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现言小说 > 你的名字我的病 > 17、第十七章全文阅读

“咱们的任务布置了两个星期了,老账,思思,采访姬君陶的事怎么样了?”按惯例,刘副主编在总结了前一阶段的工作后,开始逐个过问下个月报道重点的进展情况。

“和‘素画廊’联系上了,可是人家回绝了,说姬君陶要准备画展,没有时间。”“才子张”道,“话说得很客气,但是不给人转圜的余地。”

“我先生去找了他们院长,院长说不好办,姬君陶平时也不与人交往,这种纯粹私人的事情学校不方便出面。”思思道,“搞艺术的人难弄,领导也就吓唬吓唬那些没什么本事的,真的有才有影响的,倒过来巴结还差不多。”

刘副主编皱眉道:“思思你再想想办法嘛,姬君陶虽然难弄,可是少年扬名,才华横溢,他们父子俩的画展,我估计起码部里有领导会出席,搞不好来个更大的,绝对是新闻亮点,一时还真找不到比他更合适封面的人物了。”

思思撇撇嘴,不吭声。怀月同情地看了她一眼,幸亏自己做民俗,老头儿老太太们一个比一个热心,要是让自己去追着人做采访,估计也是吃不消那么厚脸皮的。

陈瑞炀坐在她对面,见她一付心有戚戚焉的表情,在心里打了个问号。等到散会,走到她面前道:“怀月,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思思一付了然地朝她挤挤眼,怀月忍不住朝她翻了个白眼,自己的事情都火烧眉毛了,还那么爱八卦。

陈瑞炀要给她倒茶,怀月忙制止道:“不用不用,我办公室里才泡呢。”

“这两年都说茶叶的农药超标,时兴喝有机茶,这高山云雾我喝着也不比龙井差,你先试试,觉得好就拿两罐去,我妈包了六层塑料袋放冰柜里的,说这样色香味跟刚采下来的时候一样。”陈瑞炀低头一边冲水一边道。

“伯母也是个雅人。”怀月接过杯子端到鼻子下眯起眼睛细细闻了闻,“很香。”

陈瑞炀看着她陶醉的模样,笑道:“千里马需要伯乐,好茶要有识货的人,我现在送茶业虽然过了时令,但保证和明前茶绝无二致。”

“陈社长你自己留着喝吧,我有茶叶。”怀月急忙推辞道。自从一起去吴江县看龙舟赛后,陈瑞炀在走廊上碰到时都会特地停下来和她说两句话,实在没话说也会问一句豆豆好不好。她想这个社长真是在国外呆久了,绅士风度十足。幸亏编辑部除了思思偶尔挤眉弄眼以外都是一群不爱管闲事的学究,让她能够安然接受领导的关心。不过,像今天这样,可是第一次,她有点不安,领导给部下送礼?绝非好事啊。

果然,陈瑞炀接着道:“怀月,刘副主编跟我说了,他觉得你的文字不错,又年轻,做民俗这块大材小用了,我们这本杂志领导很关注,以后要多报道本省的文化领衔人物,所以想把你调回‘文化人’栏目,你看怎么样?”

“文化人”栏目比“民俗”吃重,一直是“才子张”在负责,接触的不是高层领导就是文化界的精英,“才子张”是北大哲学系毕业,还有一个老编辑,快退休了,听陈瑞炀的意思,显然是预备让她去顶这个位子。

怀月低头看着杯子里升起的袅袅热气。刚进杂志社那会儿她跟过“才子张”一段时间,“才子张”是个很正直的人,虽然话不多,笔下都是锦绣,跟他确实也学到了不少东西。后来因为豆豆,家里找关系给她安排了现在这个轻松的活儿,做下来也有了感情。不过,她是这里最年轻资历最浅的编辑,现在又无任何靠山,说是征求意见,其实哪里轮得到她来挑三拣四呢。

“我没什么意见,领导安排就是了,只怕我的这点水平不能让张老师满意。”怀月抬头注视着陈瑞炀,波澜不惊道。

陈瑞炀有点狼狈,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觉得狼狈。只是面对她那双眼睛,与世无争,清明温和,让人忍不住想检讨自己是否刚刚伤害了她。

他兼着杂志主编,虽然杂志的任何事物他都扔给了刘副主编,但每一期上印刷厂前最后一关签的是他的名字。同样,人员的安排调动,为示慎重也需要他出面来谈。当然如果他坚持让刘副主编来谈,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对怀月,他想把一些话说得更委婉些。自从那天看到她抱着孩子时的眼泪,他更想尽可能地避免伤害到她。现在这样的安排让她觉得委屈了吗?他把握不定,确实,她是他上任以来第一个调动岗位的人。

“怀月,民俗这块确实比较适合女孩子来做,你也一直做得很好。”陈瑞炀字斟句酌道,“但是你也了解我们杂志的情况,说是杂志,应景的任务也不少,整个杂志社就一个文字记者,人员安排明显不妥。我刚来,不能大动干戈,谁的后面有什么人,你可能也知道一点。” 他看到怀月不易察觉地苦笑了一下,忙道:“我让你换岗位,绝不是因为这个,请你相信我。”

怀月点点头:“我知道,陈社长,我没有意见。”

陈瑞炀猜她心里一定不以为然,不过只能顺着自己的思路讲下去。“但是你最年轻,资历浅,也是我考虑先动你的一个原因。万事开头难,你要是同意,以后别人也很难说话。最主要的,是因为老张跟我说,编辑部这么多人里面,他认为你最合适跟他做这个栏目。”

