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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沈醉微微一笑, “宫里的小贼, 格外狡猾,娘子可小心了!”

裴菀书忙捂住肚子,嬉笑道, “呀,夫君, 不好,有个小贼想偷咱家的小宝贝。快打出去吧!”

沈醉哈哈一笑, 抱着她转了几个圈, 回头看到沈睿抱着胳膊,鄙夷地看着他们。

“幼稚!”沈睿哼了一声,看裴菀书一脸幸福神情, 不尽沉了沉眼, 视线落在她的肚子上。

裴菀书下意识地捂住肚子,横了他一眼, 低头道, “宝宝,你这个小叔叔最可恶了,净欺负人,你还没出生呢他就拿眼睛剜你,我们不理他, 回去咯!”说着朝沈睿眯了眯眼睛对沈醉道,“我先回去了!”

沈醉却依然揽着她,对沈睿道, “进屋吧!”

沈睿瞥了裴菀书一眼,跟上。

一进屋子,裴菀书便将沈睿托永康接连送来的文书都拿出来,沈醉一看,皱眉道,“有人麻烦我的夫人,可比我心安理得!”

沈睿睨了她一眼,笑了笑,将油纸包拎起来,“谁让你舍不得!”

然后又说要在这里喝酒,沈醉看了他一眼,“你现在很爱喝酒吗?以前我怎的不知道?”

沈睿哼了一声,“难道不会长大吗?”

沈醉蹙眉,想想也是,却又道,“我不陪你喝,免得让我家丫头嫌弃。”他说的是裴菀书肚子里那个。

沈睿听得他亲昵的称呼,讥讽地哼了一声,“走了!”然后也不告辞,立刻就走。

裴菀书“喂”了一声,“现在不是什么好时候,别出去喝酒。”听永康说他经常跑到外面和一些不着四六的人喝酒,几次在大酒楼大闹不禁有点担心。

沈睿刚走,宫里便来了人。沈醉让她在屋子里好好呆着,不许出去乱走,自己带了明光去大厅。

裴菀书坐在窗下开始绣花样,到时候可以直接缝在婴儿的小衣服上,突然想起什么,对在炕前帮她准备加餐的木兰道,“木兰,我记得你会吹笛子的,不如吹来听听。”

木兰晓得她从前很少在府里听曲子,弹琴的时候更少,所以有点奇怪。裴菀书笑道,“给小孩子多听,他是不是自然也会弹呢?”

甫进来的翡翠“扑哧”一笑,“夫人,就算管用,我们世子也还小呢!现在估计不会听吧!”说着呵呵笑起来。

裴菀书想想也对,是自己太着急,因为不会弹琴,所以总是想自己的孩子要通晓韵律才行,不禁也笑起来,抬头却见翡翠笑得有点诡异,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朵根上前,诧异道,“翡翠,你变成真的翡翠了吗?”

翡翠平日里也被她开过玩笑,见她如此,便更加欢喜她恢复到从前模样,开心地靠近,低声道,“皇后娘娘懿旨,韦氏之女瑞王侧妃,行为怪异,疯癫乖张,致使瑞王妃几乎母子不保,所以酌令她回娘家修养,除非瑞王妃允许,不得回来王府!”一本正经地说完,然后哈哈地笑起来,眼睛笑微微地看着裴菀书,拖着长调道,“夫人,您还满意吗?”

裴菀书垂首浅笑,淡淡道,“韦侧妃近来精神不好,回家休息一下也是对的!”然后慢慢地绣着那朵清丽的雏菊,虽然韦姜是她故意要赶出去,但是没有半分除之而后快的喜悦,仇恨于她不过是对逝者的一个说法,并不会让她成为被仇恨掌控的棋子。所以没有太大的期待也就没有太大欢喜。

当下的问题是如何保住沈醉全身而退,既然他想走,她不能拖累他。只要他先离开,自己随后再去也不是不可以。父亲是他得力的臣子,想必不会被波及,但是娘亲是一定要带走的。

要想离开皇家,不是亡命天涯那么简单,自然要找个妥当圆满的借口,让皇帝主动放弃对他们的怀疑和杀意,这才是最正经的。

天色有点阴沉下来,正月里的风于寒冬凛冽中又加了几分带着侵透的寒意,沈醉接了旨,让路大管家好好地送了宫里的传旨宦者,便回头看着伏在地上呆呆愣神的韦姜。

“四哥,这是你想看到的吗?”韦姜一动不动,神情木然,美眸之间却是寒气凛凛。

沈醉淡淡地叹了口气,袍袖微微拂动,蹙着修眉道,“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对她?”

