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林伸手抚摸着如云雾般扩散的紫红色斑痕, 指腹传来的触感十分平滑,不像因过敏而在皮肤外表凸显的脓包, 更不会是吻痕,因为佐林至今都不相信许幕远有在同一片地方不停留下印记的恶趣味, 更何况这块斑痕还是突然长出来的,至少在他照镜子的前几秒并没有发现。
如同着魔似的,佐林望着镜中的自己,手指一遍遍抚过那些红色痕迹,神情有些恍惚。
突然,浴室门上传来的刨动声打断了佐林的思绪,仔细一听才发现是布丁正用爪子挠门, 嘴里还发出呜呜的撒娇声。
收起思绪, 佐林走过去把门打开,布丁以与圆滚滚的身子毫不搭调的速度快步蹿了进来。
“怎么了?要撒尿?”佐林俯下身揉了揉布丁的头,问道。
布丁自然无法回答佐林的问题,直接走到角落蹲着, 看起来是进来玩的。
佐林也不急着赶走它, 而是将门虚掩出一个缝,这样,等布丁想离开的时候自然会出去,接着折回去将水龙头关掉,跨进浴缸开始泡澡。
浴室里弥漫着氤氲的雾气,佐林仰躺在浴缸边缘,闭上眼睛。
布丁一直盯着佐林看, 黑色的瞳孔映出佐林瘦弱的身形,那一刻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起身朝佐林踱了过去,接着伸出前爪费力地向上伸展,想要攀住浴缸边缘。
听到动静,佐林睁开眼睛,就见布丁正在上下扑腾,肉乎乎的爪子好不容易攀上浴缸边缘,却因为身形过于肥胖,无法支撑太久又落了下去,于是周而复始,一副想上却上不来的模样。
看着它这副笨拙的模样,佐林哑然失笑,但也不能让它就这么和他泡澡,于是捞起它的前爪,帮忙固定在浴缸边缘,等它能顺利站稳时才松开。
布丁终于得偿所愿,然而却还不满足,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不停地往前凑,还伸爪子刨水。
佐林见了,笑着揉揉它的脑袋,说道:“不行,不能让你上来。”
布丁不听,还用爪子扑打水面,掀起小小的水花,佐林见它玩得起劲,也就随它去了。可很快他就发现布丁并不是在玩水,因为它的目光一直锁定在他身体的某一处,再配上不断搅动水面的动作,就像想要去触摸什么似的。
佐林顺着它的目光往下移,视线偏偏停在那生出莫名其妙的紫红色斑痕的腰侧上。
都说动物有灵性,之所以会有反常的举动一定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可佐林并没有多想,他只认为布丁是好奇他身上出现的这些痕迹,于是又揉揉它的脑袋,说道:“很奇怪吧,我也不知道身上怎么会出现这些斑痕,不过也没有痛感,就懒得管它了。”
也不管布丁有没有听懂他的话,佐林说完以后就开始清洗身体,也因此错过了布丁那双闪动着复杂神色的眼睛。
反复搓洗着身体,直到皮肤被搓得通红,佐林才停手改洗最隐秘的位置。说来也奇怪,在做完那件事后,后面一般都会很疼,可佐林却没有丝毫的痛感,如果不是全身遍布这些大大小小的吻痕,他或许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和许幕远发生了关系。
至于为什么不觉得痛,佐林并不想考虑那么多,因为这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把后面清洗干净,佐林擦干身体,穿上衣服走了出去。
虽然现在才七点,但对佐林来说已经不早了。公司的事情刻不容缓,他不能因为个人的原因就耽误工作的进程,于是连早餐也顾不上吃,就准备出门,然而还没走到玄关就突然想起有东西落在卧室,想了想,佐林转身折了回去。
卧室的门虚掩着,佐林刚推开,就和许幕远打了个照面。
也不知道许幕远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此时正双手撑在身体两侧,想要坐到轮椅上去,见佐林推开门,动作一时忘记收回,就这么直挺挺的保持不动。
两人默默对望了几秒,佐林第一个做出反应,径直走到许幕远的面前,将他扶到轮椅上,然后什么也不说就转身去拿东西,谁知,刚迈出一步,手臂就被人一把抓住。
佐林回头看着许幕远,眉眼间波澜不惊:“有什么事吗?”
