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巧今天贾蓉听说胤g休沐,就非常伶俐地跑来请安。这原也是他父亲贾珍耳提面命了的,现在宁府式微,必须要将家里里里外外的有能耐的亲戚都笼络着,万一将来有个什么棘手难办的事情,才好求人家帮忙。
胤g知道贾蓉一向和贾琏亲厚,就刻意地假装随和地和他说了几句世路往来上的闲话,叫贾蓉受宠若惊,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胤g这才慢慢地切入正题说:“我又件要紧事想叫你琏二叔帮忙,可是,你知道,他是办事办老了的,嘴里没个实在话。你跟着你琏二叔办事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他的脾气你该知道,要怎么才能叫他高兴,给我一个准信儿呢?”
贾蓉虽然是跟着贾珍打理宁府那边的家务,可是宁府才多少人口,又没个实差事,看起来是和荣府平起平坐的,实际上差得远了去了,贾蓉等小辈本来月例银子就少,若是想平日里落些零花体己好在外面玩儿,就要从荣府这里分些差事去做,是以平时和贾琏裹得火热,常常跟进跟出地,贾琏的事情他也是门儿清。
贾蓉一听脸上就浮出暧昧的笑意,说:“俗话说,酒后吐真言。叔叔您要是能把他喊出来在酒桌上灌上两杯,有什么话不好说的?不过,琏二叔倒不是个贪杯的人,一般的酒他未必愿意出来喝。不过,如果是那种美人别抱式的喝法,小侄觉得他就一定不会推辞了。”
等贾蓉走后,胤g便将冬儿喊来,给了他一百两银子,叫他马上去安排。
这边,贾琏一听胤g要请自己喝酒,开始还装模作样地推说有事走不开。胤g微微一笑,“啪”地一下,将手中的香妃骨刺绣折扇打开,掩住口悄悄地说:“听说,西直门外有家著名的百花楼,那里的老鸨神通广大,这会子弄来了不少外国女子,据说个个都是芳龄十五六岁,能歌善舞,青春貌美,尤其有个东瀛来的舞姬,叫作山口芳合的,更是个中翘楚,堪称绝色尤物。”
见贾琏听得眼睛都直了,嘴巴也合不拢了似地,胤g又将声音压得更低,暧昧地说:“琏二哥,小弟入京以来,多蒙你关照,一直想着怎么回报哥哥。刚巧,今天晚上,这个东瀛舞姬还是头一次挂牌,就孝敬给哥哥享用,聊表谢意吧。”
贾琏大喜过望,“哈哈哈”地拍着胤g的肩膀说:“咱哥俩的事情,好说好说,兄弟你太客气了。不过,嘿嘿,最知道哥哥心意的,就是兄弟你了。”
胤g微微笑着说:“这事情可不好叫我表姐知道,哥哥晚上还是稍微用些饮食再出来,免得叫表姐起疑心。再说,月上柳枝头,人约黄昏后。入夜时分,才正是踏香而去,寻访佳人之时。”
贾琏笑得见牙不见眼似地,说:“那是那是,哥哥我总归是受过教育的大家公子,怎么可以白日宣淫,唐突佳人呢,自然是晚上去的好。”
胤g心里腹诽,就你这副德行,也配得上称大家公子?算了,反正达成了目的就是好事。胤g便和贾琏约好各自乘轿出行,酉时在西直门外会和,再一起去百花楼。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百花楼名字起得俗气,却是京城里最高档的妓院,十分排场。花魁头牌都是住在独栋的小楼里的,偌大的庭院里种满了名贵花草,层楼叠榭,转连相注,挂着各色纸花灯笼,火光荧荧,映照着一栋栋小楼如在光晕中一般,再兼之亭台错落之外又有小桥流水蜿蜒其间,说不尽这婉约风流的景象,喜得贾琏不住赞叹。
“哎哟,两位公子,来来来,里边请,里边请。”进了主楼大厅,老鸨花枝招展地迎了出来。
