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落,你在玩什么?”叶竞最先发现不对劲,开始质问孙女。
叶落趴在叶知床前,有一下没一下的理着兄长的头发,“没玩什么!”
“落落,好好说话。”叶知敲了敲她的脑袋。
叶落坐直了身体,看向眼前的两个男人,语气有些不满,“我本来就没做什么嘛。”
叶竞的胡子气得一翘一翘的,“没做什么,那你捡回来的那帮小子呢,哪去了?”
叶落分神看了爷爷一眼,懒洋洋的又靠回榻前,“我捡来的,就是我的,他们去哪里了,我不告诉爷爷。”
叶竞睁圆了眼睛,“那他们吃的喝的,不是我提供的?”
“哎呀呀,爷爷你怎么可以这么小器呢,不过就是孙女儿跟您借了一点吃的喝的么,至于吗?”她抱着叶知的胳膊,蹭了蹭,“哥哥你看,爷爷都不疼我了,落落好可怜。”
叶知笑着,抚了抚她的头发,“嗯,爷爷不疼落落了,那我们不理他。”
叶竞在旁边无语问苍天,“叶知,你妹就是个白眼狼,对她好没用的。”
叶知缓缓抬起头来,煞有其事的点头,“嗯,我们同胞而生,我也是白眼狼。”
叶竞愣住,叶落在旁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随即伸手拍了拍兄长的肩膀,“哥,你怎么这么可爱!”
“小知,落落,你们两兄妹给我正经点。”
“我们没有开玩笑啊!”两个人异口同声的说完,这才互看一眼,咧着嘴笑了。
“哥哥,我真爱你!”叶落搂住叶知的脖子,甜滋滋的说着,“我们心有灵犀不点都通啊!”
“落落!”遇上这个孙女儿,叶竞觉得自己白发都要多几根。
“爷爷,你让她去吧,落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对吗?”叶知温和的看向叶落。
叶落松开手,站起身来,脆声笑道,“真是爱操心的男人们啊!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她可不想说她要干什么,不然吓坏老人家和病人就不好了。
叶竞只得抚着隐隐发痛的脑袋,“那你既然回来了,明天随我进宫去见见皇上和太子吧。”
他当然也是知道皇上和叶落之间的交易的,私心里,他并不赞同,谁舍得把个如花似玉的孙女,束缚在一袭男装里,周旋于朝臣之间?
可是等他知道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身为人臣,君命既下,他又能如何!
只是观察落落的神色,并无不妥,他才略略放宽了心。
“落落去见皇上做什么?”叶知这才问道,“先前说是要为我求药,现在我已经服食过火凤花了,还去皇宫做什么!皇宫那样的地方,女儿家少去些。”
叶落自然的拉了拉衣服,行了一个礼道,“放心吧,叶大公子,我现在,是叶知!”
叶知瞪她一眼,“又要拿我的身份去做什么坏事?”
叶落嘻嘻的笑着,“当然是要去见见传闻中英俊勇武的太子殿下,满足我的好奇之心啊。”
“落落,这个不好玩的。”叶知简直哭笑不得。
“不试一下怎么知道!”
“落落,”叶知这会儿有点能体会到爷爷的无奈心情了,刚叹了一口气,忽地又想起什么,脸色都变了,“你该不会是看上太子殿下了吧?”
叶落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叶知坐了起来,说话都有些急了,“那不行,皇宫那样的地方出来的人,三宫六院的,怎么配得上我的妹妹?”
叶竞脚一软,摸到旁边自个儿寻了一把椅子坐下。
叶落还稍微有点招架之力,赶紧上前来,抚着自家兄长急剧起伏的胸口,“哥,哥,别急,赶快喘两口气,别急!”
