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枣枣昂着脖子, 踮脚挺胸看着来人。围着箩筐转了半天圈儿的小脸蛋儿由于运动显得更加的粉嫩了。这人个子好高啊,他孤疑的向上望了半天觉得脖子好酸好累。小家伙咕咚一下咽了一口口水, 他暗下决心,以后一定要长成这么高大, 比泽舅舅家的大黑马还要高。
施裕从未见过长得这么精致的孩子,粉雕玉琢的小脸,红嘟嘟的小嘴唇。他站在远处注视了好久,见小家伙又是抓头又是挠腮的,一会儿趴在地上,一会儿又蹦蹦哒哒真是招人喜爱。他慢慢的走进他,这孩子的长相真是似极了他家小娘子的五官, 细细上挑的眉毛, 高高挺直的鼻梁,圆圆的可爱的脸蛋儿。而那双乌黑明亮的眼睛简直就是他的翻版。
他激动的蹲下身子,想上前抱一下这个从出生就未曾谋面的孩子,可颤抖的双手竟然毫不听使唤。
“你是谁?我为何从没有见过你?”小家伙终于可以平视这人的大脸, 一道清晰的伤疤引起了他的注意, 不待施裕说话,就好奇的伸出软软的小手向他脸上摸去。
“好硬!”他紧张的缩回手,又在自己脸上抓了一把,忽然就咯咯的笑出了声,“还是我的嫩嫩的舒服。你的太硬了!”
施裕有一种热泪盈眶的感觉,这么多年的厮杀让他变得像一个石头人一样很少动情,可是一个孩子天真无邪的笑声竟能这样容易给他如此多的感动, 是他始料未及的。
“叔叔怎么哭了?娘亲说,男子汉是不可以哭的,不过她总是欺负枣枣,枣枣耍赖时也会哭。咯咯,等枣枣长得像叔叔这样高大,就不怕娘亲逗弄了,枣枣也就不会哭了,叔叔也不要哭,我给你擦擦!”小孩子眨巴着纯真的眼睛注视着施裕,一会儿又用擦过鼻子的袖子在施裕的脸上胡乱抹了一把。
“你叫枣枣?”施裕终于哽咽着说出一句话。
“是啊,你瞧见没有,这里有大片的枣树,我娘说我就叫大红枣的枣。甜甜的,红红的很可爱。”小家伙指引着施裕向后望去,果然一片白雪压枝的枣树,若是等到来年秋天,这里一定是红红绿绿相映相携的美景。
施裕望着孩子的脸,突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他努力搜寻脑袋里所有的记忆,却没有一张似他这样纯真可爱的笑脸能够比拟。
他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傻傻的又深情的看着他,一眨不眨。
“叔叔,你怎么啦?是不是看见枣枣就想起甜甜的大枣啦?那你可不要像娘亲和小姨那样在枣枣的脸上又咬又肯啊,枣枣会痛痛的!”小家伙一想起两个女人嘟着红唇亲上来的画面,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赶紧用双手遮住惹人犯罪的笑脸。
施裕鼓起勇气慢慢的拉下小家伙可爱的小手,放在嘴边哈着气:“冷不冷?”
“不冷,娘亲说,不能总呆在屋里做温室里养的花儿,要出来透透气!枣枣长大要变成泽舅舅的大黑马!”小家伙儿一脸向往的说着,竟好不陌生的任由自己的手被男人小心翼翼的握在手里。他歪了一下脑袋又说,“不过,枣枣决定以后都不要变大黑马了,枣枣要长得跟叔叔一样高一样壮,超过大黑马!”
施裕扑哧一下被小家伙的话逗乐了,他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白的牙齿,幸福而感动的看着眼前的小不点儿。菊儿真好,孩子也被她照看的很好。可是他却没有一点勇气走进这个屋子。
他稍微转移了一下注意力,温柔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一个人在抓小鸟吗?”
白枣枣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惊叫一声,“哎呀,我的鸟儿,叔叔,它在里面憋好久了,会不会闷死?”
施裕又是一笑,慈父般的声音响在雪地里:“不会,你看到没有,这箩筐又好多孔,会透气的!”
“哦,那叔叔能帮我把小鸟拿出来吗?不要让它跑了!”小家伙嘟着红红的嘴唇眼神无限诚意的恳求着,任谁都无法拒绝。
施裕点点头,“当然可以啊,只是,我拿出来给你放到哪啊的,你的手太小,抓不住它的。”
“恩,这怎么办?”小家伙又开始挠头,好像这确实是一个大大的难题。
“你等等!”施裕突然放开小家伙软软的舒服的小手,从大箩筐的上间隔性的抽出几根细细的竹条,不费吹灰之力便编成了一个小小的鸟笼,然后掀起箩筐的一个边儿,把小麻雀从竹筐下边抓了出来,塞进鸟笼,整个过程是一气呵成。
小家伙大喜,流着口水拍手叫好,“叔叔,你太厉害了,比我干爹还厉害。要不你当我爹吧?”
