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的目光朝着熊能人看来, 熊能人目光凶恶地朝着容夫人瞪视吧个方才嗡声嗡气地开口:“几日之前, 夜砂过来寻我,说是有人请他去找落子峰沈公子的麻烦,这事方兄也知道, 他也是夜砂相请之人。”
方子实见他这么一开口,心底又恼火又尴尬, 此地实在诡异万分,他们方才与沈方寂一场大战, 沈方寂都还在装成与他们不相识, 而熊能人这粗人一开口就把自己的老底给抖出来了,还顺带着把自己也卖了。
沈方寂浅浅笑道:“落子峰监查天下异人,想找我麻烦的异人多如过江之鲫, 不甚稀奇。”
方子实面带尴尬地朝他微鞠躬:“我与熊兄的确是受人所托, 但的确与夜砂之死无关,方才不说也是怕牵扯凶案, 但事已至此, 我们也不能为一已之私而耽搁了闻大人查案。”他话说得巧妙,像似方才熊能人交底是跟他商量过做出的决定。
闻一农在他们的面上略微扫了扫,点了点头回应道:“这也是人之常情。”
熊能人接着道:“夜砂请了我们,却不曾露面,只让我们五个人听从胡大哥的指示, 见机行事。”
x的胡x以奸诈闻名,夜砂会把大局交给胡x来主持,倒也没有不合理之处。
“胡大哥乔装带着人前往落子峰, 我老熊人笨嘴拙所以就留在了山下。左右无事,老熊便在落子峰的山脚下茶寮中听人闲聊,也不慎碰上了一则秘闻。”
容夫人与沈方寂言谈都颇为风雅,口吐芳兰,因此一番毫无凭证的话说来仍是令人信服,熊能人也不蠢,但他长得颇五大三粗偏学着容夫人与沈方寂的措词与举止,颇有一种弥猴而冠的滑稽之感,逗得旁边的少女噗嗤一笑。
方子实生怕熊能人恼了言语歪到别处去,让他们二人更为生疑,因此连忙接口问:“怎生秘闻?”
熊能人道:“方兄莫急,且听老熊慢慢道来。”
方子实额头黑线,只得闭嘴不语,熊能人道:“当时茶寮三名乡下人也在歇脚,一名是老者,另外二位是年青人,一位年青人开口问,不知道京中的贵人对这批皮子可否满意?另一位年青人颇为傲慢地回,这举国上下能做这皮子生意的只有我容庄。”
他说着眼神颇为不善的看了一眼眼前的容氏夫妇,这才略带得意之情地开口道:“我听到容庄二字便留了些神,容庄当年做人皮供天底下的异人,那也是赫赫有名的,不过现如今大家也都谋得了一张人皮,我还以为容庄这人皮生意做不下去了,谁知道原来私底下跟朝庭勾搭上了,而且这居中为朝庭采办人皮的就是落子峰!”
闻一农略略皱了下眉,他虽是锦衣卫,却长年在外地卫所,朝庭令落子峰向容庄采办人皮,此等事必属秘闻,秘闻这种东西,有时知道多了没甚好处。
容十一开口苦笑道:“那是小庄上的子弟托大了,朝庭当中也不过是令落子峰向我们采办了几具人皮面具而已,不是什么大生意,否则我等为何还要这天寒地冬的你辛辛苦苦做这给人领路的生意呢。”
几人议了一番都是空口无凭,因此几人气哼哼地散了,闻一农在房间中揉了揉眉心,只听门卫有侍卫喝问:“谁?”
“小生赵陆离拜见闻大人,还请通传一下。”
一间客栈一扇薄门,闻一农不是聋子哪需人通传,听着这酸溜溜的措辞他只得起身开门,只见门外果然站着那酸秀才赵陆离:“赵公子,请进。”
赵陆离拉着闻一农在门口寒喧了一番,这才踏着八字步进了屋,眼里左右扫视了一圈,嘴里啧啧:“果然是天子锦衣近卫,这房子布置简陋也掩不住闻大人这通体的气派。”
若放旁时,闻一农才懒得跟个酸秀才拉扯废话,但无奈身陷这种诡谲的地方,人人都透着一种似是而非的神秘,闻一农对谁都是客气了几分:“哪里,赵公子过奖。”他说着拿起茶具倒了杯茶做了个姿势,“请。”
赵陆离依言坐在椅上接过茶杯,嗅了一番面露惊喜之色连呼好茶汤,又是一番赞美。
闻一农耐性再好,也不禁问道:“不知道赵公子找我来有何见教。”
赵陆离道:“今日之事大人可有看出端倪来。”
闻一农摇了摇头,叹息一声:“都是些无头之线,赵公子可有看出什么来。”
“闻大人,今天这番话听得可不是故事,而是人。”
“人?”
