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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1 欺寒沉水付朔风

年假未过,柳欢宴匆匆赶回京来,是因得到了一个不怎么好的消息。

去岁拿到了翼州军的短处,军需造假,暗囤新军,买官卖印,每一桩落实无不是诛连的大罪,皇帝当即震怒,派人将有严重嫌疑的副提督刘航及相关重要人员押解入京,但是要将定王提上京来,却多少有些麻烦,因为定王目前在冀州不担任何实务,要说他与新军有关,必须要有直接有力的证据。

故此皇帝并未对其明着发难,而是借口太妃有恙,有请亲王入京探视,这个鸿门宴赴是不赴,定王心中自有定数,一直借故推托,直到刘航入京,定罪,皇帝方才悍然发难,明旨缉拿定王穆澈入京。不想昨夜柳欢宴收到飞报,说是穆澈中途为人所劫。

自从军需案发作穆澈在冀州已经被软禁,提督严济乾为将功补过看管甚紧,可是途中戒备更加森严,却让他逃走,不能不说是一个坏透了的消息。柳欢宴连夜赶回京中,在回家之前,先已进宫向皇帝禀报,便又匆匆赶回家来,与程颖田商量,任命他负责缉捕穆澈,这本是刑部之事,不过柳欢宴对刑部尚书罗崇文似怀戒意,还是愿意倚重兵部的人,只让刑部作全力配合。程颖田原为兵部郎中,授正五品衔,但他作为钦差大臣出使之时便已破格提拔为四品,此时柳欢宴再度将他提任从三品职,且在廷尉挂了个职司。廷尉专理皇族、三品以上官员的重案,是比刑部更加师出有名。

这个事件一出,朝廷上下一个新年就算提前过完了。定王逃脱,逃向哪里,多久能够抓捕得到,这些是兵部、刑部以及廷尉需要立刻负责起来的事,如果抓不到,后续他可能会进行哪些不利于朝廷的行为,这却是皇帝、宰相,乃至朝廷百官所要考虑的了。

冀州提督严济乾,案发后态度不能不谓积极,不过他在皇帝刚登基一段时间内的和稀泥行为落在皇帝眼里,秋后算总帐,这个提督位子无论如何是保不住了,也需要另外调派适当的接替人手。皇帝意属贤妃之兄护军司马安远侯方皓,不料柳欢宴激烈反对,朝中也多有歧意。

君臣为此争论不下,皇帝难免心浮气燥。早朝后莳慧宫秋林来报,说是云妃娘娘这两天有些异常,总是贪睡不起,最开始,是早上不肯起,懒怠动弹,而这两天有愈来愈剧之状,整天都不怎么有清醒的时候了,孕满三月后原本已经极少呕吐,这几天却又常常呕吐。

皇帝这几天政务忙得焦头烂额,疏于到莳慧宫,不承想云罗竟会这样,吃了一惊,当即传令太医来看。太医起先没瞧出什么,也说可能是孕期嗜睡,但皇帝在莳慧宫陪了一天一晚,期间云罗竟然不曾清醒,而且她睡得极深,一般人睡着了若是唤醒慢慢地也就清醒了,皇帝中途也曾试将她叫醒,她却连眼都没睁开,迷迷糊糊地靠他肩头继续睡,他不由发起急来,连夜将院使庚吉甫召来,狗血淋头地一顿臭骂,倒霉的庚吉甫叩头不已,再度会集了太医院中诸位好手一齐会诊,脉象无异,而她睡着以后并不痛苦,呼吸、心跳都是正常的,只是睡眠极深,确实不是非常好的现象,竟不能说是酣睡,有可能是昏睡甚至昏迷了。难道是怀孕之后的异常反映?