童言无忌,可施裕听到“爹”这个字的时候,心里一个扑腾,手上打滑,险些让小麻雀跑了。
“这个要问过你娘,她要愿意,日后我就是你爹!”施裕想到问题的症结之处,忍不住蹙紧了眉毛。
“那你跟我进屋,我要跟我娘说,你是我爹了!”小家户傻乎乎的拽着施裕的一根食指让他起身。
施裕很是别扭,自己虽然很紧紧的拥抱着他心尖上的女子,可偷偷观察了她几日,发现她过的很好,自己却懦弱的不敢向前了。今日见小家伙一个人出来捉鸟,忍不住心中悸动才现身出来。
“叔叔,你不愿意吗?”小家伙又开始歪着脑袋,用疑惑的受伤的语调问着。
施裕未及答话,白小菊的身影和着她独特的如歌声的嗓子一起出现在了大门口。
“枣枣,吃饭了,有红烧……”白小菊说到一半,后面的几个字便一下子卡在了喉咙里,比被鱼刺扎着还难受。
瞬间呆愣的还有刚刚站起身的施裕,两人互相凝视半天,呆立无语。
白小菊想呼吸来着,可冰冻的冷空气应是刺不穿她的鼻孔,一千多个日夜,她从未离开过她的梦境。她曾经深夜里哭醒,怀抱着儿子细数他们过往的点点滴滴,那些不回去的欢歌笑语就像一种魔杖时时刻刻围绕着她,纠缠着她。天亮了,她将他的身影生生的压在最底层,不允许任何人提及。
施裕拽着白枣枣的小手,一步一步向她走来。白小菊想跑,却一动不动的僵在原地。
“菊儿!”施裕深吸了一口气,轻声唤道。
白小菊不知何时竟已泪流满面。她也幻想够这个男人有一天会如天神般降在她眼前,可痛过的心仍在还在滴血。
施裕抬起另一只手擦拭着她泪流不止的光滑的脸,心口的隐隐疼痛像是自己最珍贵的洋娃娃破碎了。
白枣枣昂着头左右摇摆,一会儿看看状如牛的施裕,一会儿再看着貌如花的娘亲,他的小脑袋突然迷糊了起来,“娘亲,你怎么哭了?枣枣找到一个厉害的爹爹,他给我抓了鸟,还做了鸟笼子。你瞧,这个就是!”小家伙提起鸟笼踮着脚吃力的向上举着,而白小菊却仿若未闻,他有些害怕的又唤了一声,“娘亲?”
白小菊终于回身,抱起儿子,转身进屋。施裕抬脚跟上。
“菊儿!”他痛苦的叫了一声,男人的声音无比沙哑。
沈慕夕还在熟睡中,听到施裕的叫声,猛然惊醒。她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大个子,用力搓了搓眼睛,眨巴几下,没错,真的是他!
白小菊脚步一顿,背对着他站在原地。
施裕上前,从身后紧紧的将她们母子俩圈在怀中。好像是用尽了生命的力量。“不要走,给我个解释的机会,好吗?”他用颤抖着试探的口气恳求着。
“有什么可解释的,你的女人不但霸占了我的位置,还残忍的要杀害你的妻子孩子,而你却晚了三年才出现在我们的眼前。”以白小菊的聪明事后又怎能猜不出其中的蹊跷,她之所以迟迟不报复,是因为她相信,她深爱的那个男人会有明白的那一天,自己惹的风流债,凭什么要她来收场。
“菊儿,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让你受这些罪。你打我骂我吧!但求你千万不要再离开我!”施裕将头搭在她颈间,低声恳求道。
“我为何要打你骂你?伤了你好再让那妖女来寻机报复我吗?我白小菊命虽贱,可还轮不到她来糟蹋!”白小菊嘴里说着狠话,眼里的珠子却忍不住哗哗的往外流。
“娘亲,哇哇,哇,娘亲!”小家伙见两人神色紧张,终于忍不住在白小菊怀里哭了起来。
“枣枣,乖,好儿子,不哭!”白枣枣的哭声把白小菊的心都哭碎了,可孩子现在哪里能听得她的劝,早被这样的场面吓坏了。
“施大哥,你为什么要来?你一来就只会惹得姐姐哭,你可知姐姐为你苦了三年。冰天雪地,她还带着个孩子,要受旁人多少冷眼。姐姐心气傲,又怕别人的指指点点带给陆雨泽他们不便,枣枣一出生,便自愿来到这鸟无人烟的红枣林。你说,我们好不容易过的平静了些,你就又来惹姐姐生气!”
施裕听得沈慕夕的话,心中疼的要裂开一样。为什么他不能早一点找到她,让她少受一些罪,少受一些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