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对玉簪合并, 意味着夫妻团聚, 这是本意, 如果他还能活下来的话。而如果他死了, 那对玉簪就意味着完璧归赵, 还给岑羽, 也还岑羽一个自由身。说不定他死了, 岑羽还能解气,如此……又有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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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其实他想活下来,一直都想。
那一对玉簪与其说是完璧归赵, 更不如说是报平安,而这报平安只有岑羽一个人能懂。当年,这还是岑羽教给他的。
三年前,岑羽在看到这对玉簪时, 就已经知道傅舜华死不了。但傅舜华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刚开始,岑羽是知道他不会死。但到后来, 身边的人都说着同样的话,流传着同样的传言——塞北功成,凌王身死。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就算是确定的信息也随着时间的流逝不得不叫人产生一丝疑惑。而当这疑惑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那就不只是疑惑,还有困惑、迷茫,以及其他的一些什么。
后来岑羽知道, 这体会沈言君也有过,并且日子越长,那种对自我的怀疑感就越强烈。
为什么会有那种感觉?
那时岑羽没想明白,也不愿意去仔细想,这些跟他又有什么关系?稀里糊涂,且走且看,有什么不好?他还有酒庄,他还有一大家子的人要养。
岑羽道,“傅爷何须跟我道歉?你我本无相干。”
三年前在大陵的狩猎大典上,岑羽就不再是岑羽,而是现在的岑羽。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记得,前世今生,来来往往。但他也可以选择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记得。
青瓦上,一袭湖衫望着岑羽从梯子上走下屋顶,微风吹动他的发,侧脸露出一条浅疤。那是战时留下的,是功勋的一点。他是闻名大陵本该身死的凌王爷——傅舜华。
岑小安、岑小瑞生日当天收到了一份礼物,打开精雕细琢的木盒一看,里面是两件物事,一支木制□□,一柄木剑。两样东西皆短短小小,是按照儿童的尺寸制作的。
两个小家伙见了哇地一声扑过来,一个扑向□□,一个扑向木剑,各有所好,像小猫扑鼠,爱不释手。
岑小瑞本就有练武的天赋,拿了木剑实属正常。但岑小安这小东西笨笨重重,没想到骨子里却也是个意气男儿。
沈言君加上其他客人见俩小家伙眼里放光,满桌开怀而笑。
沈言君抱着岑小安,笑说,“你弟弟好剑你爷爷能理解,你好枪是怎么回事?”
岑小安这傻小子却只是抱着一把枪在那儿看。他平时话多,兄弟俩性格不同,岑小安这小东西表现欲很足,爱说也能说,此刻却一句话没说,专注得不行。
“哟,怎么转性了?”
沈言君又看看岑小瑞,这小家伙不用说,更加了,活脱脱俩小武痴架势。
沈言君笑得不行,问,“这是哪位送的礼?”
可在场却无人应答,这时,一旁的家仆道,“老爷,这是刚刚那位……”想了想竟然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他只好道,“那位救了小少爷的公子送的。”
沈言君微微一顿,“那位公子?”他这也才意识到今天太高兴,高兴到连贵客的名姓都忘了问,“人呢?”
岑羽回到厅堂里,正好听到沈言君在问。
“走、走了……”
“走了?”沈言君奇怪,转眼看到岑羽回来,想开口问点什么,“幼贤……”
岂知岑羽却无形中避开与沈言君的正面交流,喊了声爹,人又往两小孩那儿走过去。
“玩什么呢?”岑羽蹲下身来,岑小安、岑小瑞献宝一样把手里的新宠给岑羽看,“爹爹啊,这是小安的□□呐。”
“爹爹,小瑞也有。”岑小瑞跟着哥哥把东西递到岑羽眼前,两只眼睛闪闪发亮,“剑。”
岑羽瞧着这俩孩子献宝的小模样挺有趣,不由伸手摸了摸俩小东西的头,唇角弯了弯,问,“谁送给你们的?”
