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顾禾站得直直的,仰着头看肖策,不知为什么心里突然非常难过,他只得把目光又转开了,伸手将帽子整了整,将眼睛几乎都遮住了,然后才说道,“嗯,是这样的。我是没有办法对关谨帮什么忙的,我们两之间的事情,几乎都是他在承担责任,但我不能总是让他去承担,我也想让他能够轻松一些,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这种想心疼一个人的感觉,如果有,你应该能够明白我。我实在不想看到他因为不能尽快让他家里同意我和他的婚事而内疚难过,毕竟,我们的婚事是我和他两个人的事情,我也该为这件事做一些我能够做到的事情,不是吗?”
肖策因为顾禾这话而几乎要控制不住躁动起来的身体,他真想将站在自己面前的顾禾带走,带到只有自己的地方去,让他的眼里和心里都没有别人,他是自己的,他的世界里不该有关谨。
但肖策只能压抑住自己,甚至一步也不敢动,不敢发出声音来,他没有及时回答顾禾,但顾禾并没有明白他的心意,他只是以为肖策对这件事很为难。
他在那里忐忑不安地走了几步,又抬起头来看肖策,肖策眼瞳里的红色在蔓延,像是有血液在向外流淌,顾禾对着他露出了一个笑,道,“我知道这件事一定让你非常为难。毕竟,你的妹妹要嫁给关谨,这肯定不是你一个人的决定,是你们家和关家的决定,而且关系到你们家和关家的利益,因为我的关系,我就要请求你取消将你妹妹嫁给关谨的决定,实在是我太为难你了。我也觉得我这样来求你对你非常不公平,但是,除了这样来找你,我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关谨是个自尊心非常强的人,我根本不敢去他家里恳求他的家人接受我,因为我知道要是我这样做,他一定会难以忍受,觉得是他的错,我才需要去做这种事情。所以,我根本没有办法,只能来求你。而且还要请求你即使答应了我,也不要把我求你的这件事说出去,我怕关谨知道后会更生气。”
肖策笑了,笑得完美地就像是戴上了一张笑的面具,眼神却是那样幽深,幽深得像是空洞的。
他低声问顾禾,“那要是我不答应呢,你怎么办?”
顾禾并没有无法接受,只是淡淡地说道,“其实我也没有奢望你一定会帮我这个忙,因为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实在是太为难了。但是,即使你不答应,也没有什么,至少我这么去做了,有时候,很多事情都是没有办法的……”他的声音在最后低了下去,有种茫然的伤心。
肖策静静地看着他,看着顾禾在这静寂的小展览室里,就如是从时空的另一头走过来,就像是他之前说过的那只白瓷罐子,因为曾经有一个人全心全意地爱过他,而他明白和理解这种爱,所以,他沉静而宁和地在时光里不骄不躁清雅地走来,再有别人爱他或者是不在乎他,他都不在意,因为,他有那个人的爱就足够了。
肖策轻声说了一句,“能够让我再亲你一下吗?”
顾禾惊讶地望向他,但是肖策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前,他甚至来不及阻止,肖策已经取下了他的帽子,他只感觉有一只轻柔的手从自己的头发上抚摸过,那个亲吻,就像是风一样,轻轻地拂过,拂在他的发丝上,当想要再去感受的时候,却已经无从寻找起,就像是它根本就没有存在过一样。
顾禾抬起头来的时候,小厅里已经没有了肖策,只有肖策的声音还留在他的耳边,“只要是你想的,我会去办到。”
顾禾将头上被肖策又戴回去的帽子取了下来,手摸上了头发,那里,应该是肖策留下亲吻的地方,他怅惘地站在那里,保持那个摸在发丝上的动作,过了很久,他发现有人在往这边小厅走来,他才把手放了下来,不知为什么,却突然再控制不住,眼泪从眼眶里涌了出来,他赶紧掏出手巾来擦眼泪,转过身愣愣地看着面前的百花不露地盘子,姹紫嫣红的花朵簇拥在一起,顾禾之前看得眼花,现在却觉得,上面的每一朵花都是一朵孤零零的存在,就像是那个在上面作画的画师一笔一笔画它们的时候,是将它们每一朵都是作为独一无二的花在画的,每一朵都独一无二,所以,反倒孤单了。因为在画师的眼里,没有谁是最独特的,每一朵都是寂寞地在绽放。