胤g之前从来没去过这种风月之地,这一切都是让冬儿去打听谈妥价钱的。不过,胤g看见这个穿红着绿、一身俗艳的中年女人,却是一下子就揣测出她的身份。话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啊,这女人脸上敷着的一层粉都够抹墙的了,生怕人家不知道她是做皮肉生意的一样。
老鸨又一盆火似地热情招呼着:“两位公子哥都是好生俊俏啊,今天姐儿们要高兴坏了……”
胤g想着今天自己请客,正要答话,那贾琏却反客为主,自己就笑眯眯地说:“爷倒是好久没来过你这里了,听说你们这里进了些新鲜货色?那个叫什么山口芳合的,叫出来给咱们看看,看看是真的貂蝉还是普通的柴火妞,当不当得起头牌这个名儿?”贾琏一边说,还一边轻浮地在老鸨的肥臀上捏了一把,引得那女人发出一声夸张而腻人的尖叫,叫胤g这叫一个汗如雨下,目瞪口呆啊,同时也多了一份“敬佩”。连这种货色也能下得去爪子,怪不得贾府里的人都在背后埋汰这琏二爷贪淫好色,“脏的臭的都往屋里拉”,还真是个不挑嘴的,胤g觉得已经无法用语言来表达此时的感受了。
老鸨又是一声“哎哟”,嗲声嗲气地说:“两位公子可真是无所不知啊,山口姑娘才来我们百花楼没几天,就艳名远播,当然不是寻常姿色可比了。两位公子看过便知,论样貌,说是万里挑一也不为过的。另外,山口姑娘能歌善舞,琴棋书画,样样都来的,才貌双绝,公子若是舍得破上一千两银子,亲身体会一下便知。”
一听到要花一千两银子,贾琏不禁咋舌,身子情不自禁就往下挫了两寸。那老鸨原是人精,见此情态,马上嘴角就浮起一份讥笑,说:“一分钱一分货,山口姑娘没开过苞的,自然是银子上多破费些了。两位公子要是嫌贵也没关系,咱们这里其他的姑娘也是一样地好,保管叫两位公子……欲|仙|欲|死。”
贾琏转头眼巴巴地看着胤g不说话,眼里是一望而知的渴盼。
胤g斯条慢理地了从袖子里拿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随手甩给老鸨,漫不经心地说:“行了,银子给你了,把姑娘带来吧。”
那老鸨拿过来仔细一看上面的金额不错,正是一千两,欢喜得眼中直冒绿光,马上弃了贾琏,赶着胤g讨好。她拉着胤g的衣袖不住地摇晃,口中阿谀如潮。胤g嫌恶地抽出自己的袖子,用手里的扇子略一点贾琏,说:“你们那个什么番邦姑娘……是要伺候这位爷的。”
本来还一脸呆像的贾琏一听这话简直是心花怒放,对胤g连连称谢,又猥琐地说:“要真是貂蝉,哥哥也不敢专美,咱们一人玩半个晚上好了。”
胤g心里翻白眼,东瀛女人,劣等民族,也只有你这样的不挑嘴的才喜欢!白给我我还嫌污了自己的品格呢。要不是为了等会从你嘴里掏出要紧的话来,鬼才陪你来这种烂污之地,还要当付账会钞的冤大头!
胤g说:“说好了今天是专程来答谢哥哥一向的关照的,哥哥就不要客气,只管安心享用。兄弟今天一饱眼福就可以了,这艳名远播的小野姑娘还是留待哥哥来拔头筹吧,毕竟名花还要有哥哥这样怜香惜玉的人来浇灌才不负这良辰美景啊。”
贾琏得意大笑。
老鸨也不失时机地拍着马屁,引着两人走去了山口姑娘的香闺。其香艳绮丽之处,不消细说。只是那东瀛女子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语,倒叫胤g疑心她可能本来就是本国女子,弄个幌子来骗钱。
贾琏喜得心里痒痒的,急欲进去寻欢,被胤g拉住说:“哥哥怎么如此性急,值此良宵,不若先饮几杯酒,说上几句,待得姑娘芳心开了,才好行那花前月下之美事。”
贾琏心想也是,这一晚上才开头呢,急什么。
一时唤了酒菜来,贾琏身边坐着山口,胤g身边也坐着个姑娘,几个人推杯飞盏了起来,贾琏心里高兴,加上号称是美貌又风情的异域女子在一旁劝着,不一会儿,就有了七八成醉意。
贾琏晕晕乎乎地说:“差不多了吧,再喝下去,我都不行了,兄弟你那一千两银子不是就白花了?”
