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炯白天的时候怕冤枉傅惟演, 一听他说地方是老李定的便没再计较。更何况徐志刚开始的确没告诉他具体地点, 后来杨炯给人回复了问地方,徐志才说的。杨炯也觉得傅惟演应该不知道。
哪想到这会儿看看他才明白始末,可是最让他难以消化的却是, 傅惟演说“去那屋看看”……
哪屋???
哪个屋能看到徐志的回复?
敢情这大早上的自己开门过去喊人起床跑步还不够,平时就用钥匙用上瘾了啊?!
杨炯看着简直气地发抖。他住进来后傅惟演给他什么钥匙他就拿什么钥匙, 还真没想过自己房门上应该是几把,这人有没有私留。后来傅惟演喊他跑步, 杨炯虽然觉得不妥想要提醒一下, 可又觉得对方这也是为了自己好……哪想到这人串门串上瘾了。
想到这,他不由得又想起自己出去办事那几天,傅惟演偷摸爬上了自己的床, 翻出了自己的厚被子小毯子……这人把自己照顾的很好, 舒舒服服的盖着棉被吹空调,又把其他的东西给挤到一边, 鸠占鹊巢不说, 那架势简直是要做窝下蛋……
杨炯忍了忍,实在忍不住,从床上跳下去就要过去找傅惟演算账顺道把钥匙给没收了。可是等他走到门口,忽然又停住,气哼哼地回来看了眼时间——他知道自己时候不早, 但是没想到竟然快半夜一点了。
杨炯看看隔壁房门,又看看自己的,心道算了, 这货睡个觉不容易。可是又不甘心,最后想,君子报仇隔一夜也不晚,明天就琢磨着怎么教训一下他。
他又重新躺回去,这次倒是很快睡着,一觉到了日上三竿。
傅惟演被医院的电话叫走了,临走前还进来了一趟,跟他说:“我去趟医院啊,中午可能不回来吃了,你自己吃就行不用等我。”
杨炯迷迷糊糊应了,等那人要出门了才一个激灵想起来,顿时醒过来,扒着被子问:“那你晚上回来吃吗?”
傅惟演说:“回来啊。”
杨炯想了想,眨巴着眼问他:“那你有没有特别想吃的?”
傅惟演冷不丁被这么优待,顿时高兴,嘴也甜:“都行,你做啥我都爱吃。”
“好,”杨炯呲牙笑道:“那你中午可以少吃点,我晚上给你做大餐!”
傅惟演简直受宠若惊,却也不知道杨炯为什么突然这么好,只以为是对方心情高兴了。杨炯心情好他自然也跟着美了不少,喜滋滋地开车去医院,脑子里却琢磨着晚上会有什么大餐。
然而一到了医院却轻松不下来了,同事们告知这次是下级医院转来的一个急诊患儿,出生才几天,因面部青紫,呼吸音粗等反应被前一医院诊断为新生儿吸入综合征,先锋颅,入院后却又相继出现呕吐,血便,腹胀等症状,又被考虑为新生儿出血症,直到昨天夜里病症加重才转院,现在患者已经做了腹部检查,科室主任和副院长也都在,让傅惟演准备会诊。
傅惟演也来不及说话,火速的换衣服过去。等到会诊开始,一众人围住床上的那团小孩,他才忍不住一个激灵。那小婴儿出生才一周,小手小脚的缩着。傅惟演前不久刚做了一个小儿患者的手术,是个出生二十天的患儿,因在术中发现婴儿中肠扭转360并索带粘连等情况,所以中转开腹做了ladd‘s手术。
那例手术做的很成功,傅惟演当天本来应该下班,为了那孩子又在手术台上多站了两个小时,他那天连轴转,出手术室的时候冷不丁一阵低血糖,眼前黑了片刻。谁知道就在这片刻,那患儿的家长却因为傅惟演没应他们的声,掐他胳膊的时候指甲一划,愣是硬生生给拉了三道指甲印。后来那孩子留院观察,家长也是几次发火,跟护士针锋相对。
平时外科和急诊对于老幼孕妇都特别紧张,这类人临床表现常与疾病程度不平行,而家属又尤为担心介意,傅惟演自知自己脾气不好,压一阵火儿好半天才能下去,因此虽然也愿意多争取主刀的机会,对罕见棘手病例也格外关注研究,但是心里仍不免有点顾虑。尤其现在的这个,会诊后又剖腹探查,确认全部小肠扭转且处于黑色坏死……显然是地方医院延误了诊治。
傅惟演需要去告知家属详情,并确认对方是放弃治疗还是其他,这个工作对他来说尤其不擅长,他在心里暗自琢磨了下措辞,等到了外间,却只看到了一个年轻妈妈。
那年轻妈妈哭的嗓子已经肿哑,傅惟演对他说什么,她便抿着嘴直勾勾地盯着他点头或摇头,只是脸上的泪珠子不断,大颗大颗地往下滚。最后家长还是决定继续治疗,副院长主刀,傅惟演当一助……后来手术结束,副院长瞥见傅惟演,便问道:“上回那小孩你做的?”
