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 我们先回去了,明日见。”几个十六七岁, 穿着白色书生服的年轻人脸上带着笑意,对着前方那灰色衣衫的人颇为尊敬道。
“好, 外头在下小雪,你们回去都当心一些,莫要滑了脚。”灰色衣衫之人嘱咐道。
几个年轻人立刻应了,这才夹好了书本,撑开油纸伞慢慢离去。等这几人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灰色衣衫之人才回身要去关房门。
关了门,阻隔了风雪之后, 他便立刻捧起双手在手心吹了一口气。天有些冷了, 这会儿冻的他厉害。若非这几个学子都是万分尊敬他的人,这种时日,他是绝对拒绝授课的。
他微微叹了口气,只还未转身, 却突然被人往怀中塞了个精致的小暖炉。
“玉儿, 天色晚了,回去吧。”身后之人,语气淡然道。
这灰色衣衫之人,赫然便是乔绎。说起来,从大樊城离去之后,而后天下纷争,他和薛慧安果真是再也不曾关注过。
二人一起, 看山访友,便是方外之人也碰到了几个。最终,累了的两人,在这个还算富余的小镇留了下来。他们在镇外的山郊外盖了屋子,乔绎觉得无聊,便划出一间屋子和院子,做起了之前薛岚做过的活儿,当教书先生。
没想到他还挺有天赋,这两年做的有声有色,还是不错。其中更是有两三位学生出世,因缘巧合之下成为了这纷争天下雄踞一方霸主的谋士。只他不愿意暴露和薛慧安的踪迹,虽然如今也不用很在乎了。
小皇帝虽然被穿越,全新的小皇帝有心回天,但到底止不住各方霸主的雄起,各自盘踞一地发展,以图日后飞龙在天。现如今,小皇帝也无法坐拥天下,只能同那些霸主一般再争天下。这个当口,小皇帝却也没那个闲情逸致来关注乔绎二人了。但即使如此,乔绎还是要求那些学生,出了他的门,却是不准提出他的名字。
不曾想正因为如此,乔绎的名字反而愈发神秘。不少人甚至觉得,他的智谋出众绝然,得他辅佐,便能得这天下。这个传言,却是让乔绎哭笑不得。
乔绎笑了声,将脑子中的思绪压下,却是随着薛慧安到了隔壁屋子。
这间屋子是他和薛慧安居住的,布置便温馨了很多,也多了不少人气。乔绎进去的时候,薛慧安已经烧燃了炭火,整个屋子都暖洋洋的,很快便驱逐了他周身的寒气。
“喝点水,暖暖。”薛慧安自然往他手中塞了杯热水。
乔绎懒洋洋点了点头,便窝到炭火旁边去了。
薛慧安看了他一眼,便顺手将几盘糕点放在他身侧,才问道:“晚餐要吃些什么?”
“你随便煮吧,都吃了这些年了,反正你的饭菜总是这个味儿,我都能吃。”
薛慧安握了握手,面色似乎有些阴沉。几息之后,到底应了声,便去厨房做饭菜去了。
半个时辰之后,薛慧安便将热腾腾的白米饭,还有三菜一汤端了上来。他在屋中饭桌上放好,便道:“玉儿,吃饭了。”
其实今日,乔绎嗓子有些疼,大约是要感冒了。他身体不太舒服,刚才喝了热水,便握着暖炉有些半睡了。这会儿听到薛慧安的话,微微抬眼看了下,哼着鼻子道:“我不吃了,洗把脸,我先去睡了。”
薛慧安愣了愣,他捧着饭碗,本打算给乔绎夹了菜送到手上的。这会儿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却是砰的一声,有些重的将手中饭碗放在了饭桌上。
“爱吃不吃!”他垂了眼,神色有些凌厉。
乔绎愣了下,实在是这五六年,薛慧安从来对他百依百顺,就没对他说过一句重话。乔绎并非是听不得坏话的人,只这话是薛慧安讲出来的,他便觉得不高兴。
“你!”乔绎一下气的面色涨红,指着薛慧安就想骂。但想了想,到底只重重哼了声,转身回房去了。
薛慧安捏紧了手,几次想要站起来追上去。他神色间有些懊恼,也气恨自己怎么就说了重话。只他每次想要站起来的时候,便想起今日午时,那叫宗青峰的学子羞答答塞香囊给乔绎的情景。最让他气的心脏都发疼的便是乔绎收下了香囊,还和那宗青峰说笑了不少时间。
最后,那宗青峰还突然在乔绎脸颊上亲了一下。乔绎虽皱了眉,只说下次不可以,却也不见他特别生气。当时他恨的,恨不得立刻出去,一掌便劈死那宗青峰。若非乔绎在,怕吓坏了他,他都能将宗青峰给分尸了!
只发生了这般事,乔绎只当没事人似得。那宗青峰落学之后,乔绎却如往常一般去送了,甚至细心嘱咐雪天路滑。如此,哪里能不让他嫉妒的发疯!
虽这般想着,但薛慧安此刻还是有些不安。良久,他倒是苦笑了声,他将这心头火气发在了乔绎身上,这会儿自己个儿又后悔的不行。
罢了,罢了,他这辈子算是折在那小冤家身上了。
薛慧安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却是打算厚着脸皮去道个歉。只他才要出门,这屋子大门便被拉开,而后就看到乔绎抱着被子和枕头怒气冲冲的走了过来。
他道歉求饶的话还没说出口,乔绎就先开口了,他气鼓鼓的皱着眉,猛的把手里的被子和枕头扔过去,“我刚才回卧室越想越气,我果然还是不能原谅你!今晚,你就别让我看到你!”