韦姜冷笑,抬眼瞪他,“四哥难道不知道她对我做的吗?她装神弄鬼,吓唬于我。只怕是对我下了毒也不一定,所以我才会精神恍惚,夜夜梦魇。否则,我怎么会去推她?”

沈醉似是怜悯地望着她,他家那丫头果然够辣,竟然陷害了人,还让人不能觉察,突然心头又有点生气。她定然是真的被韦姜用力地推倒,所以才不会被觉察。

如此,声音便冷了下来,“你在莫语居,她在闲逸居,你便是不去招惹她,难道她能跑去你房间里给你推?”说着转身便要走。

韦姜忙起身,一把拉住他的衣袖,身形摇摇欲坠,一张绝色容颜略带憔悴,让她有一种勾魂摄魄的美艳。

“二哥如今失势,四哥是不是打算踢开我了?也许我们都看错了,四哥一开始就是想借着我和二哥走到今天这个位子吧。你和沈睿监国,这是何等权势和荣耀,二哥苦心而不得的,你竟然唾手可得,却又根本不在乎。四哥,你这样儿戏,让我们这些人情何以堪?如果四哥愿意,在我们的帮助下,要扳倒沈睿是很容易的。四哥就一点都不想考虑吗?”韦姜幽幽地说着,瞬间光芒万丈起来,美艳至极。

沈醉静静地看着她,半晌,才道,“这句话,你定然也可以原封不动地对小八说。为你着想,我觉得你对他说出来会更牢靠一点!”

“四哥,你知道背叛同盟的下场吗?不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而是被所爱之人,切齿仇恨,必得剜心而后快!”她阴冷地笑起来,目光森森地盯着他。

沈醉眉头高扬,哼道,“你是在威胁我?”

韦姜盈盈一笑,莞尔道,“四哥,韦姜怎么敢?”说着福了福,便笑眯眯地领着丫头离开,走了两步又回头道,“四哥,这局棋,并没有下完,但是可以预见,你会是输的那个。在和裴菀书的那局棋里,你爱上她,失去了自己。在和皇帝的棋里,你如今心存内疚,必定会输。在和沈睿的棋局里,你压根没想对付他。你也必定会输。你不能像对待沈玮那样对沈睿,你就必一败涂地。四哥,到时候,可不要说我没有提醒你!”

沈醉拱手长揖,朗声道,“多谢!”说完便转身从另一条路快步回去闲逸居,远远的便能看到红梅树后的雕花窗下,她浅笑温温地看着他,心头一荡,会心笑出来。

裴菀书看到窗外梅花树下的沈醉,立刻朝他挥手,然后飞快地跑了出去。

“今日天色真好!”她笑嘻嘻地踮脚去摸他的脸颊,沈醉抬头看看阴沉沉的天,伸手握住她的小手放在唇边呵着气,“是很好!”

不一会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而下,一叶雪花落在她的唇间,顺便化成一抹水汽,看得他呆了一瞬,轻轻地将唇印上去,她的唇有一丝雪花的凉意和湿润,温暖了他干燥的唇。怕她的唇开裂,他只是轻轻地蹭了蹭便笑着离开,然后揽着她的腰往梅林深处走。

后院几十株梅树,灼灼如霞。

“小欢,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他怕她冷,解开大氅将她兜进怀里,从背后环着她慢慢地走。

“我对人家的秘密不敢兴趣呢!”她一副没有求知欲的样子,双手撑在他的手腕上,慢慢地去踩着浅浅的雪印。

沈醉轻笑,低头贴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她愣一下,随即高兴地跳起来,“真的,真的吗?”