傅惟演点了点头。
副院长嗯了一声,道:“做的挺成功,我听说了,那家长情绪有些问题,但是干我们这行的,穿上这身绿军装,就是要有勇气和细心,也要有耐心和包容心,什么难过的话抱怨的话,都要收在心里。把提高业务水平放在第一位,其他的都是虚的,过去也就过去了。”
傅惟演笑笑:“我知道。”他当年规培的时候跟着这位副院长,后者不端架子,也爱说道几句,傅惟演初时听那些大道理总觉得是官话,也不往心里去,现在反倒是真能品出些滋味了。
副院长却哼了一下瞪眼:“你真知道还是假知道……人心如……”他常念叨的一句是“人心如江河,窄处水花四溅,宽时水波不兴”,这句话被他翻来覆去的念叨,全院的人都知道了。往往念个开头别人就会自觉接下去,傅惟演也不例外。今天他一说,傅惟演却道:“人心如上锅炒菜,火大了不行,会焦,火小了也不行,熟不了。所以有火也要收着,攒着热量,厚积薄发,完善自我。”
“……你小子行,”副院长一愣,半天后哈哈笑道:“行,有点意思。这结了婚还真是懂过日子了。”
傅惟演也笑:“院长教得好。”
“我看是你家里教得好,”副院长回头,又屈指敲了他一下:“能的你!还给我炒上菜了。”
傅惟演等人走后歇了会儿气,看了看时间,竟然比预想的早。他琢磨着一会儿是直接回家还是去买点东西,就见身边有同事过来慨叹道:“刚那孩子妈妈太可怜了,在你来之前他看见个穿白大褂的就下跪,哭的嗓子都说不了话。所以后来才只能比划的。”
傅惟演当时还以为那女的不会说话呢,想了想问:“孩子爸爸呢?”
女同事讥讽道:“谁知道去哪儿了,昨天刚转院来的时候听她给家里打电话,哭着吵了两句,”又道:“现在这些当爹的怎么可能跟当妈的比,男人生孩子就是打个炮,女人生孩子却是怀个胎,你们看这孩子来看病的多半都是妈妈带着。”
这女同事结婚多年作风狠辣,每每谈到这些就很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在那啧道:“叫我说也是女的不争气,别人不拿你当回事就该自立自强一些,又不是天生的软骨头,能过就过不能过就离,实在离不了,他出去玩你也别在家当老妈子等着,大不了各玩各的,看谁头顶上的绿帽子厚。”
傅惟演在一旁听得咋舌,心想着这姐们儿是真泼辣,一旁护士长正好路过,忙往里瞅了眼,提醒道:”哎,小点儿声吧,万一让病人家属听见了不好。“
女同事微微愣了愣,“监护室又不在这,她哪能听见?”
“什么啊,那女的没钱了,问能不能转病房呢,也有可能知道情况不大好吧。”那孩子虽然手术成功,但因为肠道大面积坏死又是先天性的肠系膜裂孔疝,所以情况很不乐观。以前医院收治过这样的病例,不多见,家属也多选择了放弃治疗。今天这个妈妈算是很有勇气的了。
护士长也无奈,道:“……这女的也不容易,都说不出话来还跑上跑下的。”又诧异,问那同事:“哎你不是下班了吗?”
