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人和屋外的人俱是一愣, 姬君陶皱眉看了一眼小锦, 刚想训斥,抬头看见站在门口的怀月,反倒不知如何开口。
背对着门的小锦转过身来, 发现怀月,大吃一惊, 一张俏脸登时通红,口吃道:“商, 商小姐, 你怎么在这里?”
怀月愣愣地抓着门框,那种久违的压迫感又一次逼仄着她,在袁清告诉她怀了鲁风的孩子的时候, 在青山村的小车站, 她手握着车票犹豫着等不等姬君陶的时候,就是那样一种茫然无措, 被迫着要做一个选择, 没有可呼吸的空间,没有可拖延的时间,再艰难也要做出选择。现在,也是一样。
扣着门框的手太用力,指上传来的疼痛让她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怀月扬起嘴角,若无其事地轻快一笑:“小冶让我来叫你们下去吃饭,快下来吧。”说罢转身走下楼去。
小锦偷偷舒了口气, 怯怯地瞥了一眼姬君陶,“姬老师。”
“下去吃饭吧。”姬君陶面沉似水,冷冷道。
小锦感觉到姬君陶即将勃发的怒气,吓得来不及害羞,飞快地跑下楼去。姬君冶见了她问:“原来你也在楼上啊,你们姬老师在干什么,怎么还不下来?”
小锦支吾道:“姬老师在看画。”
姬君冶不悦道:“不都是自己的画吗?什么时候不能看,一会儿人就来了。你上去再叫他一声。”
小锦哪里敢再上去,对一旁的怀月道:“商小姐你去叫一下老师吧。”
姬君冶抬手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小丫头支使谁呢!”说罢自己“噔噔”地走上楼去,过了没一会儿,又独个儿下来了。“他说没胃口,”一边拿眼看怀月,“怀月,要不你再帮我去请请我哥,拿出对付豆豆的那一套来,他这时候使性子,不是要我的命吗?”
怀月无奈,看看一旁惴惴不安的小锦,也不能管小姑娘怎么想了,硬着头皮朝楼上走。
姬君陶正站在画室门口,怀月走到他面前刚想开口,却被他一把搂在怀里。怀月慌道:“这是在哪里啊你也这样?”
姬君陶搂着她进了画室,反手把门锁了,俯身狠狠地吻住她,怀月无处着力,只好挂在他的脖子上任他吮吸碾磨,几乎快要透不过气,姬君陶才不甘心地放了她,问:“刚才为什么那样笑?那样若无其事?我到底是你什么人?”
怀月喘了两口,平静了一些,嗔道:“你发疯了?下面是你妹妹你学生啊!”
姬君陶气恼,盯着她嫣红的唇发愣,又覆了上去,轻揉慢捻,用舌尖描摹着她的唇形,慢慢探入,卷起她的舌尖温柔地吮吸,苦恼道:“怀月,你不能这样,你一点都不在乎,我觉得自己好像无家可归,你不生气也不难过,你准备把我拱手相让是吗?”
怀月身体一僵。刚才也许有那么一刹那,自己就是这样想的,有个女孩这样地喜欢他,比自己勇敢,比自己纯粹,自己是否应该就此放手。放手?是啊,自己不是一直在找这样的一个机会吗?可为什么真正遇到的时候会觉得难过?
“怀月。”姬君陶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狠狠地咬了一下她的唇,她吃痛,惊醒过来,回吻了他一下,软声道:“你如果乱来,我下午就回城里了。”
姬君陶放开她,手指在她唇上轻轻抚了一下,道:“别回去,否则我也回去。下午我把你介绍给大家,好不好?”
“以后再说吧,不要给小锦这么大的难堪,”怀月按下自己复杂的心绪,环了他的腰柔声道:“女孩子说出自己的喜欢需要多大的勇气啊,你就是不接受也不能轻视这份感情,你是老师,姬君陶或许可以任性,姬老师却不可以。我刚才只能装作没听见,否则小锦怎么呆得下去,别生气了,你不下去吃饭,大家都吃得不安心,下去吧,乖乖的。”
姬君陶配合地笑道:“怎么把我当豆豆一样哄,我可不吃你这碗迷魂汤。”
怀月撇嘴道:“你还不如豆豆呢,豆豆都知道不能在客人面前发脾气,你还在这个时候要挟人,小冶都急死了。”
姬君陶叹道:“我以前从不这样,自从认识了你,真觉得自己小回去了,左不放心右不放心,我大概是病得不轻。”
怀月苦笑:“我怎么觉得自己在害你呢,损人不利己,实在是……”
“我只怕你不肯来害我,”姬君陶打断道,“怀月,你要相信我,不要把我推给别人,你在我身边,我哪里会有事。”
怀月点点头,冲他微微一笑,她明白,其实有些事情,他和自己一样不敢往深里想。
两人下楼,小锦和小陈已经吃完饭跟着阿戚到外面忙乎了,剩下姬君冶还在慢条斯理地吃着,一边吃还一边紧盯着怀月看,突然“扑哧”就笑了,怀月心虚,先红了脸,姬君陶不悦地瞪了妹妹一眼,道:“什么事那么好笑?好好吃饭。”
姬君冶抽了一张餐巾纸,一边慢条斯理擦嘴唇一边憋了笑道:“我忘了擦掉口红了,虽说吃着味道好,可豆豆媳妇还小,少儿不宜啊。”
怀月一听便明白刚才姬君冶笑自己什么了,羞得几乎要把头埋进饭碗里去。姬君陶直后悔自己刚刚的鲁莽,见怀月下不了台,有点心疼,忙岔开道:“小冶,你去医院检查了没有?到底怎么样?”