薛慧安本手忙脚乱去接那被子、枕头,这会儿一听乔绎的话,连忙道:“玉儿,我错了。我不该凶你,我同你道歉好不好?”
他带着几分讨好,抱着被子的模样有些可怜。
“不要!”乔绎是真生气了,旁人可以凶他,薛慧安怎么可以!虽这般认为是不对的,但他总不能让自己停止这般想。
他气冲冲走了,留下薛慧安有些无奈。
薛慧安神色有些忧愁,而后又苦笑了声。原本,他对乔绎并没有抱有任何期望。爱意已经被他埋葬到了深不可见的黑渊,他对这个人,只剩下了占有欲。他只想圈养这个人,他可以给予对方任何的权利、财富和美人,只要这个人再也无法离开他。他的爱,便是如此的诱人堕入黑暗。
但这些年,乔绎对他的温暖,却让他重新燃起了希望。不一样,有什么东西又重新回来了。他依旧想要占有对方,一日都不愿意离开那人。但他更多的,却是内心生出渴望。或许,他能和乔绎如同正常的夫妻一般生活。他们彼此/相爱,彼此照顾,他们之间的爱纯粹而干净,两人之间再也无法融入任何一个外人。
他不断升起这种渴望,便也是因为如此,他就格外排斥宗青峰。若是之前的他,他不会升起这般心思。甚至,他会将宗青峰送到乔绎的床上。他爱乔绎,但这爱是扭曲的,宗青峰是将人留在身边讨好的一个物件儿。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乔绎对他的温柔给了他希望。他的爱趋于正常,他理所当然会嫉妒想要介入他们之间的人。
那么,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是不是他的玉儿将他宠坏了?薛慧安揉了揉眉心,露出一丝苦笑。他的玉儿,其实可以对他更坏一些啊。
乔绎躺在床上,他鼻子有些塞了,额头微微发烫。身体不是很舒服的他,这会儿格外有些脆弱。
他瞪着床顶,脑子里翻来覆去就是薛慧安那句沉了面色的话。想多了,他便觉得更委屈了。
如同薛慧安觉得乔绎宠坏了他一般,他又何尝不是宠坏了乔绎。于是此刻,让乔绎觉得那一句重话便如同薛慧安做了十恶不赦的错事一般,活生生将薛慧安想成了个面目狰狞凶横至极的模样。
乔绎翻来覆去,到了半夜才迷迷糊糊睡去。第二日醒来,一个人的被窝显得尤为寒冷,乔绎便觉得更是委屈了。
他一个人蔫嗒嗒的起身,叠好了被子,哗啦一下打开了大门。
扑簌簌的雪落下来,却原来昨夜下了大雪,外面积了厚雪。冷风一吹,乔绎吸了下鼻子,觉得更难过了。
“这般冷,你快回房去。”这会儿,薛慧安却突然从旁边走廊蹿了出来,立刻往乔绎怀中塞了个暖炉。
乔绎看了看他,薛慧安本来就畏冷。这会儿应该是站了有一会儿了,狐裘之上还能看到一些小雪花沾染在了上面。于是,他冻的面色都苍白到了极致。
乔绎收下了小暖炉,却狠狠推了薛慧安一把,“我不要看到你。”
他自顾自走,去了学堂,却发现便是大雪天,那些学子还是已经早早到了。
大约是赌气一般,乔绎一整天对薛慧安的示好视而不见,教书到了晚上,才道:“下大雪,你们来我这边也不放心,这些时日就都在家中温书。等开了春,再来上课。”
学子们虽不太情愿,但到底应了是。那宗青峰最是恋恋不舍,不少次开口邀请乔绎去镇上同他居住。从镇上环境好到一日不能聆听老师教诲便无法忍受等,各种借口都来了一遍,乔绎都拒绝了。最后,宗青峰有些垂头丧气,只能依依不舍的离去了。
薛慧安心里其实有些高兴,但见乔绎仍旧不愿搭理他,便又升起了一些恼恨。他昨日一人独自睡,不曾想一个人翻来覆去一整晚,少了那人的气息,愣是一点睡意都生不出来。
这般又是第二日,乔绎起的格外早。见一开门薛慧安便站在他门口,整个人冻的已经僵硬。
他哼了声,将人拉进了屋。薛慧安要去握他手,又怕自己手冷凉了对方。便犹豫了下,到底没敢去握。
乔绎想了想,塞给了薛慧安一杯热水。顿时,薛慧安抬头,猛然朝他露出一个极为灿烂的笑容。
乔绎眯了眯眼,像是打了别的主意。
他似乎一如既往和薛慧安相处了起来,但薛慧安总觉得有些不安。果然,当积雪消融,来年开春之时,乔绎留下书信一封,骑了小毛驴就离家出走了。
薛慧安被他支开跑去外面,就为给他买些零嘴。回来的时候,拿到这封气哼哼又委屈的书信,简直哭笑不得。合着,这小冤家对那句话还是耿耿不忘,在这里等着他呢。
薛慧安当下就折叠好了书信放入怀中,东西也不收拾,立刻用了轻功追了出去。他哪里放心,乔绎离了他一个人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