“这就走,”女同事叹了口气,又指着傅惟演笑笑:“这不刚刚就说这事吗。我就是给已婚小青年支个招提个醒,过来人的血泪教训。”
傅惟演无奈地看她一眼,心想谁家这么多糟心事儿啊,我家好着呢。可是没等笑两秒,他又微微一愣,自嘲地笑笑——自家怎么没有啊?自己那妈不就是这样吗,这些年又哭又闹,偏偏又硬不起来,闹也闹不彻底,现在不光管不住他爸,连他姥姥这事都给弄得一团糟。
他找了个椅子坐下休息,又忍不住拿手机看了看周围的租房信息,心想老太太不知道要住多久,如果住的时间长,那还是给她租一套房子吧,大不了离着医院近点,自己时常去看看。以后医院、家里和老太太那三头来回跑着。累是累点,好歹不会打扰自己的正常生活。
他在这边盘算的挺好,却不知道另一边已经有人上门了
杨炯早上起了坏心,哄着他回家吃晚饭,心里却琢磨着晚上的“大餐”怎么个安排法——傅惟演说的几样羊肉菜他虽然不擅长,但是煮个羊汤,炖个羊骨头,再来个葱爆羊肉还是没问题的。
他一早想好了,傅惟演前脚出门,他就憋着一肚子坏水蹦高从床上起来去市场了。谁知道市场里卖羊肉的却不多,杨炯挑挑拣拣,最后仍拎了五斤羊肉和两根剁好的羊骨头回去。
哪想拎着东西转转悠悠回家,等到了楼下却远远瞧见一个人有些眼熟。杨炯愣了愣,那人正好回头也瞧见了他,顿时高兴地喊道:“小杨啊!”
“……”杨炯不太熟练,半天才憋出来一个:“……妈。”
傅妈妈嗯了一声,打量左右相近的几幢楼,叹气道:“哎我头回来,脑子不好使都记不得道了,到了这楼底下就是想不起是哪一栋来。”说完又朝后喊:“妈!这儿边儿!走错了!”
杨炯被她这嗓子吓一跳,顺着她招呼的方向往后看,等见到一侧的甬道上哎哎吆吆地又转出来一个老太太时顿时就傻眼了。
杨炯:“!!!”他连忙摸手机给傅惟演发短信,心想坏了,老太太已经上门了,这娘娘不得炸啊。
可是出门匆忙,手机没带。
傅惟演的姥姥个子比他妈要高,眉毛快掉没了,自己抹了两条杠上去,大眼睛双眼皮,说话贼利索,嗓门也大,就连脸上的褶儿都特精神。杨炯来不及通知,只得一前一后把人让进家里。随后端茶倒水,又把买的东西搁去了厨房。
傅妈妈却不拿自己当外人,进屋后就挽起袖子要去做饭,杨炯本来跟她就不熟,就只在过生日那天见过一面,这会儿拦也拦不住说也说不听,只得随她进去。
傅妈妈进了厨房查看,本来见锅碗收拾停当,干干净净的都摆着挺高兴。然而回头一看杨炯新放进来的东西,脸色就顿时不好了,她在杨炯刚买的袋子里挑挑拣拣,然不住皱眉问道:“大热天的,买这么多羊肉干什么?吃了不怕上火吗?”
杨炯买羊肉就是用来整傅惟演的,心想我才不吃呢,专门做给你儿子的,你要不来的话不光今天吃羊肉,明天后天大后天要连着吃羊肉喝羊汤呢。
只是他心里吐槽,嘴上却乖巧道:“……是傅惟演说馋羊肉了。”
“他想吃也不能买这么多啊?”傅妈妈却又瞪他:“买一点尝尝就行了,这一下四五斤,放久了不就坏了吗?”
杨炯从小很少被杨佩琼这么说,顿觉不爽,正琢磨着是怼回去还是暂时沉默维持和平,就听老太太在后面露了个头,说和道:“别往心里去啊,你妈就这样。”
杨炯一愣,回头就见老太太扶着门框,笑呵呵道:“你妈从小就窝里横,她看谁老实就数落谁,欺负人呢……”
杨炯:“……”老太太真实诚。
老太太又道:“但是没坏心,典型的干了活不讨好,就让那张嘴给白活的。”
傅妈妈有些没面子,皱眉道:“妈你瞎撺掇什么呢?”
老太太乐呵呵道:“哎不让管就算了,也亏你命好,找了个好老公生个了好儿子……”她说完仰着下巴问杨炯:“小杨,带姥姥参观参观你房子?”