胤g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扯着贾琏说:“急什么?哥哥知道我如今在衙门里当差,事情也多,平时就是想和哥哥摆谈一下也不得闲儿,今天倒是难得,再说,听说哥哥过几日要去扬州,也该好好和哥哥喝几杯,算作是践行。”
贾琏嘴里嘟哝着,说:“那是得喝两杯。等哥哥从扬州回来,弄到了钱,哥哥也请你吃花酒。”
胤g一听这话入了港,马上接口说:“那敢情好,我就等着了。不过小弟倒是不解,哥哥不是送林妹妹奔丧吗?又不去做生意,这钱从何而来呢?”
贾琏说:“悖錾饽芾醇父銮炕挂u厩挂7缦铡8绺缯庖淮稳ィ墒俏薇韭蚵簦恍枰芘芡龋炱ぷ泳陀邪谆u囊拥绞郑
胤g说:“还有这等好事?哥哥快把个中诀窍告诉我,看我能不能也发点小财?兄弟现在名义上好听,是个四品官儿,实际上呢,清汤寡水的,着实难捱呢。”
贾琏眼睛都睁不开了,呵呵笑道:“这种天上落下来的巧宗儿,哪是你想遇就遇得到的呢?我跟你说啊,其实哪里是做生意,是扬州那边的林姑爷病得要死了,叫带了林姑娘去见最后一面呢。你想,林姑爷当了这么多年的盐科老爷,家里肥实得只怕要堆得起银山来,没个几百万两家私,我就跟你姓了!只不过,林姑爷是个有心的,知道自己没儿子,往后这家私怕是有一半要落到族里人的手里去,他哪能甘心呢?自然是悄悄地藏好了,往后留给林姑娘做嫁妆。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林姑爷把什么都算好了,就是没算到自己的命不长,等不到林姑娘嫁人的那一天就要升天了,所以才这么十万火急地叫了林姑娘去,既是为了见最后一面,也是为了把捏在手心里的钱给林姑娘的意思。”
胤g故作不解地说:“林姑爷把钱给林姑娘是正理啊,没得自己辛辛苦苦攒了一辈子的钱,倒白白便宜了族里那些不相干的人的道理。只是,这与哥哥有什么相干?哥哥怎么就可以发财呢?”
贾琏的脑子已经被灌下去的黄汤弄得快要僵掉了,再加上有身边的小美人不住地娇声软语地劝着酒,心里畅快,越发嘴上没了个把门,将知道的一股脑儿都倒了出来,说:“哎呀,我的大兄弟,你这么个聪明人,怎么就不明白里面的关窍呢?连你姨母这样的内宅夫人都能够想得出来的招儿你就想不到?”
胤g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难不成,姨母要你去帮着张罗,竟然是要你去……”
贾琏醉醺醺地说:“嘘,兄弟你心里知道就行了,别说得那么难听啊,叫哥哥我脸上都怪臊的。你姨母的意思是林妹妹将来横竖是要嫁给宝兄弟的,那些钱,也是要陪嫁过来的,只不过要晚几年,等宝玉考上了功名,林姑娘再大个几岁再说。但是,现在家里艰难,任凭是谁,能帮忙的就得出点力,不然,贾府这条大船沉了,还不是大家一起完蛋?林妹妹既然早晚是要嫁过来的,总不能看着家里这般日子都快要过不下去了还不肯掏出点嫁妆体己来贴补一下吧?要说也是这个理儿,你姨母还有我媳妇的嫁妆可是都填到里面去了。不过这个话却没法明着说,一来林姑爷不能答应,这也正常,换我我也不能答应,二来老太太要知道了,未免要责怪你姨母当不来家,当家当到要谋划亲戚口袋里的钱去了。所以,这个事儿只能私下悄悄地干。你姨母说了,只要弄来了钱,多少要分一点给我做零花呢。你说,那么大一笔钱,就是指缝里漏一点出来,都够我发财的不是?呵呵呵,千万别叫你表姐知道,我这几个体己,成天东藏西藏地,要叫她知道,就全没了。”
胤g心里愤怒之极,他妈的,这帮子王八蛋还是人不是?就盼着人家的爹死了,好去坑人家一个没爹没娘的孤儿的拿来傍身的钱。
胤g饮了口杯子旁边放着的茶水,将心里的怒火强压下去,才又问道:“林姑爷是个心思细密的人,一准是悄悄地就把家私给了林妹妹,哥哥又能有什么办法能弄到自己的手上来呢?”
