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香铺的园子里住了几日,顾凝身心都得到了放松,整日和刘嫂他们混在一起,那些伙计们虽然说话不是很讲究,却个个淳朴。空闲的时候,有人专门唱曲子说段子,看起来古今中外都一样,男人凑一起说女人,女人凑一起说男人,男女一起都说荤段子,惹得女人脸红娇嗔,跟他们翻了盘子自己热闹去。
夜里回去歇息,楚元祯问顾凝玩什么了,她脸红心跳,说什么都没玩就是听人唱曲了。他逗她,“没人讲段子?我每次去都见他们说什么闹洞房听墙角的乱闹一团。”
顾凝嘴硬,“没,我在呢,他们都不好意思!”
实际上却听了个满耳,有时候虽然觉得粗俗,可回味起来却颇为好笑。
楚元祯听她吃吃地喘息偷笑,便缠着她讲,否则便折腾她,她捂着脸趴在他耳边嘤嘤地讲了,惹得他又说她来了两日便学坏,开始实行温柔的惩罚。
事后楚元祯告诉她自己想开一家酿酒作坊,也不是为了卖酒,就是为了跟几个西域人做生意,用酒换他们的香料,看起来比用钱买划算。顾凝躺在他怀里细细地喘息,“那岂不是更好?我能帮忙吗?”
楚元祯握着她纤细的手指,“我倒是觉得可以让爹过来,免得他在历城你又担心他喝酒生病,还要担心他是不是被寡妇勾引了去!”说着呵呵笑起来。
顾凝胳膊拐了他一下,用脚踢他的腿,“我才没怕他被寡妇勾引。”
他笑着道:“老爹品酒厉害,既能喝酒,又能指挥人做事,我看挺好。让他忙起来,也不至于闲得无聊。”
顾凝寻思了一下,不错,“那过些日子我回家跟他说?”
“自然我陪你去。”
处理了铺子里的生意,楚元祯又空了下来,便带顾凝回楚家,路上顺便去看了看马,两人一起给她洗澡,然后交代老仆好好照顾。
六月里天热得像蒸笼,知了嘶嘶地嚎,河边一丝风也没有,柳叶都不动。楚元祯用纸扇给她遮了阳,顺着河边回家。李婶见他们来忙笑着行礼问辛苦。顾凝见她热得老脸通红,便道:“李婶,天儿这么热,你不必总呆在院门这里,这里也没倒座,你还是屋里呆着吧。”
李婶不好意思地道:“少奶奶,那怎么行呢?要是来人没了礼数。”
顾凝看了看,门口也没棵大树遮阴,今年新栽的香樟也要几年才长起来,便道:“这样,回头你让人做几个铃铛过来,我们做几个门铃好了!”
李婶不懂,但是也不多问,忙问了多大的铃铛,还要什么。顾凝想了想,告诉她就那种拴在马脖子上的铜铃即可。
李婶立刻去大院要去,顾凝拦住她,让她找茗雨要钱,自己上街买去,免得为了几个铃铛,大夫人再有意见。茗雨给姑爷请了安,便和李婶去西厢取钱。
进了屋,也是热躁躁的没有一丝风,楚元祯见桌上放着一罐井水镇绿豆汤,便给顾凝盛了一碗,两人去书房说话。他喝了两口便放下,问道:“什么门铃?”
顾凝笑道:“马能有铃铛,门为什么不能有?李婶年纪也大,而且若是在院子里能做不少活,缝缝补补的,坐在那里一个人怪无聊的。”
两人休息了一下,沐浴后要去给老太太和大爷夫人请安,顾凝赖在浴桶里不想出来,更不想将那些层层叠叠的衣服往身上捆。看楚元祯已经打扮一新,她叹息道:“你不热吗?”他在夏衫里面还套了一件丝绢中衣,她看着都热。
楚元祯拿了大手巾靠近,“夫人是要为夫服侍吗?”
顾凝脸一红,忙让他走开,自己就要起身。楚元祯笑了笑,将手巾递给她去外面喝茶。顾凝穿好衣服,又让茗雨帮忙梳了头,身上又是一层汗。她想起了楚吟秋那精致的妆容,这样的天气难不成她还扑那么厚厚的粉吗?
小夫妻去了老太太那里,倒是没人再提纳妾的事情,欢声晏晏,似乎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向柔见了顾凝很是谦卑,给楚元祯行礼的时候眼皮也不敢抬,老太太留下他们吃午饭,饭后让众人都散了,她独留顾凝说话。楚元祯寻思没什么大碍,便去找六叔一起说说话。
如今炕上太阳晒得厉害,老太太已经搬到了西间北边的床上,她拉着顾凝去罗汉床上坐了,喝酸梅汤,向柔又用高脚托盘上了几块剔了籽的沙瓤西瓜,还有一托盘温盐水泡过又放在井水里冰过的杨梅。向柔把细软的手巾放在炕桌上,又摆了两把罗扇,然后问老太太:“奴婢帮您捏捏肩膀吧!”