杨炯心里暗笑,觉得这老太太挺有意思的,带着她去两个卧室转了转,时不时地在一旁给她当解说。老太太嘴里啧啧出声,一会儿说这屋子真敞亮,那屋子真干净,还指着杨炯新买的一个懒人沙发问这是啥,杨炯说是沙发。老人家跟看怪物似的绕着走了两圈,撅着屁股坐下去,顿时就乐了,在那哈哈哈笑,一个劲儿地说软得跟掉进去了似的。
杨炯怕她闪着腰,忙拉着她起来,转到外间老太太又慨叹:“这电视真大,跟面墙似的。”
问杨炯:“那里面的人儿得跟咱一样大小吧?”
杨炯倒是挺耐烦,问就答她:“比咱的脸大。”
老太太不明白:“为什么啊?”
“他们很多时候都是半截儿身子,”杨炯挺认真地站在一边给她比划:“这么一来脸不就大了吗。”
又逗得老太太一个劲儿拍巴掌。
傅妈妈忍不住从厨房走出来喊道:“哎你们娘俩咋还聊上了?动静小点,要不人楼下邻居上来找。”
老太太一听顿时哼了一声:“我就说住这种楼房不好,不接地气儿,说个话也不自在,怕吵着这个那个的。”又拉着杨炯吐苦水道:“你不知道姥姥那啊,那伙子开发商心可黑了。姥姥家山清水秀的,地方好,都住了多少年了。结果这伙人说去就去了。说给大家建楼房,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嘿,拿你姥姥当傻子哄呢!”
杨炯忍不住笑,拍马屁道:“那姥姥你肯定一眼看穿了阴谋诡计,没上当。”
“没,”老太太叹了口气,拍着腿道:“斗争经验不丰富,该上还是上了啊……”
杨炯:“……”
老太太又道:“上当也就算了,正儿八经的让我住新房也行,哎小杨,你知道他们多缺德吗?”
杨炯:“多缺德?”
“这帮玩意儿把新房建到北郊了,离殡仪馆最近了!”老太太气哼哼道:“这可好,以前我们这些老东西要咯嘣了,还得叫车拉过去。现在行,新房子离着火葬场就几百米,到时候自个儿觉得不好了,腿儿着就去了。”
她边说边拉架势,跟宋丹丹在这演小品似的。杨炯觉得自己笑不太礼貌,使劲憋了半天实在没憋住,抱着肚子哈哈哈笑了起来。老太太也哈哈笑。
傅妈妈在厨房捣鼓菜,听得外间说说笑笑,就又忍不住走出来凑热闹。老太太顿时瞪眼:“咋啦,又吵着邻居啦?”
杨炯笑得肚子疼,忙摆手:“不至于,说话没事,跑跑跳跳不行。尤其小孩子那样的,在家里使劲蹦两下,楼下就跟屋顶要塌了似的。”
“啊?这么厉害啊?”老太太咋舌,瞪着眼问:“那孩子也不能不动弹了啊,在家窝着?”
“不在家窝着去哪儿啊,”傅妈妈忍不住插话说:“家长都得去上班,现在外面车这么多,没人看着孩子万一磕了碰了,或者让人给拐了,那不得急死啊。再说外面这些地方,也就惟演这小区好,绿化的跟小花园似的,别处很多都爆土扬灰的,孩子下楼吸一鼻子土上来。”
她一边说话一边在手里摘着菜,杨炯站起来过去帮忙,又被她给撵了回来。
老太太也说:“让她干吧,你在这玩儿。”说完问他:“那小杨打小住哪儿?也是在家里憋着?”
杨炯如实道:“嗯,我家就这边的,不是这个区,但也是楼房,从小憋到大。”
“那可怜儿喽,估计你都分不开韭菜和麦苗儿。”老太太啧道:“倒是惟演在我那享过几年福,小时候带他去地里干活,这孩子又懒又馋,说拔草不去,可是你要是哄他,说咱去拔野菜,回来给你包饺子烙饼,哎,他就去了。”
杨炯哈哈笑,心想怪不得,敢情傅惟演从小就这样又懒又馋啊。他笑了会儿,才突然想起自己还没跟后者汇报情况。傅妈妈忙着做菜,傅姥姥拍着大腿说说笑笑,大家都没察觉,杨炯忙瞅了个空,奔去自己卧室了。他手机昨天不知道被放哪儿了,翻枕头掀被子,好歹在窗台上找了出来。
杨炯忙戳开微信,跟傅惟演发语音道:“你妈跟你姥姥过来了。回家一定要淡定,淡定!”