贾琏说:“林妹妹怎么拿嘛?要真有几百万两银子,就是换成银票也得要多厚一叠子,叫她往哪里搁去?再说,她一个小女孩儿家哪里知道保管,要是一不小心弄丢了或者是被那等怀了歹心的人谋夺了去,林姑爷岂不是本为爱女之意反而害了女儿?所以,他只能找着可靠的人去帮他张罗。可如今他身边哪里有人?林家本来就子嗣不盛,族里的都是极疏远的关系了,就算有一两个亲信忠仆,到底是人心隔肚皮,又是这么大一笔钱,谁没个私心?万一叫那些外人吞了去,哭都没地哭去。如今,当然是只有依靠我们贾府,好歹也是亲戚情面。另外,我这一去了扬州,就把你姨母的意思带到,林姑娘将来是要嫁给宝兄弟的,太太是允诺了的,现在叫我去帮忙打理着,把林姑娘的东西都给她代为妥善保管,将来林姑娘嫁了过来,自然是要给她本人的。林姑爷听了这话可不就放心了?要说那些钱就算是落了一些到太太或者别的什么人的手里,到底林姑娘嫁过来,将来就是一家人,总比落到林家远房的那些不相干的人手里强吧?”
说着说着,贾琏的头就渐渐地低了下去。胤g一瞧,竟然是睡着了,不禁鄙夷地鼻子里冷哼了一声。
胤g给了两个陪坐的姑娘一人十两银子,叫她们下去了。
胤g站起来,踱了两步,心想:“林姑娘如今是我妹妹了,按理说她的婚事我也可以说上两句。苦于上面有贾母压着,竟然帮不上忙。但是,贾家如今这般情态,王夫人又是如此阴毒,贾宝玉偏生还是那么一副惫懒模样,绝不是良配。林姑娘本来身子弱,现在年纪小,还不懂事,将来大了,知道这一切事情,岂不气恼伤心?要是气坏了身子,有个什么好歹,还不是便宜了贾家那帮没廉耻没天良的东西?”不行,这个事情,务必要叫林姑父心里明白,叫他另外拿主意,还要防着贾琏才好。
胤g心里有了计较,就想带着贾琏走人了,可是想着刚刚花的那一千两银子,又觉得心里膈应又心疼,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就这么打水漂了,不甘心。胤g想了想,便出去叫门口守着的龟奴将老鸨唤了来。
老鸨满脸堆笑地来了,望见头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的贾琏,娇笑着说:“哟,这位公子高兴得过了吧,醉不醉人人自醉,居然喝倒了,可惜了,良宵一刻值千金呢。”
胤g说:“可不是吗?还什么都没做过呢。既然如此,我给你的那一千两银子,你少说也要退一半给我吧。”
老鸨一听,到手的银子又要叫她拿出来,那不比挖了她的心肝还难受?顿时竖起两条细眉毛,叉着腰,说:“哟,这位公子你可太会开玩笑了,在我们这里,只要姑娘出来了,爱玩不玩是你的事,钱是不可能退的,哪怕小手都没有摸过也是一样的。”
胤g皱眉说:“你说的这一千两银子是□□费,既然我们什么也没有做,姑娘还是完璧,怎么就不可以退钱了?”
老鸨不耐烦了,手里的帕子往前面一甩,说:“嘿,这位公子,看您这穿着,不像没钱的主儿啊?怎么要做这么抠门的事情?就算你们没有做成,给姑娘一点零花钱买花戴又怎么了?再说,真要是没钱,你上这儿来干吗?看着玩不成?告诉你,在我们这地界,看着玩也得给钱!”