怀月点点头,“好的,陈社长,我同意。”他说得这么坦率,让她的心里好过了一点。

陈瑞炀继续道:“怀月,我看过你以前写的专访,写得非常活,很能抓住一个人的特点。我们要提高整个杂志的质量,必须换一些思路换一些人,所以,委屈你,等我调整到位,你如果还想回民俗,我再把你调回来。”

怀月笑了笑:“谢谢陈社长考虑得这么周到。跟张老师能学到很多东西,也是个难得的机会。不过就是多跑点路,自己多写一点,忙一点,豆豆不在我身边,我正不知道怎么打发时间呢。”

陈瑞炀心想,还真是个心思单纯的女人,换了别人,岂能这么风轻云淡,不讲条件,也会作出委屈样子为今后埋个伏笔,她倒好,还想着给对方找台阶。心下一暖,忍不住道:“怀月,你还年轻,比我小多了,不要灰心,人在旅途,遇到又分手是很正常的事,我们总不能为过去而活。”

怀月点点头,“我知道。”

陈瑞炀想了想,笑道:“怎么办,一来我就给你出难题,不光调了岗位,还有姬君陶的专访,现在变成你的事了。”

怀月一愣,随即苦了脸,“我也没办法,这个姬君陶到底是个什么样啊,这么难弄,能不能等他们做完这一期再调我过去?”

陈瑞炀仔细观察了她一番,见她确实一无所知的样子,忍不住惊讶地问:“你不是跟他邻居吗?难道你不知道他就是姬君陶?”

怀月更加吃惊地瞪着陈瑞炀,“你是说,姬先生就是姬君陶?”

陈瑞炀点点头,“我在国外的时候,曾经策划过请姬仲明先生出去办画展,虽然被姬先生拒绝,但对他们家的情况有所了解,我看到过姬先生一家的合影,应该不会弄错。那天我听你叫他妹妹小冶,知道吗?他妹妹叫姬君冶,经济管理专业毕业,现在在主持‘素画廊’。”

怀月想起鲁风买给她的那幅《月色》,说是姬君陶的作品,还说姬君陶在母亲自杀后一度搁笔。还有,那天小冶在她家书房看到那幅画后很意外的样子。还有呢?她那天在‘素画廊’看到的那棵树,姬君陶业学过油画,难道那是他的作品?他说她说得很准确,可惜她又忘了看落款。还有呢?他画的那幅《豆豆摘豆》,一分钟不到,那么生动。她可真是个笨蛋,还以为他只是业余爱好。天哪,那么这几个星期豆豆都是在跟谁学画画啊!

陈瑞炀见她脸色变幻不定,笑着问道:“怎么了?相信还是不相信?”

“相信。”怀月诚实地点点头,“不过,是邻居也没办法,大家不过是点头之交,姬先生不会买我的帐的。”上次在‘素画廊’遇到,她和缘缘不是跟他提起过这事吗?记得他当时转身就走掉了,可见是不乐意的。

陈瑞炀道:“那我找汪会长去说说看吧,他和姬仲明是至交,也许他出面会好一点。实在不行就算了,咱们不是有不少后备人选吗?不要有负担,主要是咱们杂志还不够大牌,如果换了《时代周刊》,□□也愿意啊。”

怀月笑道:“陈社长真是雄心勃勃,那我们就等着在你的领导下做《时代周刊》了。”

两人说笑了一会儿,怀月回到办公室,思思见了她手里的茶叶罐,笑道:“社长大人向我们的美女献殷勤了?”

怀月把茶叶往桌上一放,叹道:“鸿门宴啊,知道吗?要调我去给张老师当副手,第一个任务就是采访姬君陶。”

思思吃惊道:“怎么会这样?新官上任,第一个竟然拿你开刀?这个陈瑞炀,倒会挑软柿子捏。你答应了?”

怀月点点头:“难道要我辞职?”

思思想了想道:“文化人这个栏目,虽然不像民俗那样轻松,但是接触的人层次高,很能提升自己。表面上看,他上任后第一个拿你开刀,把你从栏目主编降为给老张做副手,但是另一方面,你从一个边缘栏目调到了核心栏目,也算是重用。怀月,我觉得他是想把你调在身边,做这个栏目,以后跟领导在一起的机会会很多。”

怀月瞪了她一眼道:“别这么有想象力好不好?他现在给我这么大一个难题,我愁都愁死了。我要去一趟‘素画廊’。”也许能碰到小冶,工作场合谈起来相对会自然一些吧?如果在排屋,公私不分的,她可说不出口。

姬君陶依约到“素画廊”和妹妹一起吃午饭。姬君冶兴致勃勃地跟电视学了两招,非要哥哥来尝尝她的手艺,姬君陶只好一边在大厅里转悠一边饿着肚子等她来。不知不觉中转到了上次和怀月一起看那幅《树》的油画厅,那幅画还在,那个人,也在?姬君陶不敢相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她怎么又站在这幅画前?

怀月只是来确定这幅画是不是姬君陶的作品,她看着下面的标签——题目:《树》,作者:姬君陶,类别:油画。价格:非卖品。她看看那颗孤独的树,叹了口气,默默离开。刚才问了工作人员,他们告诉她,姬小姐今天还没来上班。

姬君陶颇为失望地看着怀月离开。那样匆忙,心无旁骛,他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她却连头也没回。她为什么又回来看这画?喜欢吗?还是嫌太贵?上次他已经吩咐把这画的价格牌撤下换为非卖品,如果她真的喜欢,他可以找个机会送给她啊。

他就这样站在自己的画前冥思苦想,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么多年以来,这是他第一次在为一个女人这样费着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