谁知道他刚说完,就听门口卡拉一声,有钥匙声响。
——
傅惟演开车去商场转了一圈,杨炯给他买了个玉牌,他就琢磨着送点什么东西回去。可是又怕杨炯以为自己是回礼,一来一去给扯平了,犹豫半天,酸溜溜地去一处花店包了捧花。他对花的品种不了解,只根据自己的喜欢的颜色来,只是以前他喜欢素净淡雅的浅色,今天却鬼使神差,弄了一大捧的红。
红月季、粉月季、搭配着红色康乃馨粉色的大百合……狠狠地扎了一大捧。
傅惟演拿着花束上楼的时候头回儿有些脸红,也不知道自己不好意思个什么,在门口正了正衣服,又对着楼道里光亮的电梯门理了理发梢,最后装作若无其事的开门……
谁知道门一开,他就愣了。
他妈已经穿着围裙迎了出来,而客厅正中的沙发上,则坐了一位老太太……客厅的边上放着一个布包和一个四四方方的行李袋。
傅惟演:“??”他愣了下,再看那两样行李,立马就猜出来了。
杨炯一看傅惟演的表情就知道要坏事,他忙举着手机奔过去,谁知道已经晚了。
傅惟演在门口就炸了,问他妈:“你怎么回事!你都不说一声啊?说来就来?”
傅妈妈笑吟吟地出来接儿子,被当头一问也愣了。她下意识的抹了抹围裙就要笑着软和两句,可是回头,又看见了杨炯跟自己老妈也在场。傅妈妈顿觉脸上很挂不住,也有些生气道:“我怎么不能来了?”
傅惟演一皱眉,刚要说话,就被杨炯给拉过去了。
杨炯道:“哎妈,是这样,我俩打算下午过去看看你的,都准备好东西了,惟演还特意买了花,是想给你惊喜呢。”
傅惟演脖子一梗,被他使劲给拍了一下,催促道:“你快去换衣服,这一身都什么味啊。”
傅惟演:“……”他早上新换的一身,哪有什么味。可他知道杨炯的意思,昨天俩人也沟通过要和平处理。只是当时想的是一回事,今天冷不丁见人找上门了……就是另一回事了。
傅惟演进屋去换衣服,杨炯就在外面和稀泥,信口胡诌道:“惟演在你生日的时候就想买花来着,但是那天没看见中意的,昨天我俩出去,凑巧就在路上看见家店,人这花都是进口的,说这玫瑰名字叫lv,玫瑰花里最贵的,哎妈,你闻闻。”
傅妈妈本来挺下不来台,僵在那红着眼眶呢。这会儿见杨炯说的有头有尾的,犹豫了一会儿,凑过去闻了闻,脸色也好了很多。
傅惟演在里面换衣服,门没关严,因此把杨炯的话都听得一清二楚。他心想什么lv,明明就是几块钱一朵的月季。等会儿外面傅妈妈正常了,杨炯回来,他就忍不住道:“你倒是会说,什么lv啊,我可不知道,我那是给你买的月季。”
杨炯听了却笑,夸他:“不错不错,看来我教导有方,你都知道店里的玫瑰花都是月季了。”
傅惟演扬了下眉。
“我也不算编谎唬人,”杨炯笑道:“那几朵颜色深的叫路易十四,路易首字母可不就是lv吗。对了你没事买花干什么,咱家阳台上不是有吗?”
傅惟演心想送花还能干什么,他心里这么想,嘴上就胡乱道:“反正是送你了,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愿吃就吃,愿意扔就扔着玩,就是拿去擦屁股也没人管。”
“……”杨炯愣了下,简直气乐了:“我算发现了,你这嘴还真是说不出几句好话来。”
他也不跟傅惟演一般见识,拍拍他肩膀,劝道:“你姥姥还在那坐着呢,刚刚你也不跟老人家打招呼,这样不太好。今天不管什么事,长辈都到家里来了,面子上先得过的去。”
傅惟演一听就烦躁:“她要是真要在这住下呢?”
“那到时候再看情况,”杨炯看他一眼,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又拍了一下道:“到时候你说话,我给你打掩护。火药先卸下,咱就当什么都不知道行不行?再说你姥姥刚还提到你呢,说你小时候……”
傅惟演一愣,一脸警惕道:“我小时候怎么了?”