胤g的脾气给她惹上来了,眸色冷下来,说:“你这地界怎么了?难道不是天子脚下?就不要讲道理了?买了东西不满意还可以退给店家呢。”
老鸨一天什么人不见,生就的一张利嘴,居然说不过面前这个年轻人,也许是他气势太迫人了。最后老鸨发火了:“任凭你天上说到地下,这百花楼是你们自己进来的,姑娘是你们自己点的,钱就不可能退,你拉老娘去见官老娘也是这句话!”
胤g火了:“老子自己就是官,现在就可以拖你下去打板子!”
老鸨斜眼看他,说:“哟,这么年轻的官儿,倒不知道自己爱惜自己的名声!我们这里来的官不少,谁不是遮遮掩掩的?我要是大声嚷嚷起来,就狎妓这一项,要叫上头知道了,就够叫你丢了乌纱帽的!”
g冷然说:“我未必还怕你嚷嚷不成?上头知道了更好,像我这样进了妓院都不肯狎妓,洁身自好的岂不是更值得嘉奖?”
老鸨见这招不行,就又抓着普通男人的痛脚之处做文章,阴阳怪气地说:“那我就出去和人家说你跑妓院来当柳下惠,看人家不笑话你?哟,客官,你是不是不行啊?”说完,还朝着胤g抛了个媚眼,用帕子握住嘴猛笑。
胤g被她恶心得够呛,说:“你出去嚷嚷,人家只会说是不是你这里的姑娘不行啊?都不能叫客官有兴致。我也顺便帮你宣传一下你们这百花楼拿本地姑娘冒充东瀛姑娘,挂羊头卖狗肉的事情,看谁还有多余的钱专门跑你们这黑店伸长了脖子来挨宰?”
老鸨完败。最后还是惧着胤g的官家人的身份,极不情愿地退了九百两银子,胤g也便息事宁人了,就当那一百两是酒菜钱和给姑娘的打赏吧。
可是贾琏此时喝得烂醉,他和贾琏的几个长随都给龟奴们拦在百花楼外面不让进来,现在和老鸨吵了一架,也没有人上来帮忙,胤g只好把贾琏挂在自己肩膀上拖出了百花楼。胤g累得满头大汗,刚刚出了百花楼的大门,招呼着外面候着的小厮们将贾琏从自己身上弄开的时候,不经意抬头一看,却看见对面街上有几个人猛盯着自己看,其中一人,就是天天都见面的宁王司空祀。此时,他俊美的脸冷得如同结了冰霜一般,盯着胤g眼珠子都不带转的,旁边站着的两个人推了推他,他才如梦初醒一般,又狠狠地盯了胤g一眼,跺了跺脚,快步走了。
胤g也没空去管他,急急忙忙回了家,自己修书一封给林如海说清楚了始末。不过还是想着不妥,虽然以前和林如海相处得甚是投机,他应该会相信自己所言非虚。但是,到底事关重大,不知道自己的一番良苦用心是否能够被对方了解并采纳。胤g想了一晚上,最后决定还是要和林黛玉本人说清楚此事,并叫她也拿定主意。
次日天一亮,胤g便早早地起来,先打发冬儿去玉牒馆给自己告个病假,尽管想到昨晚才见过司空祀,他必定不信,但是紧急关头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另外又叫几个婆子送了大丫鬟海棠往荣府去给宝钗报信,就说是薛姨妈今儿身上不好,叫宝钗过来经看着,再有,薛姨妈听说干女儿不日要启程,挂念得很,叫黛玉也过来一趟,顺便将大哥哥这里准备好给林老爷的礼物土仪一并带过去。
这边,司空祀得了胤g的告病假的信儿,心里十分别扭,昨天正好七弟和九弟两个人特意出宫来找他玩,几个人聊了会天,看天色还早,就去了街上玩。两个弟弟平时在宫里被拘束着,鲜少出门,见街上人流如织,街边摆满了各种新奇玩意儿都高兴得很,后来九弟看见一处房屋别致,挂满了红灯笼,还人来人往地,以为是什么有趣的地方,就吵着要走近了去看看,谁知道居然是个妓院。司空祀连忙拉着两个懵懂不知人事的弟弟就走,九弟还追着问:“什么坏地方?都是坏人才去的地方吗?不是正好叫官府的人来把他们一网打尽?”司空祀正想着该怎么回答九弟的话,却见七弟手一指,说:“咦,那不是新科探花薛文龙吗?怎么他也要到这坏人出没的地方来?莫非是来做细作的?”