眼看着叶知平静下来,她才说,“哥,你想到哪儿去了,我只是之前去求火凤花的时候,答应过皇上,要将在师父那处学的东西,与他分享分享。”
叶知这才点点头,“这就对了,我就还一直在想,皇上怎么会如此容易就将这举世难求的火凤花给了你。现在听你这样说,倒觉得也只有师父那里所学的,能被他们皇家看上了。”
叶落脸色不变,她早知道兄长聪明绝顶,对这件事情起了疑心,她不想让他担心,只有这样虚虚实实的,才能瞒得过他去。
叶竞老头老头在旁边偷偷抹汗,糟了,他刚说漏嘴了,丫头出去肯定要找他算帐的。
果不其然,一走出叶知的房门,叶落就瞪着眼睛,阴森森的喊了声,“爷爷……。”
浑身一个激灵,叶竞以从来没有过的速度窜了出去,“我没说,我什么也没说。”
叶落站在后面,怀疑自家的爷爷是不是真的已经有六十多岁了,怎么腿脚还那么灵便。
“爷爷,您一把老骨头了,慢点跑,别散架了啊!”
叶竞一听,跑得更快了。
御书房中,叶落规规矩矩的跟在叶竞身后,跪下,行礼。
“叶知,你回来了?”君柏的声音,在案后响起。
叶落应道,“是!”
“很好,叶卿果然守信,你要从哪里开始?”
这么急?叶落愕然抬眼,这一下,心中一惊。与一年前相比,君柏的衰老速度着实快了一些,眼窝深陷,脸色腊黄。
“你……。”惊呼声才一出,叶落慌忙低下头去。
直视君颜,已经是大不敬!
君柏却是心情大好,丝毫没有怪罪之意,“叶卿好利的眼睛!”想必以她的冰雪聪明,应该已经能了解他当初为何以药相逼且如此急切的原因了。
“生老病死,不过自然之律,叶卿无须挂怀。现在,朕想知道的是,你要从哪里开始,是否先封你为太子太傅?”
叶落收起了心中震撼,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道,“皇上既然相信微臣,可否全权交由微臣来处理?皇上说过,不会给微臣任何助力,那么,也请皇上,不要给予特别的关注和介入。”
君柏沉默了一会儿,突起抚掌大笑,“好一个叶知!好,朕答应你。”
他站起身来,“朕不插手,不过,今天还是该让你见见太子的。”
这一次,叶落没有拒绝,的确,她也想看看,那个君泓,到底要她花多少年的功夫,才能成气候。
“哦,对了!”一只脚已经跨出殿门的君柏,又回过头来问叶竞,“叶太傅,叶知是否已经有了婚约?”
叶竞老老实实的答道,“叶知与礼部尚书之女傅青月,已有婚约。”
君柏看向叶落,“我是说,她!”
叶竞一楞,叶落已经轻声道,“叶家人的心都很小,只装得下一个人,也只允许对方装下自己一个人。所以,微臣的姻缘之中,只会有自己和对方两个人,不作他想。”
君柏定定的看着她,“叶卿是在向朕暗示什么?”
“不,微臣只是说出自己的真实心意。”她笑得坦然。
君柏再也没有说话,君臣三人一路无声的向校场走去。
还没走到目的地,便能听到场内传来的阵阵叫好声。
渐渐走近之后,能清晰的听到那叫好声中夹杂的马蹄声和喝斥声。
场中一匹高头大马,通体银白,马肩处,殷红如血,一袭黑色劲装的男子,正俯在马背上,死死的按住马脖子,随着马的跳跃不断起伏。
“泓儿!”君柏脸色猛地变了,这是刚刚进贡来的汗血宝马,野性未驯,自然危险万分。
马的速度渐渐的慢了,仰起头来,高高的嘶鸣一声,最后,后腿无力的跪下。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场中叫好声阵阵。
马上的男子俐落的翻身而下,站在马旁,高傲的昂着头,英俊的脸上,有志得意满的笑。
“皇上驾到!”回过神来的太监,这才想起。
众人跪下三呼万岁的时候,君泓迈着矫健的步伐走了过来,“见过父皇。”
君柏扶起了他,哈哈大笑,“泓儿好样的!来,认识一下,这是叶太傅的孙子,叶知。”
君泓先向叶竞点点头,才转向叶落,“叶知?”语气里有浓浓的疑惑,听闻这位叶大公子一直缠绵病榻,今日看来,似乎并不像久病缠身的样子。
叶知垂下眼去,“见过太子殿下。”
君泓摆了摆手,视线在他身上扫了一圈,话却是对着君柏说的,“父皇,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心下却是在暗暗称奇,不知道这叶知有何过人之处,竟然能得眼高于顶的父皇如此特别的关注。
在他看来,这叶知也就是长得好看点,可是男人嘛,长成这样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也没啥好称道的。
君柏笑意吟吟的说道,“朕今儿不来,岂不是错过了太子驯马的精彩!叶知,你觉得如何?”