杨炯觉得他警惕地莫名其妙,如实道:“你小时候爱吃野菜,吃野菜烙的饼包的包子。”
傅惟演松了口气。俩人又在屋里嘀咕了两句,傅妈妈那边疙瘩放下了,又怕傅惟演一会儿顶撞老太太。谁知道一会儿傅惟演出来,跟换了个人似的,出来就笑着跟老太太打招呼道:“姥姥。”
老太太耷拉着眼皮看他,没做声。
杨炯心想老太太可比傅妈妈难糊弄多了,正好傅妈妈那边饭菜上桌,杨炯干脆前后招呼,又拉着傅惟演给老太太盛饭夹菜,后者的脸色才好了一点。
傅惟演看他妈做的菜里放了很多蒜,又觉得口味过咸了,吃了两口就不吃了,坐一边刷手机。
谁知道老太太却以为他在甩脸子。
老太太脾气倔,见状也不拐弯抹角,竟然就直接道:“惟演啊,姥姥要在你这住几天。你看看收拾收拾,让姥姥住哪个屋。”
杨炯:“……”他一愣,再看傅妈妈,后者显然也是一脸意外。
傅惟演这次倒稳住了,忙给老太太夹了一筷子菜,迂回道:“姥姥,我这可能不方便,这边一共就俩卧室,我作息不规律,杨炯睡眠质量也不好,所以暂时没能你住的地儿。”
傅妈妈在一旁左右看看,忍不住插话道:“你们那个书房不行就腾出来?”
傅惟演看她一眼,有些不耐烦,但仍压住脾气道:“咱这跟我姥姥那不一样,这边看着天不怎么热,但是湿度太大,北边的卧室通风不好,老人家岁数大了,住那边容易得风湿。”
傅妈妈还想说话,老太太却把筷子一搁,直接沉下脸道:“就是嫌麻烦,不让我来住呗!”
“不是不让你住,”傅惟演说:“我打算给你租个房,离着我们医院近点儿,我有时候在医院的时间比家里都多,到时候去看你也方便。”
傅妈妈一听又担心:“那你三头跑,多累啊!”
老太太还是道:“可不,宁愿累着点也不待见我老太婆。”
杨炯:“……”
老太太刚开始还是半开玩笑,又有些教育小辈的架势,到了后来来回几次也不免难过,见傅惟演左右不愿意,沉默了会儿,叹气道:“惟演啊,你可跟小时候不一样了。小时候你爸妈忙,没人管你,把你放姥姥那过寒暑假。你跟皮猴儿似的,姥姥在院里种的小白菜都被你拔光了,说是拿去喂鸭子了,那时候姥姥多心疼,可说过你吗?”
傅惟演一愣,咳了一下,闷声道:“没。”
老太太点点头,又道:“你表哥小时候长痄腮,脸蛋子痄的跟包子似的,我给他涂药,你在一边捣乱不让涂,后来又非说家里的那俩大鹅脸鼓着跟你表哥似的,偷摸把药拿去给混水里了……那大鹅姥姥养了七八年,比养你的时候都长,你一口气给毒死了,你表哥连你舅都心疼地哭,姥姥打过你吗?”
杨炯:“……”真没想到傅惟演小时候这么能作……又忍不住想,这要是我养的动物被毒死了肯定得打死他。
傅惟演这下更没话说了,低着头不吭声。
老太太道:“姥姥虽然没文化,但也知道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你看你,读了大学念了研究生,现在还是什么博士了?这博士就教的你回家跟你妈大呼小叫,博士就教你嫌姥姥麻烦,住两天都推三堵四啊!”老太太气的不行,一拍桌子道:“我给你说吧,来你这住就我的主意,你就说认不认我这个姥姥吧!你要说不认我这就走,不在这讨人嫌!”