司空祀举目一看,胤g还不是一个人出来的,还有个男人就挂在他身上,脸挨着脸,极其轻浮的感觉。只这一眼,司空祀就觉得全身的血都涌到了脸上,愤怒得全身都微微颤抖。
回去以后,司空祀还愤愤不平,原来他是这种人,不光要去那种地方追欢逐乐,还要和男人勾勾搭搭,偏偏对自己装出一副正经无比的面孔来!
司空祀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反正想着这一档子事情,觉得自己不应该生气,也没立场生气,偏偏那股子恼怒嫉妒就如同一个不倒翁一般,按下去又自己起来,无论怎样平心静气都没法平复下心情,在床上翻来翻去,也是一夜不曾安眠。
第二天一早,得知他还请了病假,司空祀更是火不打一处出来:好哇,仗着自己对他宽容,居然这般目无尊长,喊了个人来报信就敢擅自做主不来了,看明天他再来了不好好治一治他!
这边,大概一个时辰之后,宝钗和黛玉两姐妹就来了。胤g对宝钗黛玉说:“今天叫你们来,不是因为妈妈病,而是有个十万火急的事情,现在就要叫林妹妹知道,好叫林妹妹你自己拿个主意。妹妹你这时先回避一下,去看看妈妈。我先和林妹妹说话。”
宝钗见胤g说得十分郑重,又望了望黛玉,黛玉也冲着她点头,于是宝钗就乖巧地出去了。
胤g看了看黛玉,倒是比初来的时候个子高了些,只是到底还是不足十岁的孩子,脸上稚气未脱,想到她一个没娘的孩子眼看着又要没了爹,还要被贾府里那帮子狼心狗肺的亲戚暗地里谋算,心里十分不忍,狠了狠心,才说:“妹妹,你虽然不是我的亲妹妹,不过,我母亲认你做了义女,我妹妹也和你好得形影不离的,我心里也是一般地把你当做亲妹妹看待的,凡是涉及到你的事情,少不得为你盘算盘算。所以,这一件关系到你大事,必须要叫你自己知道。”
胤g缓缓地将贾琏的话大概择其精要说了说,考虑到黛玉的感受,也不刻意去渲染贾府人如何坏什么的,只是把整个事情还有厉害之处和黛玉说明白了。
黛玉听清楚原来日日对着自己说亲道热的贾府的亲戚们背后居然是这幅嘴脸,这样的心肝,马上红了眼圈,落下泪来。
胤g很着急,不过现在却不是安慰她的时候,再说他也不会安慰人,于是直接说:“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想对策才是要紧。我为你谋划,但是也要你愿意才是,若是你心里原本就打算的那样,我也就不用忙活了。”
黛玉虽然和胤g没有来往过,可是平日里见宝钗说起这大哥哥来都是一脸崇敬,人后也经常听到这大哥哥如何蟾宫折桂的风光和行事为人来,心里十分尊敬和信任,现在见他为自己和自己家的事情一脸焦急,心里十分感动,于是说:“大哥哥为了我的事情跑前跑后,我心里知道,只是我现在却无能力去自己张罗,只有全靠大哥哥给我拿个主意了,若是以后有机会,我定会设法报此恩情。”
胤g皱眉说:“那些多的话就不要说了,现在没工夫客气来客气去的。你也不要不好意思,我就把话挑明了说,你知道我全是当哥哥的为妹妹打算将来的心意就好了。我一直让你宝姐姐和你一起住,就是要她多照看着你,可是如今她也大了,再有个一年两年的,肯定要出嫁。我的意思,你宝姐姐是不能嫁给贾宝玉那个没用的东西的,就是你,也不能嫁给贾宝玉,别看贾府现在还风风光光,其实早就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了。何况,那里的人多黑心的人也多,害人的事情不少。你嫁过去,那等于是送羊入虎口,往后你一辈子就难过了。要说我和母亲,当然是希望把你接出来住,现在看来却不能够,因为,有你外祖母在,她一定不会答应。只有你自己心里早早打定主意,先耐烦着住一段时间。还有,就是,你的婚事,当然,现在你还小,说不上这一层来,可是,刚才的话,你已经知道了,贾府里现在是都打着算盘要将你嫁给贾宝玉,好顺理成章地拿到你手里的那一份林家的家私。若是你属意贾宝玉,就打算以后嫁给他,那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若是你没那个打算,就赶紧听我一句话,赶在贾琏带你回家之前叫你父亲早作应对。”
黛玉咬着嘴唇,最后下了决心似地说:“我全听大哥哥的。再说,人家丢弃的东西,我也瞧不上!”