顾禾又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将帽子戴上去,已经再无心看任何瓷器了,只得慢慢走出了展览厅。
这一天本就没有太阳,等他出门,发现天空已经在飘着雨丝,雨并不大,一丝丝地染在地上,把整个大地都染湿了,像是一种心疼的哭泣,无声的,眼泪慢慢溢出来。
顾禾穿得不少,但是依然觉得冷了,将围巾又多围了一圈,手指拂过耳朵的时候,他愣了愣,就像是肖策最后的那一句话还拂在耳朵上,他想起这边耳朵上有被关谨啜上去的印子,说不定已经被肖策给看到了,不过,他也许也不该来在乎肖策是不是看到了这种印子。
本来是和司机约定两个半小时来接自己,但是站在门口看看表,发现才刚两个小时,于是,他又去了旁边的书吧咖啡馆,随意点了一杯咖啡,拿着一本书看起来,其实什么文字都看不进去,只是愣愣地发呆而已。
这样浪费时间的发呆对于以前的顾禾来说,实在是少之又少的情况,但是,自从遇上肖策,他觉得自己这种状况真是变得越来越多了,而他却无法阻止自己的这种变化。
到了司机来接他的时间,他才从咖啡馆出去,上了车之后,被司机问及还想去哪里,他已经对去任何地方都没有了兴致,只是道,“回家吧。”
声音非常疲惫,连一向很沉稳沉默从不多说话的司机也不由得回头看了他一眼,问道,“顾先生,是身体不舒服吗?今天下午天气突然变冷了,还在下雨,你不要感冒了。”
顾禾道,“我没有事,只是逛了一天,有些累了而已。”
晚餐的时候,关谨给他打了电话来,“用晚饭了吗?现在还在城里?”
顾禾有气无力地道,“已经回家了,准备吃晚饭。你呢?”
关谨笑了一声,“我在去机场的路上,回去了再吃吧。”
顾禾懒懒地“哦”了一声,又道,“不是预定要九十点的飞机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关谨道,“本有个晚餐会,可以多和几位重要人物谈谈话,不过,家里不是有更重要的事,我就先回家好了,晚餐会,我已经和他们道歉推辞掉了。”
顾禾没有多想他的话,就道,“好吧,我让厨房给你准备你喜欢的菜色。”
挂了电话之后,顾禾也没有胃口吃东西,只是草草吃了一些,因为昨晚上被关谨折腾得太厉害,白天又走了很多路,之后身体就一直不大舒服,泡了个澡就爬上了床去。
也许是精神很无力和懒惰,所以身体就更是没有力气,他之后和顾妈妈打电话说让她和顾苗来rs城过春节的事,他也总觉得气力不足,声音懒懒的弱弱的。
要是平常,顾妈妈一定早听出儿子的不对劲了,但是这次她却没有在意到这些,反而她也很焦虑,还拒绝了顾禾说的这两天让人去接两人的提议,“苗苗这几天身体不好,我和她不好到你们那里去,还是再等一等吧。”
顾禾以为顾妈妈的意思是顾苗来了生理期,也不好多问,便道,“让她多注意身体吧,缺什么,或者有事,要同我说。”
顾妈妈道,“有事情,会和你说的。倒是你,在rs城要多注意,毕竟你只有一个人在那里,我和苗苗又不在。要是实在不好,你就回来。”
顾禾愣了一下,才道,“我能有什么事呢,我和关谨在一起,即使我有事,也有他在。”
顾妈妈却道,“他现在再怎么也是外人,我说的有事,又不是指别的事,而是你们两人闹矛盾。”
顾禾道,“能闹什么矛盾?我们挺好的。”
顾妈妈这时候声音突然变大了,道,“你还在骗着家里吗?网上都有新闻了,说关谨要和肖家的小姐结婚。”
顾禾默了默,才安慰顾妈妈道,“妈,你知道网上的新闻有多么不真实。你干嘛去相信那个新闻。关谨没有这个意思,你过几天就会看到,对这条新闻的澄清。”
顾妈妈的声音却哽咽了,“小禾,要是不顺心,你就回来吧。”
顾禾叹了口气,道,“妈,事情真不是你想的那样。即使我要回去,关谨也不会让我回去的,我和他之间的关系真没什么问题,等婚期确定下来了,我会和你说婚期。而且,苗苗高考之后,你和她正好搬到rs城来住,苗苗的志愿不是报考rs大学吗,到时候我也在里面做老师,正好照顾你们。”
顾妈妈听儿子这样说,便也不好再说别的让气氛不好,只是道,“那好吧。苗苗的状况好些之后,我再和她商量要不要到你那里去,你先把自己照顾好。”
顾禾只好应了,挂了电话之后,顾禾把自己埋进被褥里,明明是柔软而温暖的被褥,却总让他觉得凉凉的。
不知道是不是明白他已经彻底斩断了和肖策之间的任何可能性,所以,他总觉得脑子晕晕的,而且还很不安,就像是自己在海上颠簸,马上就要有大浪打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