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泠霜已经离开回宫去了, 寂静清宁的茅屋内只剩下了霍纲一个人独自坐着。
桌上的茶具火炉仍在, 满室缭绕着余味未散的茶香,袅袅翩跹,熏得人衣袍上
都是那股幽幽香气, 仿佛,只要你一抬手, 那扑鼻的茶香,化开在曲苑荷风里,
拂面而来。
她走了, 只留下了那一句晦暗不明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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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 他忽然觉得, 他不认识她了。
或许,正如外人所言, 权力可以改变一切, 皇宫,最是一处塑造人性的地方。
她笑着问他,为何不问?
他低头默默答道:“当问者问,不当问者,不问。”
她笑了, 偏过头去,走到窗前,扶在竹制的棂格上, 定定地瞧着他,道:“你
会不会认为,是我怕淑妃得子,日后母凭子贵,对我不利,所以我要铲除她?”
他缓缓地从竹影里抬起头来,随着她目光所达之处望开去,宽阔的湖面,一览
无余,浩浩汤汤,望不到边际。
“若是夫人有此心,那当初怎会屡拒皇后之位?舍近求远,不是夫人行事的作
风。”他悠悠地答了一句。
悠悠的水声里,她看了他一眼,婉婉地侧低下头去,嘴角噙着一抹轻浅的微笑
,道:“霍纲,有时候,我真是不知道,你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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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妃有孕,段潇鸣有喜有忧,喜自不必多说,忧的,也正是税推娼杌檬贫
起。如今只是传出有孕的消息,税推姹阋严虐响璧秸庵殖潭龋芸徊猓
后若慕雅真的诞下皇子,那税推娑ㄈ灰鸩怀贾模鄱岽笕āu庖坏悖恢
是段潇鸣与袁泠霜,包括孟良胤在内,都是深为担心的。
段潇鸣也早已在暗中开始部署削弱税推娴秤鹗屏Φ男卸15朊狭钾芳八
起谋划如何将税推嬉痪倌孟隆
但是像税推嬲庋p恐睦铣迹耆丫枪Ω哒鹬鳎胍负稳
易?!如今他又俨然以‘国丈’自居,广植亲信,妄图在将来‘太子’出生以后
,掌握整个朝廷,让段潇鸣也动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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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反’,不然,无论按什么样的罪名给他,到最后也还是不能釜底抽薪,达到一
劳永逸的效果。
如今,袁泠霜所言,一是试探霍纲对段潇鸣的忠心,第二,便是来提供这个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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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整个事件中。
霍纲答应了她,但是她依旧没有告诉霍纲到底用什么办法来使税推嬷鞫蹦
虽然,他深信不疑袁泠霜绝对不会害段潇鸣,但是,似乎心中总觉得哪里有什
么不妥,隐隐放不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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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明几净,凉风习习过耳。
桌上是那一套‘听音’白瓷茶具,她说,送给他,就当作是送给爱茶的知音人
静静地不知从哪里落下一片竹叶来,正落在泠霜刚刚用过的那只‘寒梅听雪’
里,沐在那半盏清茶里,细腻莹润的白瓷,散发着如玉一般的色泽,浑然天成的
白色杯壁上,那枚淡淡的红色唇印显得格外清晰,那一瞬间,仿佛是什么锐器刺
进了他眼里,痛得他下意识地闭起了眼睛。
良久之后,他终于猛地使劲地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白瓷口杯上,那枚刺目
的唇印,极淡极淡的一个浅浅的印子,像是烧纸的时候便在那上面的。蜷紧的双
拳,在袖底握得指节都泛了白色,终于缓缓地松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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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乾宫
晚膳撤下之后,照例又是泠霜与段潇鸣难得的私人空间,一般连王顺和春儿都
不必在跟前伺候的。
“今日你去哪儿了?”段潇鸣双手负在身后,在房间里随意地踱步,走到书桌
前,状似无意地问道。
“闲来无事,逛园子去了。”泠霜依旧气定神闲地坐着,神色安恬。
段潇鸣听了她此话,脸色已然黑了下来,却也不再追问,意兴阑珊地随手从桌
上拿起一本书,有意无意地一页一页翻着。
泠霜偷偷斜眼觑了他一下,知道他心中不痛快,想来定是已经有人将她与霍纲
见面的事情密报给他知道了,明白了既然已经瞒不住了,便站起身来,悠悠踱到
他身后,凑上前去看了他手中的书册一眼,又偏头看看他,不发一言又转身走回
去坐下。
段潇鸣原以为她走过来是要自己坦白,气得把书一撂,几步走到她跟前,伸手
指着她,恨了半天却硬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最后狠狠地一甩手,复又这回到书
桌前,随便抽了一本书攥在手里。
“我是去见了霍纲,又如何?至于你这么生气吗?!”泠霜看着他的样子,也
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气。
“又如何?又如何?!”段潇鸣气上心头,一甩了手中书册,疾步到她面前,
大声道:“他一个外臣,你一个内眷,你找他做什么?!”今天听到奏报,他心
中不禁怒火中烧,她是不是嫌自己的处境还不够风口浪尖,还要把自己往那是非
堆子里推!