“叔叔。”岑小瑞率先回答,他们有很多个叔,阿茗、阿竹都是,岑羽本没有仔细问,一想也知道应该是那两人有心送的。
哪知道岑小安又接着道,“是叔叔啊,送小瑞回来的叔叔。”
岑羽不由顿了顿。
岑小瑞点头啊点头,“是啊,叔叔。”这两孩子左一口叔叔右一口叔叔,语气里分明有着亲昵。
“爹爹,叔叔肘了吗?”岑小安这小子刚才听见沈言君的话,手上抱着小□□,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却不见送玩具的叔叔,不由问岑羽。小孩会说话,但语音有时候不那么标准。
岑羽此时蹲下身来,摸了摸岑小安的脑袋,岑小瑞也在一旁直勾勾看着,岑羽最后还是跟俩孩子道,“叔叔走了。”
“那叔叔还会来吗?”岑小瑞问。
岑羽微微一怔,不由反问,“小瑞喜欢那个叔叔吗?”
岑小瑞老实点头,“喜欢。”
岑羽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问了一句,“比喜欢爹爹还喜欢?”
这下换小家伙懵了懵,三岁的小孩已经开始学会从大人的脸上察言观色,岑羽神情平静,说话口气也平静,但不知为什么,岑小瑞忽然眼睫一颤,小孩的情绪来得太快,“不,喜、喜欢爹爹……”
岑小瑞说着眼眶突然泛红,但他像是知道自己不能哭,小家伙伸出手去搂住岑羽脖子,重复道,“我喜欢爹爹……”
岑小瑞的情绪波动,岑羽这个当爹的当下便有所察觉。岑小瑞比较敏感,这个岑羽一直都知道,只是他没想到岑小瑞才三岁却已经开始能读懂大人那些难言的复杂情绪。
“小瑞。”岑羽拍了拍小家伙的肩膀,安抚道,“爹爹也喜欢小瑞。”
那边岑小安见了凑热闹地扑过来,“小安也喜欢爹爹!”
这俩孩子,差别其实还挺大的。
岑小安、岑小瑞生日过后的两三天,不该来的没有再来过,岑羽的日子也恢复了平静。他已经把话说到那个地步,如果还来,那就是贱了。
但日子是平静,却也有些不同以往之处。
比如,某天岑羽心血来潮,带着俩孩子上街买菜。偶尔他也会像这样带着俩小子去集市上淘点什么,吃的、喝的、穿的、玩的,生活当然不能只有单调的学习和工作,适当的娱乐和放松也是很有必要的。毕竟他不求他家小孩十全十美、全面发展,但接触得多,看得多,心怀也能宽广一些,做个相对而言比较有趣的人吧。
哪知这回岑羽东西都买好了,结果好家伙银钱忘了带。但他可是瑞云酒庄的老板,长得又帅气,不少街市店铺老板乃至摊贩都认识他。毕竟这位酒庄庄家不讲排场、为人和气,还接地气,赊账?庄主您随意,回头差人再给也不迟。
结果回头真有人来付钱了,人老板却说,“哎呀,别别别,岑庄主已经付过了,不用再付啦!”
跑腿的酒庄伙计诧异极了,“您说什么?”
这伙计回到酒庄又把这话给岑羽说道一遍,“庄主,您不是付过银钱了么?”咋还让俺跑一趟呐?
岑羽莫名,“你说什么?我什么时候付过?”
“不是您呐?”那伙计一脸懵,“不可能啊,掌柜的说确实付过了。”
岑羽摸着下巴,“莫不是弄错了?”
