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现言小说 > 惜意绵绵 > 2、第 2 章全文阅读

“容意,起床啦。都几点了?待会不退房多一天房租老佛爷可不报销的……”古悦使劲的摇晃宿醉未醒的容意。叹一口气,她还是那模样,人前永远笑得最灿烂,昨晚喝酒跟喝白开水似的,到最后竟还能挥手笑着送那对新婚夫妇走。人一走光后便在洗手间里吐得都直不起腰来,最后还是老佛爷的姐姐出主意说,这模样估计是回不了家了,就让她在这里开间房睡得了,所有费用都可报销,以奖励容意壮烈自我牺牲的崇高精神。明明是她和容意为他们鞍前马后地折腾着,这倒好,一句奖励把这所有东西都变得理所当然来了。

“你让我先多睡一会儿,人家正做着梦来着,做完了就立刻起来……”她模模糊糊地应声道,从被子里透出来的声音都是哑的,被窝里的两只眼睛肿得像核桃似的,微微换了个奇异的姿势,继续做她的梦去。

“你别在这给我装了,你还能梦什么?昨晚抱着我叫“羊啊羊”的。你说人家小黎死心眼,其实最放不下的是你。杨勉都丢了你这么多年了,还是只有你自己一个人在扮演苦菜花。”昨晚在洗手间里吐得都脱力了,还抱着她哭着喊,绵羊,我的绵羊在哪呢?听得古悦心里发酸,容意当年和杨勉的事在他们学校里可是众所周知的,每个人都道是容意一心攀高枝,妄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虽然古悦当时和她还不算无话不谈的朋友,但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她算是略知一二。可后来与她相熟后就知道,其他的女人她不敢打包票,就容意那股性子,到那种境地都不会屈服的女人,心里认定的事情,比谁都倔。

容意还是蒙着被子,脑子却嗡地一声,混混沌沌的世界恢复清明,“哈哈,不是要退房么?你总得让我换套衣服洗个澡吧。”一手扯开被子,露出一对金鱼眼笑眯眯地看着古悦。

古悦叹了口气,就让她自欺欺人吧,也不是这一天两天的事儿了。“你快点给我换衣服,今晚在法兰极品约了客户,衣服我已经帮你拿过来了,待会回公司拿些资料就直接过去那边吧。”她手里有容意家的钥匙,这还有一段故事,别看容意一幅现代职业女性的样子,犯起昏来的时候,无论是智商和情商都能达到无人能及的低度。经过无数次加完班后的钥匙丢失案件,她才勉为其难地帮她保留一把备用钥匙。

“哟,我们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古悦还义务充当起我的秘书来了,我这还真是受宠若惊呢。”她拥有的东西不多,这样的朋友几乎是她的所有了,支撑着她走过一个又一个得难关。

“去……”古悦迎着她的面扔了个枕头才转身走出客房门口,听着房门咔嚓一声锁上的声音,容意的笑脸依旧,眼中的笑意转眼已经失去了光彩。

被古悦说中了,她昨天晚上真的一整晚都在做有关于他的梦,那么的真实,差点就让她信以为真了,又或许,连她自己都不愿意从梦里醒过来。那么用力地自欺欺人,到最后还是一场空。

洗完澡后,她看着窗外的天空,灰蒙蒙,这个城市的夏雨总是让人措手不及,街上没打伞的人跑得狼狈,其中还不乏穿着整齐西装的都市精英们。她和他开始的那一天也是这样的雨天,那是一场下在她心中十余年都不曾停息的雨,没有尽头。

灰蒙蒙的天空下着瓢泼大雨,就连只距离教学楼十几米远的红旗杆都在大雨中湮没了。不经意地瞟了一眼一楼那些拿着雨伞翘首等待自己孩子放学的家长,她手中正在草稿上演算的笔忽然发狠似的用力画了几笔,薄薄的草稿纸被笔尖画穿了。

“哟,算不出来,还发脾气呢?”一个大脑袋靠过来,顺便露出他的魔鬼牙,容意习惯了漠视这个死对头,干脆拧过头来看着窗外。

杨勉眼明手快地一把抢过那份草稿,只见上面满满地写着“伞伞伞伞……”大大小小横横竖竖地铺满了一整页纸,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没带伞,就在这乱画着真能画出一把伞来啊?”口音里带着浓重的北方口音,在这个南方县城里听起来异常别扭。

“关你什么事?”她站起来快速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头很低,可是刘海太短了,遮不住她长长的眼睫毛,像一把展得很开的羽毛扇,每眨一次煽起的风都弄得他的心痒痒的。

他大步地追上她,在阴暗的楼梯口挡住了她,把伞递过去说:“不是没带伞吗?先用着我的吧。”

她咬咬牙一把推开他,飞快地跑下楼梯,冲出大雨中。他不明白,谁也不可能明白,她从来都不带伞,是因为她想有一天,父亲也会像其他同学的爸爸一样,拿着伞在门口等她,这是她从5岁上学时就有的愿望,可惜,从来没实现过。