赵陆离脸露神秘之色:“闻大人,你可听出熊能人话中的含义?”
闻一农连听了三则故事,刚坐下细想,酸秀才便敲门而入了,他转口问道:“倒是不曾听出什么端倪来,不知赵公子可有听出什么来?”
“熊能人说这话有三层意思。”赵陆离翘起手指,只见他的手指莹白细长,不似女子那般短小,却更有几分花拂柳的美感,让弥经官场的闻一农也不禁心中一跳。
只听赵陆离说:“一,落子峰并非与天下异人都交恶,他们私底下与某部分异人是有来往的。”
闻一农浅浅笑了笑:“天下为君之道,必然分而化之,自然拉抬一部分,再打压一部分,落子峰这么做丝毫不稀奇。再说落子峰上羊晚神算天下,说不是异人,怕也没人信。”
“闻大人果然智谋通达。”赵陆离连连赞叹,然后道,“所以熊能人这第一层意思想必闻大人也猜出来了,容庄是落子峰在异人中的线人,容氏夫妇与沈方寂本是旧识。。”
闻一农的眼皮不由自主地跳动了一下,他拿起茶壶不动声色的倒了一杯茶水:“即便是旧识,也属寻常,天下异人谁人不识落子峰上的沈方寂呢?”
赵陆离道:“这第二层意思,落子峰上有容庄提供的人皮。”
闻一农倒茶的动作滞住了,只听赵陆离悠悠地道:“这意思,咱们这些人当中,也许不止一个落子峰上的沈方寂。”
“所以熊能人第三层意思就是,咱们如今的困局是落子峰上的一局。”闻一农接口道。
赵陆离脸露赞叹之色,看着是逢迎闻一农,但眉目之间又满是自得之色,闻一农稍稍翻译一下大约是你总算跟上了我的智谋这种意思,让闻一农刚觉得有所感的心不禁为之一塞。
“如今让我困惑的是,落子峰所为何来呢?”赵陆离眼望天花板地道。
闻一农心中闪过无数个念头,嘴里却说:“落子峰也算是食得锦衣卫的俸禄,果然是落子峰所为,我等倒是只需静观其变,不会有性命之忧。”
“闻大人这么说小生就放心了,说来说去,这客栈里能让小生信任的也只有闻大人了。”
闻一农自然客套了几句,等赵陆离远去之后,闻一农心中暗付,这熊能人外表粗鲁,但其实看来实际比方子实更为聪明,莫非落子峰所图就是与熊能人有关。他放下手中的茶杯,却赫然发现旁边的茶杯里,茶水仍然盈满,方才大赞茶汤香浓的赵陆离竟然是一口未饮,他不禁心中微微一动,看起来赵陆离并非像他所言的那样,对他满怀信任,又想起方才赵陆离方才在门口与他寒喧,想必也是为了给自己多一层保障。
他圆胖的脸上微眯起双眼,粗鲁的熊能人外粗内细,看似不通时务,屡屡得罪人的赵秀才实则细致谨慎,看来人人都不可信。
十年未见,陆玖肆很想问一声沈方寂,你还记得我吗?这话,本来就是他派夜砂他们拦下沈方寂之后想问的,可是如今有了这个机会,他反而问不出来了。
沈方寂开口称呼他为陆庄主,陆玖肆哪里能问得出来,你是真不记得,还是装作不记得。
他很怕沈方寂是装作不记得他,那代表着他还在怨恨当年他谋害了他老师的事情,更怕沈方寂是真得将他遗忘了,因此陆玖肆几乎是一夜未眠地在床上翻来覆去,天明那刻方才迷迷糊糊地转而睡去,远远地只听似有人进了门,似有人悠悠地叹息了声:“何苦……”
何苦……何苦,不知情所起,一念而生。
陆玖肆觉得眼角似有泪滴划过,却暮然听见有人喊道:“杀人了!杀人了!”