老太太摆摆手,“不用,我跟阿凝说说话,你们都出去吧,我不叫不用来打扰我!”向柔又行礼退了下去。老太太笑了笑让顾凝不要拘谨,随意些,请她吃杨梅。
顾凝道了谢,拿起一片西瓜,轻轻地咬了一口。
老太太道:“前两日我也是气糊涂了,有点着急。寻思着柔丫头向来跟三郎好,后来想了想,这也不对。三郎没那个意思,他自小跟兄弟们就不同。他若也是个一心在女人身上打主意的,又不配老头子看重他。倒是我轻率了。”
顾凝笑了笑,说老太太是心胸宽阔,想着整个大家庭。老太太摇了摇头,“老喽,以后啊,还是靠你们。我尽量少管事,免得让你们有压力。”
顾凝连说不敢,“三郎铺子有事情,我恰好去拜访王夫人,也遇到了婆婆,在外面玩了两日。”
老太太便又问她王夫人可好云云,顾凝一一回了。
“你婆婆看上了王家二公子,想把吟秋许给他,不过好像王夫人看上的是董家小姐!是吧!”
顾凝点了点头,这样没什么好瞒得,反正都是表面的事情。
老太太嚼了一颗杨梅,“我也觉得二公子好人品,琴棋书画,仕途经济,都是精通的。就是可惜竟然没子承父业!”
王允修若是入仕,自然不是子承父业,要比他爹老子不知道强上多少倍,顾凝心里想着,笑了笑。
老太太又道:“我看你婆婆也够轻率地,没跟人家王夫人打招呼,就带着吟秋去,没由得让人看轻。阿凝要是有时间,跟夫人说说,也跟二哥稍微提提吟秋,看看他什么想法。若是我们跟王家联姻,想必夫人更高兴!”
顾凝应了。
老太太道:“你是个好媳妇。你婆婆要是亏待你的,你不用憋着,只管来跟我说。我还有口气呢,震得住她!”
既然她这般说,顾凝也不再虚套,笑着谢了,说了句玩笑话。然后老太太又道:“这养儿养女吧,也就是为了他们能成家立业。之后也就他们自己烦心。柔丫头从小跟着我,我若是不能给她找处好归宿,又总觉得亏待了她。”
顾凝安慰道:“向柔那般美丽能干,自然不愁嫁的,就看挑什么样儿的了!”
老太太笑了笑,“我这里倒是有两家人选,阿凝你帮我看看。”她随即说了几个人家,一就是给大少爷做妾了,以后添了儿女,做个姨娘。二就是秦掌柜的小儿子,虽然不是老大,但是聪明能干,也时常跟着楚元祯出门,生意做得头头是道,自己也能有所作为。还有个好处就是秦掌柜不是楚家的奴仆,而是合作人一样的性质,去了那里,向柔自然也能使奴唤俾,不必再伺候别人。
要说人选,自然是嫁给秦家最好,可……顾凝心思一转,这事情她不是应该跟楚元祯商量吗?想了想她道:“老太太,这各有各的好处。跟了大少爷,那是一家人,从前面的事情也能看出大少爷对向柔有多爱恋,到时候在一起自然会加倍呵护。若是嫁给秦家,也是顶顶好的,至少是个正室。看起来还是向柔和秀姨拿主意才对,孙媳妇怎么能妄言呢!”
老太太摆了摆手,“无妨,大家都说说自己的看法也没什么不好。”
顾凝想了想还是谨慎的没有开口,只说两个都好。老太太叹了口气,笑了笑,又说了一会话,便让她回去歇着。顾凝一走,李秀姐进来,上前帮老太太揉腿。
“老太太,您说秦掌柜家能同意吗?”
老太太淡淡道:“这事儿如果三郎去说就成一半。”以向柔如今的处境,要是李秀姐让人去提或者探口风,老秦家肯定不乐意,如果老太太也出了口又被拒绝,那面子上就太过不去。鉴于大少爷的关系,老秦家要拒绝也有理由,况且向柔怎么都是楚家的奴婢,人家不接受也是合情合理的。
李秀姐愁闷道:“老太太,难道真就让丫头去伺候大少爷了?”
老太太拿帕子擦了擦手,“不去也成啊,若是不想留在家里,就从外面找个家世一般的人嫁了,以后也能当家做主,日子稍微苦点就是了!”
