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妃派人传话的当晚, 唐楼就回到了禹王府。
楚涟漪去三秀庭院用晚饭的时候, 略显诧异地看了看唐楼,虽然也预料到芳姐儿出嫁,他是要回府的, 可这日子毕竟还剩几日,楚涟漪还以为他要多享受几日温柔乡。
见唐楼在三秀庭院用饭, 楚涟漪很乖觉地往东稍间走去,预备同芳姐儿等几位表姊妹一同用饭, 却听东次间的太妃出声道:“你就坐这儿吧。”
楚涟漪听了, 心里松了口大气,也不知道太妃怎么就改变主意了,倒像是认了自己这个媳妇的地位了。
伺候的丫头赶紧为楚涟漪摆上碗筷, 四夫人依然殷勤地为太妃布着菜。
饭毕, 太妃遣了四夫人与芳姐儿等三姊妹离开,单独留下了唐楼与楚涟漪在西次间叙话。
太妃将手中的茶盏搁在几案上, 碰撞出清脆的响声。
“老六, 本想你成亲后,会稳重些,哪知如今越发胡闹了。你如真喜欢那女子,若她肯遵规守矩,进门后伺候大妇, 你将她抬进来就是,你媳妇儿是大族出身,难道还能容不下她一个卑妾。你就真打算为了那样的人, 连这个家也不回了,就这样把新婚的媳妇丢在一旁不闻不问?”
太妃故意提到楚涟漪,也是怕自己的儿子误会是楚涟漪在她面前挑唆了是非。若是依照她的脾气,她是决不许娼户女子入门的,可如果强行拆开,一来怕反而让唐楼生了叛逆之心,二来又怕唐楼迁怒楚涟漪,太妃只觉得头痛不已。
虽则她因楚涟漪当初的名声和她拖婚的事情而不喜,可如今观她行事并非恶毒之人,且教养也是极好的。再看自己儿子的行事,太妃觉得楚涟漪也真真是个可怜之人,将心比心,并且有一丝的同病相怜之慨,让太妃的心不自觉就有些偏向楚涟漪了。
“娘说得是。只是玉娘是娼门出身,恐怕适应不了咱家的规矩。以后儿子自当恪守孝道,常来向娘请安的。”唐楼淡淡道。
太妃心里松了口气,她原就不想让那女子入府。只是如今听唐楼应诺会常回府,但那意思听着全是为了孝道,丝毫不提楚涟漪。
太妃心里叹息了一声,楚涟漪容貌身段哪一样不必那些女子强,听芳姐儿有时候提起她们二人的交往,看来她才情也是极高的,怎么就挽不住自己儿子的心。太妃想起自身的经历,便不由开口,插手了他夫妻二人之间的私事。
“我看这府里就是没规矩。”太妃转向楚涟漪,恶声道:“你身为主妇,不仅不能劝夫婿守则立身,任由他在外胡来而不加劝住,也不能约束妾氏,任由一个丫鬟作践王妃之尊,你丢得起这个脸,我却丢不起。回去让董氏抄写三百遍女戒,女则,不抄完不许她出房门一步。”
楚涟漪闻言大惊,想不通太妃如何这般久之后却忽然提起董氏的事情,这算不算是秋后算账?楚涟漪快速地看了看唐楼,心想他可别误会是自己给董氏使绊子才好。
楚涟漪的神情自然落入了太妃的眼里,更是觉得她不争气,处罚一个区区董氏,还要看老六的脸色,这样谨小慎微,可见平日处境的艰难,所以太妃继续道:“从今以后,你也得把玉熙堂的规矩立起来,不要让人笑话我们府里没规矩。这媵妾不过是为了主妇身体不便时伺候主子而准备的,由不得她们在府里兴风搅雨,什么时候才能由她们去伺候主子,你回去自斟酌,立个规矩出来,否则以后若争风吃醋,闹出事情来,像个什么样子。”
楚涟漪出声应了,回味太妃的话,这才品过来,这位婆母是不是在变相的帮自己约束夫婿?