此其一。
做生意从来不是件易事,有时酒庄里忙起来,岑羽也能忙得脚不沾地。他并不是事事亲力亲为,某种程度上岑羽对自己的手下甚至有些放养。所谓用人不疑,而这些手下也确实值得信任,明确分工才能提高效率。但真忙的时候,岑羽甚至连口水都来不及喝。
“赵员外,您若是觉得可行,那岑某义不容辞,定然加派人手在您定的日期以前完工,将您要的酒送去癸州。”
这位赵员外是隔壁州县来的土豪,打算在瑞云酒庄下一笔大单,据说是为了给他儿子庆生。而依岑羽看,土豪是肯定的,除此以外,此人身上还散发着某种浑然贵气的味道。别问为什么,这样的人岑羽不是没有接触过。而这人有一点不赖,虽富贵却难得谦逊,岑羽觉得还挺有意思,因此也拿了十二分的诚心要与人合作。
哪知道这赵员外一听,反笑道,“人手我管够,岑庄主只管做酒便是,我到时自会派人来贵庄运酒。”
什么?找卖家买东西,还不要包邮,还抢着自己上门取件……啥也不说了,简直良心买家。
但岑羽到底还是怔了怔,道,“承蒙赵员外看得起,您若上门自取,说实话,实在解了岑某一大难题。”
岭南多山,隔个州县就得翻山越岭好几座,运镖的生意本就没什么人做,再碰上个山贼,那几车东西加上人命没准就那么泡汤了。反倒是当地的一些乡绅员外地主阶级,不怕被打劫,因为这些人普遍养着私兵。
做生意有来有往,别人如此贴心,岑羽也不可能只一味占人便宜,于是道,“赵员外,您如此客气,岑某无以为报。本打算多加酒数,但一想现在的量已经是蔽庄在这段时间里能产出的最大数目,多了怕伤酒质。依岑某看,路费本该我出。既如此,岑某便从您的定金里扣,这笔钱您分给弟兄们当他们的路费,岑某再额外送弟兄们人手一坛子蔽庄的瑞安酒,您以为如何?”
赵员外听着岑羽把话说完,既合情合理,又给足人情,难怪人人都说和这瑞云酒庄的掌柜合作是件快事,快人快语,说的都在点子上。他上下打量岑羽一眼,家里那位偶然喝过一次瑞云酒庄的酒,自此念念不忘,也对这里的庄主十分有兴趣——性情温朗,风度翩翩,全无半点生意人的精打细算,却也因此让人很想跟他做买卖。
那位赵员外笑道,“如此,赵某就不客气了。”
这么大笔的生意别看拿下仿佛很轻松,过程却也艰辛,至少岑羽花了不少时间陪那位赵员外在酒庄里巡了一遍,制酒的全过程从起点到终点,全都参了一遍。而岑羽作为庄主,是边解说边上手做着过来的。做这么多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为了取得对方的信任,如此别人才会心甘情愿花钱买你的东西。要知道庄主什么都会,那可是很加分的。
赵员外临走前又提出了一个请求,“岑庄主,刚才咱们以生意合作的关系确定了这笔买卖,但恕赵某冒昧,此番从朋友的角度来说私下还有个小请求,不知您是否同意?”
岑羽微微怔了怔,这种身份的人只是经过了这么一两天的时间就说他是朋友,有点出人意料,“赵员外但说无妨。”
“其实,犬子第一次喝了贵庄的酒便十分仰慕,不仅是酒,还有造酒的人。”赵员外道,“赵某这样说不知是否唐突,但赵某真心诚意邀请岑庄主能到癸州本府一聚,以了小子心愿。”
“这……”
赵员外又道,“实不相瞒,岑庄主,赵某对小子向来严厉,从未对他有求必应。但赵某如今见到岑庄主便觉亲切,也觉假使小子能与您相交,必然受益匪浅,因此擅作主张,提出了这等请求。岑庄主若觉唐突,切莫责怪。”
“赵员外哪里的话。”岑羽道,“岑某与您相谈甚欢,虎父无犬子,赵公子定然也是人中龙凤,岑某求之不得。就是……”
岑羽坦诚道,“岑某家中还有两个小儿,孩子还小。”他苦笑一声,“我怕走了,他们哭闹。”
赵员外有些意外,“岑庄主有孩子?”
正这时,远处有个小胖娃往这跑来,一头撞进岑羽腿间,还咯咯笑着,嘴上爹爹、爹爹地喊着。
岑羽两手把小胖娃从地上捞起来,“怎么啦?跑得这么急?”他伸手擦了擦小东西额头上的汗,头发湿淋淋的,“爹爹,小瑞要打我,我、我要输了。”
俩小家伙从没打过架,通常情况下,这所谓的打应该是练武师傅要他们二人比比武,实际上也就是比划比划,不过岑小安打不过岑小瑞是真的。
这时候,岑小安这小子总喜欢跑到他爹怀里撒娇求庇护。
小东西正在岑羽怀里拱来拱去,岑羽哎哟了两声,正想说点什么,“小安……”只是他一低头却见岑小安脖子上系着条红绳子,岑羽仔细一看,正见岑小安胸前挂着只木雕的……小兔子?