他颔首,松开她,任她回身抱住自己,脑袋在他怀里用力地蹭来蹭去。见她又要放开他去蹦蹦跳跳,吓得他帮一把将她搂进怀里,笑道,“让你的心跳就好了,身子还是别跳了!我那丫头可禁不住!”

裴菀书抿唇轻笑,轻轻道,“我找时间去跟娘亲说一下,我们要小心翼翼,不能让任何人看出来。不过,沈醉,你真的确信皇帝不会拿我爹爹和大娘撒气?”

沈醉摇头,“你放心,你爹很可能是未来的宰相。他怎么舍得?”

裴菀书微微皱眉,“可是我想爹爹告老还乡,去享清福!”

沈醉笑着抱住了她,低声道,“如果真的如此,那也是我们大周的损失,你爹如今正当壮年,做宰相是最合适不过的。”

裴菀书点头,“估计爹爹肯定又要说,只要陛下需要,让他做什么,都绝无二话!爹就是这么个人,从来不懂得拒绝陛下!”

“所以,你该放心,岳父大人是不会有事情的。”

怀揣着这样的秘密,让她激动地几乎睡不着觉,夜里趴在沈醉的怀里,一遍遍低声地确认。如今她真的太想离开了,特别是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她几乎一刻也等不得。

她要带着他们的孩子,跟他一起,去过她曾经和水菊向往过的日子。

“沈醉,我可以请柳清君帮忙吗?这样的事情,我们自己去做,会不会很困难?”她小声道。

沈醉把玩着她柔软的长发,轻笑道,“自然可以,如今我们也只能相信他这个朋友。只是--”他顿了顿,而实际上他有多么不想与柳清君牵扯什么,虽然他告诉自己不应该介意,更不该剥夺她和朋友相聚的权力,也许有一天,他们会常见面。自己都不该再小气才是。

而柳清君留在京城不走,好像是为了某些事情,实际上是不是为了她,又怎么说的清呢?自己占了这头的先机,若是连柳清君为她做事情的权力也剥夺,是不是太过小气?叹了口气,笑道,“改天我们去拜访他。”

裴菀书一听开心起来,趴在他胸口,抬起头笑道,“我们请他做我们孩子的师傅,将他的本事都学来,说不定还能赚到很大一笔银子!”

沈醉哈哈大笑,几乎笑到眼泪流出来,这丫头果然心思不可限量,本来他还担心东害怕西的,这样看来倒真的是自己小气了,这丫头很明显的是一心向着自己家的。

二月里,春风宛若天外飞仙,掠过枝头,颤抖出些许的生机,嫩得几乎要碎掉的黄绿色,让人心软的几乎成风化去。

裴菀书偷偷地跟母亲说了沈醉的意思,翠依答应出乎意料地爽快,只是让他们小心谨慎,如果实在不行,她走不走是没什么关系的,只要他们能开心就好。她又拐弯抹角地试探了大娘,爹爹在哪里大娘就在哪里。而试探父亲的结果,只要皇帝需要,他肝脑涂地。让裴菀书只有唏嘘感慨,但是人人自己都有选择,她也不能强求。

沈醉以踏春和春酒之名,带着裴菀书去拜访了柳清君。而柳清君似乎已经知晓他们心意般,提出了实质配合的计划,唯一的条件就是此后保持联系,大家一生为友。

他能如此洒脱,沈醉自然更不会小气,两人正式成为朋友,反而让裴菀书有点失落。

杏花飘落如雨,桃花灼灼妖娆。

三月的曲水流觞大会,依然绚烂多姿。今年又比往年更加盛大显赫,因为皇帝亲派了四皇子和八皇子出席,可以从中结识青年才俊。

而沈醉的计划便是借三月踏青时节,带着裴菀书和翠依离开京都。他们的计划,如今沈醉声势赫,看不惯他的人越来越多,二皇子和旧太子的人对他更是虎视眈眈。如果郊外踏青,遇到什么意外也是常事。