李秀姐又舍不得女儿受苦,不禁埋怨道:“三少奶奶倒是圆滑,一点都不上套!”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你当老头子是胡乱摸了个人来?你们呀,别总对着她使劲。还是想着怎么过好自己的日子吧。我如今年纪也一大把了,不想再为你们情情爱爱的操心!”
李秀姐知道老太太动了气,便陪着小心,说让向柔跟着大少爷也不错,生下个儿子之后也算是她继续为楚家做事。老太太点了点头,“也好!”
李秀姐心里又憋屈得难受,但话出了口,就只能如此。
顾凝回了家,楚元祯还未归,便和茗雨关了门洗浴。洗完后坐在廊子下跟李婶做门铃。用结实的绳子绑了两只铃铛,编了好看的五彩结,下面坠了各色的珠子,绳子垂在门框旁。若是有人来,就让他们拽一下绳子,南墙内廊下的两只铜铃就会叮铃铃地响,李婶听见就可以去应门。
茗雨和李婶去绑了,又在转弯受力处用软布包了,不至于被墙面或者木头磨断绳子。两人绑好之后试了试,觉得很不错,反正这也不是正门,都是自己家人走来走去的,没什么关系。
茗雨笑道:“姐姐,你们屋也按一个吧,铃铛挂在外廊上,有事情你和姑爷拉一下我就知道了!”
顾凝觉得也好,让未婚的丫头伺候年轻的夫妻,确实诸多不便。
为了试验一下,顾凝让她们关了院门,待楚元祯回来看他会不会找,李婶去关了门,然后跟茗雨去西厢做针线。顾凝自去书房整理一下。
过了一会果然传来叮铃铃的声音,李婶欢喜地去应门了。楚元祯觉得新奇,特意多拽了拽,见顾凝在东厢,便上台阶进了屋,笑道:“你这个好,回头铺子里也能用。”
顾凝正坐在窗下描花样,起眼道:“你们那么大个院子,时辰是怎么报的?装个铃也可以给大家报报钟点,否则白日听钟、晚上闻鼓的总是不方便。”
楚元祯觉得甚好,又求她有空去铺子里叫刘嫂他们做,顾凝笑微微地应了,将几张细软的透薄纸推给他,“你先来给我们描几张花样子吧!”
楚元祯从她手里拿走了笔,看了一眼,她摊在一边的一卷画册,然后凝神运笔,不一会勾勒出一张轮廓,又信手涂抹了两笔,喜道:“成了!”
顾凝白了他一眼,“当家的,我们要的是做绣花的样子,不是写意山水画!这样子要是拿去做印花倒是好的,可也不见得谁的衣服想印这么丛乱花的!”
两人说笑了一番,顾凝跟他说了下老太太找她说话的事情,又问他怎么想的。
这倒是头一遭,她找他商量心事,楚元祯乐呵呵地拖了椅子来坐下,做出一副要跟她长谈的架势。顾凝道:“我总觉得老太太很奇怪,如果想让向柔嫁给谁,不是他们说了算吗?问我倒是好笑,只怕是让我回来说给你听。我可传了话儿,你掂量掂量吧!”
楚元祯笑了笑,“秦掌柜年纪也大了,我已经托他物色继任人选,让他暗中培养扶植,举贤不避亲。我们都有点看好他家小子秦越,但是还未点破。看来是老太太看出来了!”
“那要如何?你们会答应吗?”顾凝微微蹙眉,觉得他也太不易了。
楚元祯摇摇头,“他们也不般配!”想起什么,他探身趴在窗口冲西厢道:“丫头,把你们铃铛拿几个坐车去铺子里,找一个刘嫂,让她带你去找秦越,叫他做门铃拉铃的,看过他就知道。顺便叫他把这会应该出来的冷香,随你送来给我看,我还有事情交代他!”
茗雨正和李婶在廊子下做针线纳凉,听了立刻去准备,然后去叫车子跟顾凝和姑爷告辞就去了。
顾凝嗔了他一眼,“怎么,你少打茗雨的主意,我还想让她跟着顾冲呢。”
楚元祯凑近,她忙躲开,比划了一下手里的笔,要在他脸颊上划一道。他不受威胁,顾凝便真个画了一道胡子,免得他太不检点,青天白日,李婶还在外面呢!却又忘了,没了威胁人家也不顾忌。
……
顾凝理了理发丝,瞅了他一眼,却见他笑得揶揄,感觉自己脸颊粘糊糊的,墨臭的气息让她蹙眉,忙去洗脸。她明白楚元祯的意思,如果秦越做了以后的掌柜,那亲上加亲自然是最好的。他们是兄弟,如果将茗雨许配给他,便也是亲戚,名份上又好听一些。早晚要为茗雨找个归宿,如果和秦越看对了眼,那是再好不过。反正她和顾冲两个就是不对付,说不上两句就呛,从小打到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