这东西倒挺有趣,岑羽抬手摸了摸,岑小安此时也注意到了,“小安,这小兔子是哪里来的?阿爷给你的?”
“不是。”岑小安的小胖手也摸着那只小兔兔,说,“叔叔给我的,小瑞也有哦。”
叔叔?别说,不是阿茗就是阿竹了。
岑羽等小家伙闹完了,还记得自己旁边有个主顾,不由歉意道,“赵员外,让您见笑了。”
赵员外摸摸岑小安的脑袋,“岑小少爷活泼可爱,怕是人人见了都忍不住抱一抱,怎么会取笑呢?”
“小安。”岑羽笑了笑,别人客气,但他也不能冷落太久,于是招来一边的伙计道,“你带小安去找阿茗。”他又对岑小安说,“小安,你先去找叔叔好吗?爹一会儿去找你。”
岑小安却脆脆道,“可是叔叔回家了呀。”
岑羽微顿,“叔叔没回家,叔叔还在,你去院里找叔叔……”
岑小安却执着道,“叔叔回家了呀。”想了想,小家伙开心道,“爹爹,叔叔说下次给我和小瑞做小猴几哦。”
此其二。
夜里睡觉,岑羽总是习惯先哄完两个小崽子再去睡。但这几天忙,这夜岑羽哄完俩小崽,还没来得及去冲个澡,自己却一不小心趴在床边睡着了。虽然还是夏天,俩小崽子肚脐眼儿上还盖着薄被睡得香甜。躺在床外边的岑羽衣服都还没来得及换,已经睡得死沉。
等到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窗外阳光刺眼,床上的大人眼睫微微一动,在晨光中睁开眼睛。
俩孩子觉足,还睡得黑甜黑甜的。果然,闭上眼的小孩都是天使。
岑羽枕着胳膊在旁看着,不由伸手摸了摸岑小安的耳垂。
“爹爹……”这时小家伙忽然嗫嚅了一声,岑羽心里一动,这小东西还知道做梦梦见他爹?
“我、我要吃……”
岑羽:“……”
好吧,终归民以食为天,想吃的呢,不是想他爹。
岑羽哭笑不得,小东西没心没肺着呢,指望他想你?别想了。
这个亲爹当得也是,岑羽一边啼笑皆非,一边又低头亲了亲小家伙的额头,软软的发丝,软软的额头。没办法,小东西们吃可爱长大的,再不甘心也只能拜倒在他们那张犯规的小脸上了。
岑羽下意识拿身上的薄被盖到小东西们身上,他们身上盖着的小被子早就被他们给踢掉了。
但岑羽扯被子的手不由一停……等等,他身上的被子是哪里来的?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此其三。
做生意怎么就不容易呢?除了像赵员外那样少见爽快又大方的客人,岑羽常常碰上的是另外一类完全相反的顾客。
虽然世上好人多,但这类顾客却依然遍地是。他们通常不看东西质地如何,端看酒庄的老板能喝多少酒。而对这样的所谓顾客,岑羽通常的手段也就是——软硬兼施。
你要我喝?可以,但点到为止。
什么?嫌喝得少啊?可以,老子还不做这笔买卖了?还缺你那两个钱?
但这日,岑羽却难得喝得有点多。人也有点喝飘了,脚踩在地上像踩着棉花。什么样的客人什么样的货,打从那位一进门,沈言君瞅着他的眼神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因此岑羽跟人对酒,沈言君全程陪同,除此以外,阿茗、阿竹还有其他伙计也时不时来串个门。
“岑弟啊,你这酒好喝,太好喝了。”这位顾客一边喝着酒,两颊酡红,看岑羽的眼神也越发露.骨。
岑羽喝得有些放松,衣领因为动作而有些微敞开,“吴掌柜,您既然喜欢,那这笔生意咱们就这么定下吧。”
“哎?”那位姓吴的掌柜只一个劲儿地盯着岑羽微敞的衣领以及形状起伏有致的锁骨,“咱不着急,得慢慢来……”
门外沈言君刚端了醒酒汤进来,正看到那个姓吴的臭流氓一双手摸到岑羽手上。
岂料岑羽竟然无知无觉,另外一只手覆在双眼上,对此无动于衷。
“幼贤!”沈言君走过去,手里端着的醒酒汤直接泼在那位吴掌柜的脸上。
吴掌柜猝不及防被泼了一脸,当即啊地一声,又被沈言君一脚给踢到一边。
“岑羽,这怎么回事?”此情此景,由不得沈言君不多想。这人什么样,岑羽不会看不出来,只是他知道这种人什么样还喝到这个地步?岑羽以前可从来不会这样。
哪知岑羽却不做声,沈言君一气之下把岑羽覆在眼睛上的手拿开,可拿开的一瞬间,沈言君却怔住。
“幼贤?”