她很高,跑得也快,他看着她像支荷箭一般冲出雨中,吓了一大跳,外面还打着雷呢。他来不及打开伞也跟着她跑出去了,大雨像是从天上泼下的水,只消一会儿便全身湿透了。

出了校门口他才追上她,用力地握着她的手臂拧转她的身体,看到雨水把她的头发都湿透了,因为短,紧紧地贴着头皮。那把被打湿的羽扇轻轻扑动,落满了水珠。不知道为什么,他就知道她是在哭,脸上的水珠不仅仅是雨水,还有她的泪水。

“你多管什么闲事?”她抽了抽鼻子,想要挣开他的手,无奈他太用力了,连她的骨头都开始生疼。

“我喜欢你,容意。”他的声音很低,直截了当,直奔主题,直插她的心脏。她瞪大了几百度近视的大眼睛,呆呆地望着他,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说喜欢,她的脑袋闪过千万个念头,校长在每个星期的晨会上情真意切地强调不可以早恋,隔壁村的阿莲十六岁就跟着男人跑了……最后拉回思绪,挤出一句话:“神经病。”

他怎么可能会喜欢她?后来她问了千百遍,他都只是露出那只万恶的魔鬼牙来应付她。

“杨勉,从n市转学到这里来的学生,以后大家要互相帮忙,知道吗?”高一六班的班主任是个和蔼而又有点小模糊的老师,毕业才两年就被配来县里的重点高中了,年纪小,所以和同学也能打成一片。“哦,对了,学习委员先把上个星期的考的试卷发下去。”转头看了看依旧站在她旁边的新同学,又说了句:“杨勉同学应该和谁坐一块呢?”小小的眼睛在全班的范围内侦察。

“老师,我是新来的,希望能尽快了解这里的学习情况,不如就和学习委员坐在一块吧,这样我不懂的问题也可以请教她。”杨勉低声附着老师的耳边说,完了还附带一特真诚的笑容,尖尖的小虎牙露了出来,特别惹人喜欢。

站在旁边拿着一叠试卷正准备发下去的容意明显也听到了,一愣,倒也没觉得什么,欣然一笑,帮助同学那是她最乐意做的事情之一,她喜欢交朋友,也特别渴望友情。可是后来她才发现,那个家伙说要和她坐在一块肯定是别有用心的。

“容意,其实这个数学题这样的解法会更省事,你看看,先把这个函数……”杨勉把头凑到容意的桌面,手拿着笔在草稿上飞快地演算着。

她拧过头来扯着脸皮笑了笑,“谢谢,我还是比较喜欢我自己的解法。”

他讪讪一笑,把头缩回去,继续假装认真地看着他的书。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明明学习就很好,知道的也比她的多得多,偏偏还要和老师说什么“向她学习”。恶心,讨厌,这不摆明了是要拆她的台吗?一想到他笑时露出的小虎牙就想吐,一把年纪了还装什么可爱,其实更像个魔鬼。

“容意,你不觉得这道物理题真的很容易吗?”物理试卷发下来,容意错了一道计算题,而杨勉则全对了。看着他小人得志的嘴脸,她使劲地瞪了他一眼。

“不好意思咯,这次又比你高分一点点。”看看他道歉的样子虚伪的啊,她从心底鄙视他。

午饭的时候,家离学校远的同学基本都是带饭盒到学校来解决午餐,每当这个时候,杨勉便又要把头凑过来,看了看容意饭盒里面的东西,轻轻摇头叹息一声说:“你怎么就只有白饭和青菜啊?来来,多吃一点嘛。”一边讲还一边不停地往她的饭盒里送菜来,每个女孩见到这样的情形都要感动死了,可是下面的一句话会让人直接吐血倒地,“你别看你虽然高,再吃那么少啊,都瘦得没法看了。”目光还不经意地上下扫射了她的胸部一遍。那会儿,容意最想做的事,那是直接把饭盒扣在他的脑袋上。

可是,自从雨中告白后,杨勉有意无意都在暗暗示意,那个时候,喜欢一个人也就只是帮帮忙收作业,擦黑板……可是,她没想到他竟然敢在体育课上公然牵她的手,下了课还骑车带她去吃乱七八糟的小食,甚至公然在班上说“她的事就是我的事”。刚开始那会儿她还是很抗拒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渐渐地看到他的笑脸便不忍拒绝了。因为她真的喜欢和他在一块,喜欢和他拌嘴,喜欢他在她遇到难题的时候操着北方口音说:“这不就容意了吗?”