平静到近乎漠然的态度让许幕远有一瞬间的慌神,那一刻,他甚至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关于昨晚发生的事情,想必佐林已经知道了,他也为此做好了相应的心理准备。本以为面对一切的时候,还能镇定自若,可当他对上佐林的目光后,却突然有些后怕。
后悔为什么会在冲动中做那些事,害怕两人好不容易缓和一点的关系又会回到从前。
在自我矛盾中,许幕远的视线也在游移不定,握住佐林的手同时紧了紧:“昨晚……对不起,我一没忍住就……”
说完,许幕远已连抬头看佐林的勇气也没有了。他就像在等待判决的罪犯一样,至始至终都以一副罪恶深重的姿态消极应对,即使表面上未作表示,心里却对判决充满忐忑和不安。
而佐林,明显就是左右他一生的判官,接下来说的每一句话都将带来无法预知的影响。
等待就像一场无声的酷刑,即使只是一时半会儿,对许幕远来说却像一个世纪那般漫长,半晌,他听到佐林不温不火的说了一句:“没关系,反正迟早都会这样。”
没什么情绪起伏的话语让许幕远深感诧异,他没想到佐林会给予这样的答复,本还以为对方真的不介意,可当他在松口气的同时,抬起头对上佐林目光的那一刻,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佐林的表情和他想象中的一样平静,不过就因为太冷静了,使得他在听与自己有关的事情的时候,从眉到嘴的神态细节都保持着异样生冷的味道。
——他根本就不是不介意,而是从心底生出的麻木让他机械地接受这一切。
紧绷的神经在误以为得到缓解的时候突然绷断,许幕远愣愣得坐着,神情怅然若失。
佐林面不改色的看了他一眼,挣开他的手,转身去拿东西,接着对他说:“我走了。”
许幕远这才回过神来,望着佐林有些失神,又有些苦涩得笑了笑:“嗯,早点回来。”
两人的谈话就在房门的关闭声中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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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怎么回事,虽然口口声声说不在意,但佐林的脑海中却不停浮现出腰侧的那一大片紫红色斑痕,再联想起布丁不断刨水的反常举动,佐林只觉得心神不宁,就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一样,以至于让他大半天的工作时间都处在晃神当中,工作效率变低不说,还连着弄错几个重要文件,幸好莫叔没在身边,要不然指不定又得念叨了。
难以形容的疲惫感一拥而上,佐林放下手中的钢笔,闭眼揉了揉睛明穴。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幻觉,佐林总感觉这阵子越来越容易疲乏,做什么都提不起劲,明明这段时间他都有好好休息,没有熬夜,也没有饮食不稳定,可为什么老是觉得很疲惫呢?
睁开眼睛,佐林感觉神经放松了一些,但肉体还是很累,没办法,他只有站起身去沙发上躺下,打算假寐一会儿再继续,没想到这一闭眼,很快便陷入了沉睡。
这一次不知道是不是在做梦,佐林在意识恍恍惚惚的时候睁开了眼睛。肉眼所及之处是一片金色的沙漠,黄沙飞舞,艳阳高照,蒸腾的热气模糊着眼前的景象,让一切看起来如梦似幻。
佐林迷茫得眨了眨眼睛,觉得四周的景象特别熟悉,下一秒,他就迅速反应过来。
是了,这里不正是上次他做梦时梦到的场景么?
这么说,他是在梦里?
最深沉的记忆随着这个认知慢慢被挖掘出来,佐林已顾不上自己为什么会做同样一个梦,因为他现在的思维还停留在最开始做这个梦时所带来的恐惧中。
——他记得,当时的他,全身爬满了恶心的蛆虫,那些东西就像寄生在他的毛孔中一样,柔软而滑腻的身躯一个劲的往外钻,好似贪婪得呼吸着外面的空气……
一想起这个,佐林就忍不住想要作呕,同时,更浓厚的恐惧冒了出来。
他连忙抬起手臂看了看,当发现皮肤还是完整的时候,顿时松了口气,而就在他刚放松没多久的时候,一阵阴风突然呼啦啦的从身后吹了过来,伴随着本不应该存在的冷意。
佐林浑身打了个冷颤,尽管没有回头去看,也知道身后必定很不对劲。
理智告诉他不应该回头去看,可冥冥之中却有什么东西在促使他慢慢得转过头去,而就是这一看,吓得他连心脏也漏跳了好几拍。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本应该置身于沙漠中的他,背后却出现了一大片森林,高大的树木盘根交错,枝影重重,树叶繁密,本该是一片幽静美好的景象,却成为佐林的噩梦。
只因为他看到不远处出现的那片小小的湖泊。哪怕它再清澈,湖面反射的波光有多耀眼,都如同冰冷的利刃,肆意得挑动他的神经,深深地刺入他的心脏,带来连呼吸也能冻结的寒意。
——这片湖泊,正是上次引发一切噩梦的源头。
没有什么比直面恐怖更可怕的事情。佐林的脚步在不由自主的向后倒退,他感觉头皮发麻,双脚发软,正要拔腿而逃的时候,却发现双脚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固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而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湖泊突然发生异变,它就像沸腾的开水,在有限的空间里不停翻滚,却从未往外洒出一滴。清澈的湖水如同被墨汁浸染过一般,变得越来越黑,最后甚至有什么黑压压的东西从里面一股脑的涌出来,目的地正是佐林这边。
佐林完全被眼前的异象惊呆了眼,可看着那些不断向这边高速移动的不知名物体,先前的惊讶已经被恐惧所取代。他急欲摆脱束缚,开始挣扎起来。
不知名的物体越离越近,佐林却还是不能移动分毫,在倒退不得的绝境间,他急得火烧眉毛,却仍忍不住观察那些不停靠近的不速之客,等到眼睛足以看清它们到底为何物的时候,除了恐惧,难以形容的恶心感也一起涌了上来。
——那些黑压压的物体不是别的什么,正是恶心的蛆虫!
如果把刚才的恐惧比作芝麻,那么佐林现在的惧意就如同拿放大镜放大了无数倍,惊得他全身僵硬,头脑一片空白,连出于本能的挣扎也忘在了脑后,而那群密密麻麻的蛆虫也顺势如潮水般猛地向他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