只见岑羽一双眼睛分明清醒得很,哪有半点醉态?
岑羽一手摸着椅背从座位上站起来,只见他微微晃了两下,又往门外走去。却不知何时,脚下忽地被人一把抱住。岑羽低头一看,只见那位姓吴的掌柜此刻像一块牛皮糖一样抱住他的双腿,粘在上面。
“岑弟、岑弟啊……”一声声、一阵阵,反反复复,叫得岑羽眉心微蹙,叫得他胃里直泛恶心。
“……”岑羽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那人见岑羽张口,一时又反悲为喜,“岑弟,你跟了我吧,我看你一人带两个孩子也不容易……”
这人边说脸上醒酒汤边流了满脸,配上他那张凹凸不平的脸还有满面酡红,他爱慕地仰起头,想要捕捉岑羽的目光。
而这回,他顺利地捕捉到了岑羽的目光,但那双眼睛无比清醒却也无比厌恶,一眼穿心,教人莫名心惊胆颤。
岑羽道,“我叫你滚。”
他那眼神,就像在看什么不入眼的渣滓或者废物。
“庄主……”
守在外头的人自然也听见了里头的动静,正想冲进去,此时却见岑羽面色平淡地走出来。他喝酒也不上脸,脸色还是一如既往,很具有欺骗性。
“把人给我送走。”岑羽出来就吩咐道。
守门的几个伙计微微怔了怔,才异口同声道,“是、是……”
他们家庄主别看平时温和,有时候气场一开就教人不由自主服从命令。
庄外人不知道,庄主有时候是可怕的。越平静越可怕。
岑羽拒绝了所有人的搀扶,他说“我很好,我没事”,并且一个人回了房。
而在酒庄里据说酒后撒泼的那位吴掌柜,则被庄里人团吧团吧给丢出了瑞云酒庄的大门,场面何其热闹,形象何其狼狈,门外不少路过之人就那么站在门口对着他指指点点。
“看什么?看什么看?!”这位吴掌柜倒也没全醉,只是他在岑羽那里吃了闭门羹,此时又在瑞云酒庄大门口丢了脸面,面子实在没处搁,反倒不要面子了,从瑞云酒庄门口的地上爬起来就开始骂骂咧咧。
却无人知,远处,一行乌衣人影立在房顶盯住门口那人。
“爷……”
其中一个乌衣的张口道,“这龟孙子今日不收拾不收拾,难解心头之恨。”
“是啊,爷……”另一个涩涩地张口,性情跟第一个张口的全然不同,“俭也觉得该、该收拾。”但说的话跟第一个却是一个意思。
另一个垂首道,“恭亦然。”
就剩旁边一个没开口了,但被唤作爷的已然下了命令,“让他从此再也不敢踏进瑞云酒庄一步。”
那三人齐齐道,“是。”
临走前,时恭却发现时温还站那一动不动,时恭伸手一扯,时温回过神来。
“怎么了?”时让两人已经摩拳擦掌忍不住先飞去揍人了,唯有时恭停下来问。
“没。”时温回头看一眼道,“阿恭,你说这三年,公子过的是什么日子?”
时恭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他知道时温心里装着什么。三年前在岑羽最需要人手的时候离开,三年后又卷土重来,而此时的岑羽已经不需要任何人帮助。换言之,他们于岑羽可能永远只是隐匿在暗中的影子。
阴差阳错,有些事情如今已经很难说清。可那一笔债,却是永远存在的。
“那就尽力保他们一生平安吧。”时恭道,“除此以外,我们什么也做不了。”
剩下的那些,这世间恐怕只有一人才能弥补一点半点。
两个乌衣人影所望之处,一抹玄色身影逐渐远去,消失在屋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