“找他自然是有事!”泠霜不温不火地答道。
“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说?!非要找他说?!闹得整个后宫都知道你‘密见’
外臣?!”他自然知道如今慕雅有孕她心中不舒服,可是,也不用短短几日就带
出这么大的风浪来吧!明知道如今后宫那些女人个个要她好看,她还在这个节骨
眼上去密见霍纲!她真是不要自己的名节了吗?!还要扯个霍纲出来,让后宫的
女人们说得绘声绘色。
泠霜抬起脸来,看着段潇鸣生气的模样,脸上的笑容越放越大,悠哉游哉地道
:“这件事啊,还真非得跟他说才有用,跟你说啊,不管用!”
段潇鸣一听,气得差点脸都绿了,连自己想要说什么都忘记了,最后只能对着
她冷笑道:“那我倒是要听听,这天下,还有什么事是他能办,我不能办的!”
“他成亲,你能替他当新郎官吗?”泠霜敛去笑意,一本正经地看着段潇鸣道
“什么?!”段潇鸣果然大吃一惊,当场被噎住了话头,一扫方才的怒气,愣
愣地看着泠霜,道:“你说什么?成亲?霍纲?”
“嗯!是啊!就是霍纲。”泠霜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霍纲成亲?跟谁成亲?”段潇鸣显然还在云里雾里,没有醒过神来,应该说
是让这一幕翻天覆地的大转变弄昏了头脑。
“你说跟谁?今日统共就去了两个人,总不会是跟我吧?”泠霜对着他这个时
好时坏的脑袋,只得连连咂舌。
“你是说……春儿?可是春儿才多大……”段潇鸣用怀疑的眼光看向袁泠霜。
“多大?!春儿已经二十了!你想留她一辈子当奴婢啊?!”泠霜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长长地叹了口气出来。
“你这么一说,这听起来,倒还真有那么一点意思,要说霍纲这个人,自然不用说,人品功名,都有了,只是至今还没有娶妻,平日里我还真没想到过这一层上。”段潇鸣自己也幽幽笑了起来,道。
“等你想到,黄花菜都凉了!”泠霜又白了他一眼,继续道:“春儿跟了我这么多年,我一直把她当作亲妹妹一样,她的婚事我时刻都放在心上,若不是霍纲这样的,我才舍不得让她嫁!”说完,又转过脸来对着段潇鸣道:“话说回来,他们这门亲事,可要你亲自下旨赐婚,还有春儿的身份,怎么也得封个郡主,才好让她风风光光地嫁给霍纲。”
“嗯。这倒是!就依你的意思办吧!”段潇鸣赞同地点点头。
“那你明日就下旨赐婚,让他们下个月完婚!”泠霜道。
“下个月?!这么急!”段潇鸣一听泠霜这么仓促,不禁奇怪地看着她。
“急?!不是你嫁你自然不用急!你去问问春儿急不急?!况且钦天监说了,今年主煞,出了大暑,就再难有黄道吉日了,而且立秋之后,不宜嫁娶,难不成你又要春丫头再多等一年?!”
“你想得到周全!”段潇鸣看着她,呵呵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