即使是那样的朝夕相处,她都没敢捅破那层纸窗,因为老师们说早恋对学生的学习百害无一利,她更赌不起自己的未来,她太渴望走出这里了,每次她拿着家里的吹火筒像模像样地模仿着新闻联播的主持时,就什么都忘记了,所有的痛都忘记了。

可是,有些事情,不需要逃避,不需要胆怯,因为那是生命中最美好的东西,理所当然应该在的。

她家距离县城步行要两个多小时,而且全都是弯弯曲曲的山路,人烟又稀少,根本通不了车。为了省下在学校里寄宿的钱,她每天用在上学路上的时间就差不多五个小时。

冬天的夜晚来得特别早,五点多天就开始黑了,那天星期五也是大寒,她走在路上,感觉手脚都快要冻僵了,山区的气温不比外面,入夜后感觉树叶都结冰了。她从兜里伸出手来借着手电筒的光看了看,又红又肿。刚才在办公室帮老师整理试卷时把手套给摘下来忘记拿了,那是她唯一的一双手套,想起这个周末呆在家干活时这手的惨况,叹了口气。

“容意……”

她一定神,有人在叫她?不可能,幻觉,一定是幻觉。虽然她从不信鬼神,可是,黑灯瞎火连个人影都没有的山路,说一点都不怕那是骗人的。

她还没回过神来,一个巴掌拍在她的肩膀,吓的她连手电筒都丢了,煞地没了灯光。她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却听到身后的人急促的呼吸声,断断续续地说:“你这人……属马的是吧?……走那么快……”

等等,这声音怎么这么熟啊?她这才敢拧转头,一看到那张着嘴喷出大口大口白气的脸,松一口气。马上又连珠炮似的张口说道:“你这是怎么回事?大天黑特地赶来这吓我是不是?”连连翻着白眼,这少爷还真是吃饱饭没事干啊?又蹲下来捡起手电筒,这样一摔,老旧电筒今晚是没戏再亮起来了。

杨勉的气还没顺下来,估计是一路跑着追上她的,双手支着膝盖,胸口不停地起伏了好一会儿,才把自己手中戴着的手套摘下来扔给她。放学回家的时候经过办公室看到她那对破破旧旧的烂手套安静地躺在在班主任的桌面上,过去拿起来二话没说就放进了自己的书包里面。

她看着他红彤彤的脸上还挂着汗珠,这样的天气还能跑得满头是汗,再低头看看他丢在自己手里的手套,那是男孩子的手套,很大,看款式用料估计也不便宜,支支吾吾地说:“你的给了我,你用什么?”

“我家多了去了,有蓝色的,白色的,红色的……”他一股脑地说着。

行,估计这人就是来这炫耀的。

“你还是赶快回家吧,夜深了更冷了。”说着便把自己的围巾也圈在她的脖子上,又把自己的手电筒塞到她手中,他的味道包围着她,还有,他的温暖,丝丝从颈窝传到她的心脏。

她愣了大概十多秒,把电筒塞回他的手里,“你对这里的路又不熟,还是你拿着吧。回家的路,我闭着眼也能走回去。”

可他又不耐烦地重新抓住她的手让她握住手电筒,“你一个女孩,荒山野岭的,也不怕有危险。别再塞来塞去了,我要走了,再不回去,我奶奶要担心了。”看了她一眼拧转身就走。

她只是觉得眼眶热热的,有什么暖暖的东西注入她心里,从来没有一个人这样的对她,即使是父亲,也不曾担心她一个女孩子走在山路上会有危险,不会在意她有没有戴上手套,不会追了她那么远的路为她送来这些东西。她从小就是个缺爱的孩子,谁对她好,恨不得像只狗一样对人家摇着尾巴。她也用力地想要让周围的人喜欢她,那么的用力,虽然有时不曾如愿。可是,不曾想过会有这样的一个人,能在这样的时候像天神一般降临。

“杨勉……”浓重的鼻音叫着他,他一顿,疑惑地回头,却感到她像一阵风似的跑到自己的身前,在他的侧脸轻轻印了一个吻。杨勉愣愣地站在那,她转身飞快地跑着向家走去,感觉自己的脸都烧起来了。天啊,她都干了些什么?

他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看着她灵动得像只小鹿一般穿梭在弯弯曲曲的山间小路上,直到微弱的电筒灯光消失在视野中,他才抬起手,轻轻地抚了一下右边脸颊,刚才因为跑步而引起的红晕没有散去,心跳快得有点不可思议。遥远的山寨里传来阵阵乐声,像是瑶寨的舞曲,那些葫芦的声音平静无奇却动人心弦,丝丝扣着他的心。

那一夜,容意在床上翻来覆去不成眠,床头还放着他的手套和围巾,那里仿佛还停留着他的温度,想着下个星期回去见到他要怎样,想着怎么瞒过老师同学……然后,她才想起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的,照理他一个外市来的人,怎么可能会这么熟悉这里的路,还是弯弯曲曲没完没了的山路。

最后,她才在兴奋中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脑袋里的问号,在她第二天醒来就忘记了,直到最后的最后,她都没机会问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