胤g赞许地说:“好,有志气!既然如此,现在时间紧急,我也不能和你多说,得要马上出去筹措安排。你就手书一封,将你心里的打算说与你父亲知道,另外,拿一件你以前惯常用的东西作为信物,与这两封书信一起马上送去扬州,叫你父亲知道。”
黛玉出去了一会儿,又进来了,将自己从小戴在身上的寄名符儿托在手上,给了胤g。
胤g安抚地说:“好,其他的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我会安排的。等你到了扬州,一切都听你父亲的就好。”
胤g将两封书信和信物包好,他想着自己现在不能离开京城,一来是有公务在身,二来若遇上贾琏,难免叫他疑心是自己动的手脚,不如叫冬儿去跑这一趟。不过,叫冬儿去跑这一趟也不放心,因为他不老成,又没干过这等事,须得有个稳当的人带着才好。另外,要赶在贾琏和黛玉抵达扬州之前将书信送到,还要留出时间来给林如海应对,非得比贾琏他们至少早个七八天才好。如此说来,倒是像送六百里加急军报那样的方式才好,不如去找司空祀,找他要一个可以快马加鞭,惯常送急信的人带着冬儿去才妥当。
胤g当机立断,马上穿好官服去了宗人府。
到了玉牒馆,果然看见司空祀在里面,一双俊秀的眉毛锁在一起,眼睛虽然是盯在卷宗上的,神智却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胤g轻轻走过去,他都没抬头,直到胤g到了跟前,才猛醒过来一般,待看到是胤g来了,他的眼中先是掠过一层明显的喜悦,旋即又冷了下来,继续低头看文件。
胤g说:“咦,莫非我最近练了什么隐身功不是,怎么你看见了我也好像没看见似地?”
司空祀没好气地说:“你不是病了吗?怎么又跑了来?难不成是装病,实际是因为一夜春宵就起不了早了?”
胤g说:“原来你是说这个,说来话长,现在我却没空和你解释,以后再说吧。现在,我要请你帮个忙,借个人来用一用。”
司空祀冷冰冰地说:“不借!”
胤g顿时脸上神情一冷,立起一双剑眉,看着司空祀,说:“我还没有说缘由呢,你就一句话给我堵死了。我跟你说,现在先别和我置气,把正经事办了再说,否则,以后,我也和你钉是钉铆是铆,只是公事上的关系了。”
司空祀气呼呼地坐了好一会,才站起来说:“好吧,先去把你要忙的事情忙完了,我再来治你这流连风月之地,败坏我朝官员清誉的罪!”
胤g唇角一勾,说:“好,我等着。”
司空祀撇撇嘴,便站起身来走了。
一会儿,司空祀便去找了合适的人来,叫人带去给胤g看。胤g给了那人一百两银子,又许诺说差事办好了,回来还有赏。那人一见跑一趟有这么大一笔外财,自然是喜不自禁,连声答应着,胤g便马上带着他坐车回家,取了书信和信物交给冬儿,又叮嘱了冬儿该怎么和林老爷说,才打发冬儿和那人一起火速动身。
没几天,胤g回家时,薛姨妈正在门口,见了儿子,就走出来,悄悄地说:“家里突然来了几个人,只说是专门来等你有要紧事的,问他们打哪里来的,却不肯说,不过,我听着那口音,倒像是淮扬那边的人口呢。”
胤g心想,谢天谢地,林如海的人终于到了。
那几人见到胤g十分客气,说是主人有书信要面呈薛家大爷,其他的人却不便透露,无礼之处,还望见谅什么的云云。
胤g摆一摆手,表示不介意,领头的一个大汉才十分慎重地从怀里取出书信来,恭恭敬敬递给胤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