他陡然惊醒,却发现房间里哪里有人,而外面却嘈杂一片,陆玖肆忍着头昏脑胀,穿了衣服匆匆下地,拉开门,只见大家都围在一座门前。
陆玖肆的面色一白,那间房正是会意厅,他几乎是踉跄着跑到门前,只见房间内有一男子俯卧于床,背上插着一把匕首。他神情木然地走了进去,手轻轻地去扶起那男子,正是沈方寂。
即便心中早有所感,但那刻仍然像有柄匕首直刺心间,直至没顶,让他一时呼吸停滞。
所有他想说的话……都不必说了。
“真得是会意厅!”那少女惊呼道,人人的脸色一时之间都难看了起来。
赵陆离当初说门牌号的时候,大家面上惊呼,心底里莫不以为是胡诌之言,可是眼前的事实却是活生生的,第二个死去的,真得是排在五号房会意厅里的沈方寂。
落子峰的沈方寂赫赫有名,足智多谋,却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在这座客栈之内,这种冲击令所有人一时都心生惶惑。
“莫非这客栈有妖异之处?”熊能人脸色难看地道,他说着就揪过掌柜。
掌柜连连摆手:“这客栈绝无妖孽,乃是寻常客栈,不信客官您问陆庄主。”
而此刻的陆玖肆一脸恍惚,表情呆滞,哪里还能答得上其他人的言语。
熊能人脸色狰狞一笑:“何需要人证明,待我一试便知!”他说着拿起砍刀,手起刀落就将掌柜劈成两半,那掌柜一声不吭,当场死绝。
“不是!”熊难人冷哼一声,又提刀去追小二,那小二早吓得手足发软,转身慌乱地跑,没跑几步就被熊能人一刀刺中后心,连哼都没哼一声,也跟着掌柜命丧九泉。
等闻一农匆匆赶来的时候,只见旁边众人目瞪口呆,一地的鲜血,掌柜跟小二都被熊能人杀了。
他们沦陷客栈两天两夜之后,终于出现了乱局。
“大胆!”闻一农纵然根本不将掌柜跟小二的性命放在心上,可是熊能人当面杀人不禁是伤了他的颜面,而且也是挑战他的权威。
熊能人满不在乎:“这掌柜的即便不是凶手,怕也是帮凶!杀便杀了。”他说着狠狠瞪了一眼容夫人,只把容夫人吓得花容失色,熊能人环视了一周,冷哼道:“下一个便是我的六味居,我看哪个敢杀我。”
“有谁见着沈公子房里的伤者?”方子实突然开口问道。
沈方寂是带着一名伤者进的房间,一直在房里养伤,此刻却是不见了踪影,众人寻了一圈,也是一无所获,这人竟像是平空消失了一般,偏偏这房里除了掌柜与小二,谁也没见过这个伤者,而掌柜跟小二又被熊能人给杀了,真是问都无处问去。
到了晚上,掌柜与小二一死,众人即没了晚饭也无了热水,熊能人见众人看向他的目光颇憎恶之色,不禁冷笑:“各位若是真不想让我杀那掌柜,为何当时不阻拦,怕也是心生怀疑吧,如今是老熊把恶人做了,你们到开始露出善人的面孔。”
熊能人身在六号房,如果赵陆离说得没错,那下一个死的人就是他了,似终于露出了凶悍狰狞的面孔,众人也均没理会他的攻击,只默不作声的弄了点热水就干粮。
“上好的炉肉烧。”赵陆离口嚼着干饼喃喃叹了口气。
“小夫人正要做点吃食给相公,赵公子倘若不嫌弃,可以同我夫妇一起食用。”容夫人过来温声道。
赵陆离转头瞧向面貌生花的容夫人,乱局一生,迟早有人会来结盟,可是没想到首先过来抛橄榄枝的不是他示意过的闻一农,却是这娇娇弱弱的容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