傅惟演哪敢说不认,气氛一时僵住。杨炯又看傅妈妈,谁知道后者也是在一边闷坐着,只扒饭不吭声。
杨炯:“……”
他忙起身拉住老人家,怕她气坏了,在一边儿安慰道:“姥姥说气话呢,傅惟演这人不会说话,总是好心办坏事,你跟他较什么真。你还不知道,他前两天刚我把养的花给折腾死了一堆呢。”
老太太爱养花养动物的,顿时抬着眼看他。
杨炯道:“我带您去看看,就剩两棵了,好在现在开的挺好的。”
之前他没带老太太去书房,这会儿便扶着人往书房那走,又忙不迭地回头给傅惟演使眼色。
老太太脾气直,气来的快消的也快,看着杨炯留的两棵花叶片油亮,花朵又大开的又多,顿时啧啧称奇,问这是什么花,咋养这么大的,又自个攥着拳头去比了比大小。杨炯陪她聊了会儿,看她喜欢的不行,便给剪了两朵大花包子,找个饮料瓶插上,放老太太手里拿着。
老太太跟老小孩儿似的,坐那翻来翻去爱不释手地看了老半天。杨炯再抽空往外看,却见傅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人了。客厅里静悄悄的。又闲聊片刻,道了老太太午休的时间,杨炯干脆把人领到了自己屋里,等这边睡着了,又松了口气,去傅惟演那边。
傅惟演却坐床上看手机呢。
杨炯忙了半天累的不行,这会儿也顾不上了,往他床上一趴,叹气道:“简直要命啊,要天天这样我得英年早逝。”
“呸呸呸,”傅惟演伸脚踢他:“你说话注意点儿。”
杨炯简直要翻白眼,偏过脸看着他道:“还是你先注意吧,老太太脾气倔,今天中午那架势真怕你来打起来。”
“我有那么不孝顺吗?”傅惟演皱眉,“大不了她说什么就听着呗,不顶嘴不就行了。”
“可得了吧,不说话比不顶嘴还气人,”杨炯无奈道:“你以后别搞这种冷暴力了,吵架不怕你一句我一句,怕的是你说什么对方连个屁都没有,能气死。”他说完又犯愁,问傅惟演:“那你姥姥这怎么办?”
傅惟演想了半天,也犹豫了,低声说:“就是让她在这住的话,能住哪儿啊,真住北卧吗?”
“不好吧,那边太阴,而且你书柜书桌电脑的,那么多东西到时候往哪儿放?”杨炯想了一会儿,犹豫道:“要不然姥姥住我屋?
傅惟演问:“……那你住哪儿?”
“我凑合几天睡沙发吧。”
傅惟演不同意:“那还是我睡沙发好了。”
“你要上班,睡沙发怎么能睡好?”
“你睡沙发我心里过不去,也睡不好啊!”
“……”
傅惟演想了想,突然想起另一个解决办法,试探道:“要不然你跟我一块睡这屋,反正这床够大……”他是刚想到这个提议,顿觉绝妙,又怕杨炯拒绝。正琢磨着再说点什么呢,就听杨炯痛快点头道:“好吧。”
下午傅惟演自己去找他姥姥说,老太太如愿了气也没了,一家人忙里忙外,东西该挪的挪该买的买,傅惟演带着老太太去采购生活用品,顺道逛超市,杨炯则留在家里腾地方。
他把自己房间的东西规整好,一部分拿去了书房,另一部分诸如衣物床品则抱去了傅惟演的主卧。傅惟演最初提议他俩住一间的时候杨炯没多想,后来回神,心里才有了一点微妙的感觉。而当这会儿家里就剩了他自己,原来那点微妙的感觉便不知不觉的被放大,开始变得强烈。只是细说却又说不清道不明,像是心里藏了片不经撩拨的羽毛,又像海波层叠不断,一下一下地让他感到有些无所适从。
杨炯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脸,他猜测这种无所适从的感觉多半是因了傅惟演这屋的气息。倒不是什么香水味,也不是男人窝里常有的酸馊汗臭,而是搀杂了实木家具,纯棉织物,洒进半室的阳光,以及衣服上洗涤剂余香的特殊味道,跟他那屋的气味相比,差异性大,区域标志性也很明显。
傅惟演走之前没有单独把衣柜给他隔开,杨炯把自己的衣服放在了每个单格的右边,床上用品则都搁在了收纳箱里。然后给被子换了新被套叠齐整,又压上枕头,跟傅惟演的并排放在了一块。
半下午的时候傅惟演买了东西回来,老人家喜欢用塑料盆,他就一口气大小套着买了四五个,又按杨炯的嘱咐购置了不少防滑垫和粘在桌角上防撞的海绵。他到家的时候杨炯已经把次卧收拾的差不多了,地也拖了,懒人沙发被拖到了客厅里,换了一个带靠背的实木凳过去。次卧洗手间则是消了毒,杨炯从他手里拿过防滑垫,放了好几处之后,又在马桶旁边安置一个圆角小柜。
傅惟演在一边看,忍不住问他:“放这柜子干什么啊?”