是否吃过了什么东西才导致长睡不起?或者闻到了什么,也是有的。这个念头一起,便将云妃这些天所进过的每一样吃食调来研究,实在看不出有何异状,云妃怀孕,宫内除了苏合香以外连其他日常所焚的檀香安息香龙涎香等这几个月通通没用过,查到这里好象是陷入死胡同,偏生内中有一个较为年轻的太医名唤陈暮的,突然在云罗所用的枕上嗅到一股极其淡薄的绝不似莳慧宫中内所焚的香气。

这是什么香味?气味太过淡薄,一时难辩,便检查一切可能接触到枕的用物,查到娘娘身上所穿的衣裳。云妃衣裳多少都是熏过香的,也有少数挂着香包儿,寻常都是以以丁香或白芷香为多,但是终于让太医们找到先前所发现的那种香,那是一件二色金妆花缎百花飞蝶锦衣,袖襟间依稀闪烁着一种在丁香花里微微沉淀着幽沉的味道。衣裳没挂香包儿,是直接薰的香,太医们一番忙碌,才判断出来,是丁香里头混合了另外两种香味,一种是肉豆蔻,一种是木芍药,后者血虚性寒,而前者却是一种迷幻香料,且易致人呕吐、胃反等症状,情况严重甚至可以致命。就是它了!太医们抓住真凶,当即十二万分紧张起来,盘问锦瑟手下管理衣裳珍品的宫女桂枝,查到这件衣裳乃是皇后前来探望云罗时赠送,云罗穿过两次,因为香气积沉易染,不但枕头上,与这件衣服挂在一起的其他衣裳也略微染上了同样的味道。肉豆蔻香最关键处便在致幻,剂量多,才可能中毒。估计放这香料的人是想让云罗精神恍惚出现幻觉,云罗本来就疯疯傻傻的,变得更疯也不易有人发觉,持续闻这种味道长久了,才会进一步产生其他症状,料不到的是云罗体质弱于常人,在出现精神幻觉之前已经支持不住,整日昏昏沉沉,呕吐也增多,所以提前引起了别人注意。

发现得及时,云罗有惊无险,然而重要的是竟然有人暗害云罗,皇帝勃然大怒,派人传皇后到来。皇后一看他沉着脸坐在上首的这个架势,心中便腾地一跳,皇帝只拿出了香片儿让她闻,问:“皇后对这种香味可有印象?”皇后细辨了一会方回道:“这个或是九和香。”

“或是九和香?”皇帝冷笑,“不肯定是九和香吗?”

皇后道:“回皇上的话,臣妾近日从贤妃姐姐学制香,只是尚不精通,闻香一时难以分辨。”

中途冒出一个贤妃,皇帝觉着太阳穴神经跳了跳,道:“你所学制香不精通的薰香,为甚么竟然送给云妃?”

皇后大惊,忙跪下道:“皇上,臣妾上月探望云妃,只送了衣裳和两件玩具,那衣裳断然是不曾薰过香的,云妃现今怀孕,臣妾不敢送薰香。”

她说得肯定,皇帝反而起了疑心,先不作声,命桂枝调档案来看,衣裳、玩具一一在列,可是衣服薰香原就是一种成例,从来就没有分开记档的习惯,时隔已久,桂枝以及近身服侍云妃的几个大宫女也回忆不出,那衣服由皇后送来时是否薰了香,但可以肯定的是莳慧宫中从无此香。皇帝命传当日随皇后过来看望并送礼的几名昭阳宫宫女,不说缘由,只问衣服可曾薰香,同样也是谁都回忆不出,事隔月余,这种原就极易混淆的小细节谁还能记得清楚?皇帝冷笑看着皇后,道:“皇后真是劳心劳力,这么一桩细枝末节,宫人们都记不准了,你倒记得清清楚楚。”

皇后脸色剧变,嘴唇微颤,似是欲言又止,转而泣道:“原是臣妾的父亲曾有教导,所以臣妾送出之时特别留心的。臣妾不敢平白送香,这种香更非臣妾所知,望皇上明断。”

皇帝一时踌躇,命传贤妃。方梦姬的反映却是坦然,细细闻了之后,即辨出这种香味的组成,也说出了肉豆蔻香。这时内官来报,皇后近月于内香药库提用了大量香料,而肉豆蔻、木芍药赫然在列。并且在昭阳宫里也搜出了盛这种香的香盒,只剩少许粉末,而贤妃所住的百蕴宫dd百蕴是香名,原是皇帝知道她嗜爱制香而特意赐名dd虽然百香齐备,却没有皇后所用的这种香,贤妃所用香料也是香库所领,虽则领过木芍药,却从未领过致幻的肉豆蔻。