况且,踏青时候,周围多有相识之人,他们可以做见证,如此一来,万无一失,也不会连累任何人。

裴菀书唯有一个遗憾,就是花追风,她告诉翠依和沈醉,花追风约他们瀚海江湖,天涯归处相见。可是实际她越来越清楚地感觉到,花追风或者时日无多,或者在宫里密谋其他的事情。

太子妃跌倒在湖面很可能有他帮助。他和二皇子也很可能互相利用。他受了那么多的苦,如果要报复,那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相约的生活那么美好,让她没有去想那么多。

能够离开,就好吧。

不再去管那些烦心的事情。

裴府的桃花开得灿烂,这些都是裴菀书小时候缠着父母栽下的。他们家没有珍稀花种,只有最常见的梅兰竹菊。

想起父亲将她抗在肩上,一边散步一边给她讲故事,那样的场景十几年了依然历历在目,想起来让她眼眶湿润,心酸莫名。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一家人,快快乐乐地在一起。

可是谁让她爱上了沈醉,一个皇子,一个不被皇帝认可想除之而后快的皇子?

“小欢,你怎么有点心不在焉?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大娘回头见裴菀书微垂了首,脸上有一种似乎是悲伤的神情,心里有点纳闷。

翠依忙揽着裴菀书的肩头,柔声道,“这丫头在害怕吧,有身孕的人,经常会有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裴菀书忙敛住心神,笑了笑,“是呀,都快四个月了,肚子却不见大,娘你说会不会以后很小呀!”

大娘一听笑起来,“傻丫头,有什么好担心的?你娘怀着你的时候,那才是小呢,都五六个月肚子都不显大。”

裴菀书一听,皱起眉头叹道,“啊,那肯定了,所以大娘你看我不就是很小吗?可是我家儿子要是很小,那--可怎么办呢?”

大娘拉着翠依大笑起来,纷纷说聪明人有时候犯傻更可爱。

“夫人,宫里头来人,说是接小姐进宫去!”接替东梅的丫头银杏过来禀报。

裴菀书和翠依互相对望了一眼,心下微微忐忑。她这是来和大娘告别的,然后她就要带着西荷解忧邀请翠依去府上小住踏青,沈醉外面的人已经安排好,只是城里皇家侍卫太多,不便行事。

这个时候,宫里来人是什么意思?而且怎么会单单找她呢?

大娘立刻准备,让西荷翡翠好好跟着,别让小姐有任何闪失。

几人应了,准备妥当,便出去上了马车。本想看看如果就两三个宦者便将他们打晕,假装不知道离开就算,谁知道却是沈睿的银羽卫,个个武功不俗,西荷等人未必是对手。

裴菀书只好带着西荷,让翡翠想办法回去告诉沈醉知道。一路上想了很多可能,最不敢想的就是皇帝看穿了沈醉的计划,想拿她作要挟。

解忧驾着马车,稳稳当当的,可是她那颗心还是七上八下。

“小姐,没什么好怕的,不是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吗?”西荷很少看到她紧张,想若是母亲紧张会影响到腹中的胎儿便想办法宽慰她。

裴菀书感觉到她的心思,笑了起来,“什么必有路,是车到山前必翻车!”

两人呵呵笑起来,气氛顿时缓和了许多。

马车行到宫门,沈睿懒懒地脸色不耐地站在那里。

一看是他,裴菀书定了定,对解忧道,“我们回去!”

解忧刚要调转车头,沈睿却飞快地勒住马缰绳,裴菀书只得下车。

“小八到底怎么回事?”她皱紧了眉头,沈睿却笑了笑,看她万分不悦的样子,讥讽道,“皇宫就让你那么害怕?”说着招呼了肩舆让她乘坐。

裴菀书也不跟他争执,上了肩舆,沈睿便和她一路往华歆宫去。

“是永康找我?”她惊讶道。

沈睿点头,“是呀,我也没说是父皇找你!”看向她的目光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你不是和你四哥去曲水流觞大会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裴菀书心头担心沈醉。

沈睿忽然歪头勾着她,眸子里清光淡冷,“四哥要忙的事情多呢,早就被父皇召进宫去了。可能是那个霹雳堂的事情吧。霹雳堂满门被灭,父皇觉得蹊跷,我查不到什么。父皇便交给四哥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