老太太在一边瞅着又满意又感动,拍了他一下,替杨炯回道:“小杨是怕我上厕所起不来,用那个当扶手的。”
傅惟演恍然大悟。他想的没有杨炯周全,眼里的活儿也没杨炯多,干脆甩手去洗葡萄,自己撸成一个个的,然后跟在杨炯屁股后面,掺空给人塞嘴里一个。
杨炯不想吃,走两步就被他堵着塞一口,不由得有些烦,打发他道:“你还是坐着歇歇吧。”
傅惟演忙说:“不累,我要做好你的后勤工作。”
杨炯只得忍者,过了会儿又委婉道:“我不吃了,吃饱了。”
傅惟演仍坚持:“最后一个最后一个。”
结果最后了好几个也不停。
杨炯最后实在受不了了,无奈喊道:“拜托了我真不吃了!我在这刷马桶你守着喂我东西,你恶不恶心啊。”
傅惟演刚要说话,就听外面老太太凑热闹,在那爆料道:“他才不恶心呢。他小时候不懂事,我在那喂鸡,他在后面抓鸡屎,要不是我回头看见,他就塞嘴里啦!”
杨炯:“??”
傅惟演:“!!!”
傅惟演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连脖子带耳朵根,杨炯本来觉得没什么,这下突然被戳了笑点。他哈哈大笑:“怪不得你一听说你姥姥说小时候就紧张啊!原来小时候有黑料!哈哈哈哈”又道:“以后你要再叫我杨大头,我就教你傅鸡屎,哎对,叫傅鸡|鸡,鸡|鸡傅鸡|鸡……”
杨炯笑的十分放肆,傅惟演恼羞成怒,把放葡萄的小盒放洗手台上一扔就去堵他嘴。
杨炯见势不好 ,扔下马桶刷子就从一边闪出去了,只是主卧门掩着,他一时慌不择路跑反了方向,被人堵在了卧室里,杨炯眨了眨眼,跟傅惟演隔着床对视。
傅惟演伸手指着他,怒道:“不许笑!”他心里又羞又恼,正琢磨着杨炯还笑的话怎么过去堵他。谁知道杨炯乖觉,他一说完,对方就立马闭上嘴板起了脸。
傅惟演:“……”
他以为杨炯笑够了,脸上有些尴尬,就想着先出去。谁知道一转身,就听后面立刻传来:“哈哈哈哈哈鸡鸡傅鸡鸡,天生的缘粪吗哈哈哈……”
傅惟演:“……”他深吸了两口气,慢吞吞转回身,见杨炯还在床上笑的打滚,二话没说,一咬牙恶狠狠地扑了过去。
主卧的床大,傅惟演扑过去刚好抓住杨炯的手腕。杨炯被他冷不丁过来吓了一跳,再想跑就来不及了。
傅惟演攥着他的手腕不放,冷笑着慢吞吞挪过来,整个人都压在了他身上。
傅惟演恶声恶气道:“还笑不笑了?!”他说完为示淫威,单手钳住杨炯的手腕推到头顶,又很恶劣的去捏人家的下巴。
杨炯刚刚一阵猛笑,把眼泪都笑出来了,这会儿被人压制住,他也没了力气,干脆瞪着眼跟傅惟演对视,心里却还是想笑。
傅惟演要笑不笑的低头瞧他,等着他求饶,可是渐渐的,感觉就有些不对劲了……杨炯喘息还不稳,脸色潮红,双目含泪,这会儿无辜又无助地瞧着他……傅惟演却把人抵在床上,一副霸王要上弓的架势。
傅惟演心想,妈的,这姿势太不雅了。
他咳了下想挪开,可是身体却不听反应,挪了挪,把人压的更实了。他的目光忍不住落在了对方半张的嘴唇上,拇指也下意识的用力,捏着对方的下巴不让人动。
杨炯也不笑了,眨巴着眼看他。
傅惟演心里一横,也顾不上多想,舔舔嘴唇,歪头就凑了上去。
谁知道眼看着就要吻到了,身下的人却忽然肚子一胀,气流上行……
“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