皇帝怒不可遏,逼向皇后:“你还有何话可说?”皇后哭道:“臣妾使用香料只为跟着贤妃姐姐学习制香,别用他意,这上百种香料臣妾亦不记得是否全系臣妾所要。臣妾所送云妃的衣裳却是清楚记得全未薰香的,皇上圣裁。”

皇帝便问贤妃:“你又怎么说?”贤妃想了想,宫里头上上下下都在用香,谁都有接触香的机会,但她素以嗜香出名,所以这个上头就有嫌疑,何况她虽说不热衷攀附贵宠,云妃怀孕的消息一出,理道面上也是该送个礼的,往来上面又不能十分清白,只得回道:“臣妾难以辨白,皇上圣明,自有决断。”

皇帝冷笑一声,挥手道:“你们两个都退下罢!”贤妃默然退出,皇后抓着她的袖子哭道:“贤妃姐姐,我必然是为人陷害,这可如何是好?”贤妃安慰道:“皇上睿智,一时气头上说的话娘娘也不必太过当真,清者自清,这事迟早查得明白。”

皇帝眼下不及处理此事,先问太医解救之道,云妃要清醒,先前呕吐等轻微中毒现象如何救治。太医们商量了一会,答复说虽有清神解毒之方,难在云妃正怀孕,最好是不要吃药,以免于腹中胎儿有伤,不如施用针炙。皇帝便也同意了。

谁知将要施行针炙之时云罗醒了,那时罗帐深垂,而手腕搁在外面,她迷迷糊糊地自行掀帐来望,见着寒光闪闪的银针,害怕不已,歇斯底里地不肯让人施针。

皇帝知她对于这一类心底有了天然的恐惧,百般哄劝无效,让香吟来劝也没有用,刚刚情绪稳定一些,见到银针便又尖叫,皇帝便只得等她重新入睡,一面小心翼翼地抱着她,一面叫香吟扶着云罗的手来让太医施针。

银针入肉,云罗一惊而醒,皇帝轻轻抚摸她的头发,柔声道:“别动,别动好吗?这是替你治病。”云罗似懂非懂,望着他浑身发抖,道:“不要打我,皇上,为什么……不要……”

“打我”两个字犹未出口,皇帝一低头,吻住了她的嘴。

自太医告诫过后,他再未与云罗亲热,也不敢轻易吻她,只怕勾起热情如火便苦了他自己。所以云罗印象里是很久很久不曾受过他的吻,几乎已模糊了记忆,他突然吻下来,她便睁大了眼睛,有些不知所以的样子。他吻得极小心,一开始轻柔宛转,不停轻点她的嘴唇,看她没有抗拒之意,这才用力吻了下去,云罗睡得久了,嘴唇上是干干的,他张开了嘴,含住她的双唇,伸出舌头,在她唇上转了一圈,打湿她的双唇,不停地吮吸她唇上的甘甜,等她开始迎合,便轻启她的唇线,深入进去。云罗全身微微一抖,呼吸陡然有些仓促起来,他也一样,似乎天地之间只剩下一件事情,便是吻她,专心地吻着她,其他任何事情都已忘怀。

太医那一根银针,终得缓缓刺入进去。

皇帝不曾发觉,就在针刺入肉的那一刻,云罗闭上双眼,眼内闪过的那一抹厌恶与冰冷。

事毕,云罗又已沉沉睡去,这次睡得极香,皇帝折腾了大半个通宵,也累坏了,靠在榻上闭目养神。

临止来到他身边,低声道:“皇后向贤妃学习制香不假,可是皇后先前在闺中,也并不是于此一无所知。”

皇帝顿了一会,方冷笑道:“如此说来,她至少也不算完全无辜。”

云妃受害这件事,皇帝虽然震怒非常,但并未大肆张扬,没下旨责难任何人,只是下令凡是云妃吃、用、穿、玩之物,必须每一件都经过严格检查,并且从此之后,绝足昭阳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