天底下的父母大抵如此吧,因为子女的骄傲而骄傲着,无论平凡如百姓,还是高贵如天子。
叶落低着头,没有说话。
“叶卿?”君柏又问了一句。
叶落缓缓的抬起头来,望着场中一直跪坐在地的马儿,那一刻前还活力四射充满野性的眼睛,如今黯淡无光。
“不怎么样,”她说。
君柏顿时脸色一变,君泓心中怒意即起,“放肆!”
叶落在心中恨声道,她岂止是放肆,她以后还准备大逆不道呢!
“太子殿下,您驯服了它,所以觉得很得意?很有成就感?”
君泓哼了一声,脸色依旧很难看。
“汗血宝马,胁生双翼,日行千里,可惜了!”叶落长长的叹道。
“可惜什么?”君泓的眼神很危险,可是叶落仿佛根本没有看到,她只是笑了一笑,走回叶竞身后,目观鼻,鼻观心,作安静状。
君泓刹时觉得气急攻心,“唰”的一声宝剑出鞘,众人只觉得眼前亮光一闪,冷意逼人的剑尖已经抵到了叶落颈前。
“住手!”君柏叫了一声。
君泓咬着牙,“你今天不说清楚,便要血溅本宫剑下。”
叶落一副闲适平淡的样子,似乎那锋利的宝剑是架在别人的脖子上,“跟莽夫之流,叶知,无话可说。”
剑尖一抖,君泓手臂上青筋突起,眼看着就要刺进叶落脖子里去。
“泓儿,住手!”君柏又是一声厉喝,君泓只得悻悻的收回了剑,一双眼睛,却还是狠狠的瞪住叶落。
“叶知,你说。”君柏令道。
叶落这才抬眼望向远处那匹马,“天山下的汗血野马,天生的狂妄和刚烈,是宁死不屈的最佳典范,单凭武力,怎么可能驯服!”
“那它此刻不是乖乖的跪在本太子的脚下?”
叶落收敛了脸上笑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语气里,有说不出的惆怅惋惜,“这匹马,废了。”
君泓插剑还鞘,转身跃去,“我便让你看看,你所谓的废马是何等神驹!”
在马头前停下,他拍着马头,要它站起。
可是马儿耷拉着头,悲鸣低咽,一动不动。
君泓脸色大变,细看之后,暴吼一声,“是谁?”
只见马儿后腿之上,赫然插着两枚极细的飞镖,正在关节之处。
“扑通!”有人跪了下来,“太子殿下饶命啊,小人是担心太子殿下千金贵体……。”
话未说完,已经被君泓一巴掌扇去。
“拖下去,斩了!“君柏冷冷的说道。
“皇上饶命,太子殿下饶命啊!……。”
君泓一言不发的走了回来,脸色阴沉得像是暴风雨即将袭来。
叶落走到他身侧,轻声道,“毁了一匹马,再要了一条人命,太子殿下的一时兴起,可真是大手笔。”
“叶知!”君泓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太子殿下,你真让人失望!”低低的说完这句话,叶落加快几步,走到君柏身后去了。
君泓死死的握住拳头,叶知,很好,这个名字他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