯让茗雨送送他,等他们走后,他睨着顾凝,“可满意?”
顾凝笑了笑,“挺好。只是这样的话可要得罪很多人!”
楚元祯用桌上的铜拨子剔着指甲,淡淡道:“我害怕得罪人吗?”扔下铜拨子朝她伸手,“不如今夜睡这里可好!”
顾凝摇着扇子,伸手试了试香炉的温度,被他眼中璀璨火热的光灼得脸颊熏红,“你可不可以不要想那么多?”
他一跃而起抱住她,“那我可不可以请我的夫人多想一点?”
顾凝觉得那香好是好,只不过总觉得似乎有点过于催情了,卖去青楼倒是好,若在普通人家里,都这般放浪不羁的,那可真是于理不合世风日下了!
汗水湿透了罗汉床上的芙蓉簟,让她不舒服,便坐起来,月光斜射在廊子下,窗口明晃晃的。顾凝望着那如水的月光突发奇想,忙去推一旁的楚元祯,“喂,我想了事情,你起来跟你说。”
将她勾在怀里,他贪恋不休地吮她耳垂,“明日再说好吗?良宵苦短呢!”
顾凝用力掐了他一把,楚元祯只好嘟囔着起身,伸了伸胳膊,“那日不是说不再掐我了吗?明日又要紫了!”
顾凝想起自己身上的吻痕,恨恨道:“不紫掐来干嘛?”她起身去沐浴了一下,然后披着纱衣,捧着香炉去正屋睡,这边罗汉床太憋屈了,被他挤得透不过气。
顾凝的突发奇想就是完全可以把香铺发展一下,不要仅仅卖香,还要让人来品香试香,最好的方式就是让人来享受。虽然穷人很多,可是有钱人也不少,舍得花钱自己享受的人更多!
她想装潢一座美轮美奂的香楼,一楼僻处一处大厅,然后设雅间,另外楼上全部装潢成雅间。里面有桌椅床,供人歇息,全套的珍贵熏香器具,可以满足他们打发无聊时间。夏日炎炎的,肯定都懒懒散散不想动弹,如果他们再做一批大的风扇,提供冰镇的饮品,请擅长丝竹的乐师等等,不怕没人来享受!
她趴在楚元祯耳边低语:“你说,天热的时候,什么都不想做,你想做什么?”
楚元祯笑道:“什么都不想做,还想做什么呢!”感觉要被掐忙道:“想着舒舒服服躺在凉风习习的地方,周围飘着淡淡的香气,有着优雅的乐声,喝着冰爽的酸梅汤,吃着冰镇的西瓜,有几个美人……啊!……夫人能相陪……这是最好的!”
顾凝轻轻地哼了一声,“这叫逍遥神仙,你还算是上进的,这惠州城多少只顾享乐的老爷公子?不赚他们的钱赚谁的!”
楚元祯欣喜道:“夫人言之有理!可我们香楼没美人提供啊,这样神仙一样的境地,怎么能……夫人,我说实话!”
顾凝轻轻咬了他一口,笑道:“男人就是色!”
他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低语道:“可我只色自己的夫人,没错吧!”
顾凝提供了点子楚元祯便上心考虑,像香品、香楼之类的,都不是问题,主要那个风扇……他这个夫人脑子里到底有多少他不知道的奇怪东西?他深深为之好奇,又觉得很是兴奋,向面对着一座宝藏一样,想一点点地挖掘,不过……比起这个,他对她本身更感兴趣……
一连几日,天热得要流火一样,感觉站在阳光底下不一会就能被烤出油来。刚出了香品,楚元祯要去忙碌,顾凝每日除了请安便呆在院子里跟茗雨和李婶做针线。
李婶前些日子小孙子病重,家里没钱看病,她去求夫人先预支月钱,结果被拒绝,茗雨和她日日在一起看她抹泪问了下跟顾凝说了。顾凝让茗雨悄悄去给了大夫钱,没有直接给李婶,免得被孙夫人知道了有什么想法。李婶后来从大夫那里知道,也假装不知道,心思却完完全全地呆在了这边。孙氏还时常找她去问话,顾凝平日做什么,跟楚元祯说什么之类,李婶哪里知道他们说什么,只捡无关的说。
楚元祯暗地里跟秦掌柜提了提秦越的亲事,说的是茗雨,秦掌柜知道这个丫头,一直跟在少奶奶跟前。他很是欢喜,替儿子谢了三少爷。但是又怕得罪老太太,因为这两日有府里的婆子时不时地去家里串门,话里话外地透露向柔和秦越配一对刚好的话。
楚元祯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编个小时候娃娃亲的远房亲戚来,向柔也大了等不及这么久,过了这两天来年再说,到时候就说人家悔婚了也没什么。
秦掌柜哈哈大笑,佩服楚元祯脑子活络,说就这样办,回去就给老家的连襟写信,让他带个十五岁的丫头来住两日,来惠州清闲清闲,费用全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