太妃厉色训斥完楚涟漪这才回头对唐楼道:“你如果真孝顺,那就早日让我抱上孙子才好。”
楚涟漪和唐楼从三秀庭院回到玉熙堂,已经是戌时末。唐楼进了净室梳洗,楚涟漪一个人坐在西此间的炕上思索太妃给自己布置的难题。
这玉熙堂的规矩要如何立?其实立规矩不难,只是难于启齿而已。
唐楼从净室出来后,持卷于内室的羊角宫灯下翻阅,似乎是没有再宿在东稍间的打算。
楚涟漪直着背走入净室,心里却想起太妃说所的有关子嗣的那句话。无论如何,楚涟漪是绝不想沦为一个生产工具的。可是照禹王府的情况来看,唐楼是必须要有一个孩子的,这才能传承爵位,楚涟漪不经想到,那孩子的母亲也不知道是董氏还是花氏,或者是外面那个什么玉娘,总之绝不会是自己。
其实楚涟漪未尝不知道,别的女人的孩子如果成为世子,自己以后的日子可就真艰难了,只是她终究还是辜负了太夫人的那一顿训诫。
楚涟漪从净室出来,便见唐楼放了书,走到床边。
楚涟漪望着他,想着自己难道就要这样屈服,为了所谓的荣华富贵,从此就和他虚与委蛇,生一个孩子,以后成为太妃,可是那样又如何,活着只怕比死了还心酸。
“王爷休息吧,我去东稍间睡。”楚涟漪让暗香抱了自己的被褥,径直去了东稍间。
楚涟漪躺在东稍间的炕上,也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对不对,好像又把自己逼入了死胡同,这算不算是本性难移呢?可是如果让她去做出最理智的选择,那心里的刺却针得人生疼生疼。
楚涟漪向里侧卧,却忽然感到有人掀开了被子钻了进来。
那个人的味道,楚涟漪不用回头也能认得。
“这玉熙堂的地龙生得也太暖和了,内室还罩着床帐,有些闷,难怪王妃想到这东稍间来睡,的确是畅快多了。”唐楼的声音从楚涟漪的背后传来。
楚涟漪不吭声,明知道唐楼是装傻充愣,可心却软了些,没能转过头去看他,说出她是不想和他在一起那样决绝的话。
唐楼的手轻轻搁上楚涟漪的腰,她狠狠地将他的手推下去,将身子向内靠了些,一片衣角都不想和唐楼沾上。
“涟漪,我想和你说说玉娘的事。”唐楼轻轻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仿佛带着一丝哀求。
楚涟漪心里对那个名字是想也不愿想的,只想当做那个女人完全不存在,可唐楼却还要偏偏提起她。想起前些日子,他对自己的冰凉,哪有这等讨好之举,难道今日全是为了那个什么花魁?楚涟漪心想,男人果然都是禽兽。
可惜楚涟漪身在王妃的位置一天,就要做一天王妃的事情,而掌管小妾是她的职责所在。“王爷不用问我,如果王爷想让那个玉娘进府,我是绝不会反对的,我明日就让人把紫玉阁收拾出来。”
“涟漪,你误会了。我并没有要把玉娘接进府的意思,刚才在娘那里,我就说清楚了。”
“既然不是这样,那还有什么事要说?”楚涟漪背对着唐楼,兀自生气和乱加想象。他总不会是异想天开,想让自己帮他做掩护,好让他在外面长期风流快活吧?亏他先才还说什么要尽孝道,要常去三秀庭院请安的。
唐楼的轻笑声从背后传来,手又搭在了楚涟漪的腰上,“涟漪,你是不是生气了?”
楚涟漪被唐楼的笑声给越发激怒了,甩开他的手,坐起来,“我才没有生气,我真恨不得你娶二三十个人回来,每月一人一天,也省得娘让我给她们立什么规矩。”
唐楼也跟着坐了起来,面对楚涟漪,将她堵在怀里,笑道:“你也太看得起为夫了,二三十个女人,谁吃得消。”
楚涟漪也意识到自己失控了,又惭愧自己居然还为唐楼吃起不相干的醋来,真是可耻,所以背过身去躺下。
“涟漪,你是不是也听那些人胡说,我置了什么外室?”唐楼将下巴从背后搁在楚涟漪的肩上。
楚涟漪听了这话真是好笑,那也是胡说吗?那玉娘都已经有名有姓地住在唐楼新买的金鱼胡同的宅子里了,还能叫胡说。
“其实,玉娘不是我的外室。”唐楼继续道。
楚涟漪不信,只挪了挪身子,将唐楼的下巴甩掉。
唐楼又从背后贴了上来,将楚涟漪逼到了床角,蜷缩成一团才罢休。
“那玉娘是礼亲王的相好,只是他怕他们家的母老虎,不敢娶回去,就借了我的名头。”
楚涟漪猛转过头,“我不信,这种事你做了有什么好处,简直就是坏名声。”虽然唐楼贵为王爷,可是嫖宿娼妓,还纳为外室,也绝不是什么好事,如果言官参他一本,他也是不好受的。
唐楼笑着玩弄楚涟漪的耳畔的一缕头发,“自然是有好处的,礼亲王手上的好处可不少。”唐楼想起礼亲王肉疼的表情就好笑,何况他这样做简直就是一石三鸟的美事。他的名声变坏也未必是坏事,功高震主可不是什么好事。至于另一桩,有人却未必肯领情。
楚涟漪从唐楼的手里抽出自己的发丝,又背过身去。
“你若不信,芳姐儿成亲那日,外院我让人去请了玉娘来唱曲,你去看看就知道我说所不假了。”唐楼的语气里带着隐隐的央求。
楚涟漪心想,她才不会去呢。而且难道就因为他没纳小妾,她就要欢乐地原谅他么,真是休想。
楚涟漪闭着眼睛,去掉了玉娘的一桩事,她不承认也得承认心里也有淡淡的喜悦,还有就是四夫人的事只怕也能解决了。旋即又想,他巴巴地来解释玉娘的事情又是为什么?
楚涟漪靠着唐楼的身体,汲取着温暖,到了冬天,哪怕地龙烧得再暖,她的手脚都不暖和,今晚闻着唐楼身上的冷梅的冷香,而身子又觉得异常暖和,两相冷暖对比,反而觉得最是舒服。况她这月余的日子里没有一日是睡好了的,今日觉得特别的困倦,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楚涟漪醒来的时候,唐楼早已起身练拳去了,她坐起身来,才发现自己胸前的衣襟大开,露出了肌肤来,楚涟漪脸色大红。她寝袍的袋子一向系得很牢的,绝不可能自己脱开,何况,那胸口处的一点粉红,是那样的扎眼。
楚涟漪紧紧拉着自己的袍子,暗香在一旁看了好笑,却不敢笑出来,强忍着笑容伺候了楚涟漪起身,又回内室梳洗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