姬君冶道:“还要过段日子呢。哥,你太没有常识了,得40天左右才查得出,下次记住哦。”
姬君陶自己脸上也有些挂不住,板了脸不吭声。
姬君冶对怀月道:“怀月你看看,这种人换了我可是不喜欢的,整天冷了个脸,夏天还可以当空调使,冬天难道当冰灯看啊?”
怀月撑不住,“扑哧”笑出了声。
姬君陶侧脸看看她,又看看妹妹,真是像极了一个月亮一个太阳,他的生活中有这样两个女人,也算是圆满了吧,不禁也微微勾起了唇角。
下午,客人陆陆续续到达,姬君冶考虑到哥哥不喜热闹,也就叫了四五个特别要好的朋友,一个带了待产的妻子,还有一对新婚夫妇,其余的,有单个儿来的,也有带了女伴的,怀月暗暗观察,虽说年龄也就三四十的样子,确实不凡气度已有隐现。
姬君冶介绍怀月是《文化交流》的编辑,其中一个听了笑道:“我跟你们陈社长很熟,昨天还在一块儿吃饭,怪不得他眼界那么高,原来手下有如此美女加才女,我猜君陶的那篇访谈是你写的吧?写得很好,改天能不能也给我写一个。”
姬君冶对怀月道:“黄大伟,听说过吧?名字普通了点儿,那手字可不普通,随便划拉两下抵上人干一年的了,不过他一般不划拉,懒得很,揭不开锅时才救救急。”
怀月见这人也就姬君陶的年龄,有点儿络腮胡,一双手却骨多肉少,颇有仙风道骨之感,分明是常年练字所成,再看他穿着极普通的圆领文化衫休闲裤却丝毫不见局促,便微笑道:“洒脱的人未必不勤奋。”
黄大伟在心里点头,眯了眼仔细看怀月,能令姬君陶接受采访的女人,有意思,昨天陈瑞炀总是有意无意把话题往姬君陶身上引,看来是有缘由的。“商小姐,你们陈社长最近风头很劲啊,外事、文化两大热点让他占全了,过不了两年肯定能提厅级,你看着吧。”
怀月道:“我只是个小编辑,无论谁来当领导都差不多,陈社长为人很好,上上下下口碑不错。”
黄大伟见她如此滴水不漏,愈发觉得好玩,道:“他原先有个女朋友知道吗?后来跟个律师跑了,听说还是撬了墙角的,这下可要后悔了!”
怀月微微不快,面色无波,“这种事现在也是平常。”
姬君陶远远看黄大伟和怀月瞎扯个没完,微皱了眉,姬君冶一见,赶紧拉了怀月就走:“别理这个八卦男,不肯好好写字,整天吃喝玩乐听绯闻的主儿,咱们几个女人一块儿说说话去。”
黄大伟也不在意,哈哈一笑,奔姬君陶八卦去了。
姬君陶和人聊了会儿天,因为前一天晚上没睡好,有点疲倦,想去倒杯咖啡喝,见那边几个女人正聊得开心,便走了过去。
只听怀月正对那位孕妇道:“痛当然是有点痛的,不过真生的时候你不会想到痛,只想孩子快点出来,就怕他在里面闷坏了。我生了足足24个小时,生完发现自己双手都是血,把医生护士和家里人都吓了一大跳,后来才知道是因为我当时手抓着产床的床沿太用力,手指都割破了,连筋都受了伤,以后差不多两年时间我的手指都是麻木的,摸什么东西的感觉都一样,衣服、桌子、铁器,全都分辨不出,差点这双手就废了。”
“所以说母亲最伟大,豆豆现在跟你多亲啊,这都是鲜血换来的啊。”姬君冶道,“为什么不剖腹产呢?”
“我妈妈是妇产科医生,她一直主张自然产比剖腹产好,对大人对孩子都好。后来她自己看着我那样先受不了了,还是我自己坚持的。想想已经痛了那么长时间,放弃太可惜了。”怀月抿嘴笑,“当然要在医生保证孩子没事的情况下。”
姬君陶望着怀月的侧面,如此娇柔纤细的女子,竟然有这样的毅力和勇气,心里止不住一阵阵怜惜。
旁边一个女孩道:“原来怀月都已经当妈妈了,看上去好年轻哦!”
怀月微笑道:“我儿子4岁了,今年上幼儿园中班。”
孕妇笑道:“看看妈妈就知道儿子一定漂亮了。我刚刚还偷偷跟我先生说,君陶的女朋友可真是个大美人,你们整天芝兰玉树挂嘴边,这下可看到真的了。却原来是我搞错了。”
姬君陶拎着咖啡壶住了手,刚想走过去,只听怀月淡淡道:“我们是邻居,我就住在隔壁,姬先生接受过我的采访。”
新娘子道:“我也看错了呢,怀月你先生一定也很帅吧,刚刚看你和君陶站在一起,我都快要嫉妒死了,幸亏不是。”说完咯咯笑了起来,引得众人也一阵笑。
怀月没再接腔,抿了口手里的茶,看着杯子里的茶叶浮浮沉沉,抬头见姬君冶不赞成的目光正盯着自己,脑海中却响起了刚刚小锦的表白,微微叹了口气,垂目不语。有些事情避无可避,自己是该好好想一想了。
姬君陶端着手里的半杯咖啡转身离开。他举目四顾,周围一派语笑晏晏,心中甚觉无趣。
姬君冶追过去安慰道:“哥,怀月这样说也是对的,你又没向大家介绍她是你什么人,连对我都没好好说过,你想怀月能怎么说。”
姬君陶沉默半晌,叹道:“终归是我一厢情愿,随她吧。”
姬君冶回头看看坐在那里有点儿心不在焉的怀月,再看看哥哥落寞的背影,心里一阵疑惑:这两个人,早上还好好的,怎么不到半天时间,一个比一个心事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