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夫人此言一出,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容夫人此刻好似下定了决心,与丈夫对视了一眼便款款道来:“我们此来九尾峰的途中曾遇上过一件奇特的事。此去九尾峰几十里余地,有一处镇子名叫佛子镇, 不知道各位可曾听说?”
陆玖肆眉间没来由又是一跳,众人则面面相觑, 最后闻一农点头道:“确有此镇,只是此镇由于一场瘟疫, 因此十室九空, 朝廷将之并入荣和镇,归檀卫所辖制。”
容夫人不禁面露钦佩之色,朝着闻一农行了一礼:“闻大人博闻强记, 不亏是锦衣卫大人。”
她容色俏丽, 即便闻一农老成持重,被这么风韵少妇一夸, 即使面上不显, 但心中也不免略有得意之情,容夫人接着道:“我夫妇二人路过佛子镇的时候,天色已黑,便落脚在此镇。佛子镇便如闻大人所说的那样,颇为荒凉, 十室九空,于是我们夫妇便找了一处农家落脚。原本我二人只想住一晚,但谁知我外子日夜赶路, 又受了点凉气,因此咳嗽不止,只得逗留在镇上寻医问诊。”
这位容夫人虽然衣着平淡,却言谈举止颇为不俗,徐徐而述,不紧不慢:“佛子镇上并无医师,仅有一个药房,我前去抓药的时候,却听见二位童子在堂后闲聊,一童子说,此人生得高大威猛,举得起千斤之鼎,却为何要换魂?另一童子回,若是脑子不行,便是空有一身力气,也不过是区区蛮力罢了,再说了文治武功,这文治总是排在武功的前面,他要换个文人的魂,又有什么奇怪?”
她似是在胡言乱语,但在座的几人却均神色古怪,并没有出口反驳,即便熟谙禁令,知道朝庭有禁谣传妖x之令的闻一农也仅仅是微蹙眉头,而没有喝止容氏住口,本朝连异人都有了,这换魂的异术
容夫人又接着道:“民妇当时听了,只以为不过是两个小童从哪里看得奇书,并没有再意,刚想开口买药,却不曾想前头那名小童却又问,可是这魂换了,便不是自己了?后面的小童答道,并非一魂还一魂,而是将两魂并一处,又岂会不是自己?只不过可怜那被抽走的魂的人,却只怕从此要痴痴傻傻,空有一副躯壳动了。民妇当时听着,心里陡然起了寒意,因此悄悄地退了出去,不敢再逗留,当天便与外子离了佛子镇。”
那少女好奇地道:“你还没说可疑的人是谁?”
闻能人却是略略皱了下眉便想通了容夫人话中的所包含的几层意思,一那换魂之人力有千斤,是个异人,二所换之人应当是个多智之人。夜砂擅于构建迷局,毫无疑问是个多智之人,这就解释了他们的那些疑问,为什么夜砂毫无防备的被人一刀刺胸而死,因为他被抽走了魂已经是个呆傻之人,再有为什么夜砂死了,迷雾仍在,因为他人虽死了,魂却未死,而是呆在了别人的躯壳之中。容夫人虽然未说谁最可疑,可是在场所有人中最附合条件的非熊能人莫属。
他能想得通,其他人也能想通,尤其是陆玖肆更知熊能人就是他让夜砂请来的人之一。几人的目光均朝着熊能人看去,并且不着痕迹地远离了他半步,这人看着粗傻,可谁知这躯壳里装得又是什么?
熊能人却一脸不解地回看众人:“这容夫人还没说可疑者是谁,你们瞧老熊做甚?”
方子实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熊能人怎么说也是与他相携而来,怀疑熊能人,他也脱不了嫌疑:“容夫人这番言论略有些荒诞,况且你有何凭据能证明你所言为实?”
容夫人脸现尴尬之色,只是轻微地摇了摇头,方子实冷笑道:“你无凭无据,仅凭三言两语便祸水东引,让人猜疑老熊,端是好手段。”
熊能人才知道闹了半天,这婆娘说得嫌疑犯是指自己,不禁脸露狰狞之色,脸色横肉也随之颤了起来:“臭婆娘,你活得不耐烦了,也攀污老熊,想死不成?!”
容十一立即挡在花容失色的容夫人面前,连连咳嗽道:“内子也不过应闻大人所要求,是依言转述,盼能尽早找出这名可疑之人,并非单单针对熊异士。”
闻一农道:“此事在调查之中,是虚是实,还要看最后的定论,大家不必都不必心焦。”
尽管闻一农打了圆场,熊能人仍然不服气,满面凶相地连连瞪了容夫人几眼,看来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吓得容夫人的脸色又白了几分,一旁的掌柜等人都不免为这位娇柔的少妇担心。
久不言语的沈方寂却开口道:“我来的路上也遇上了一桩事,倒是与此事或者有些关联。”、
闻一农立刻道:“沈公子请讲。”
“数日之前,有村民上报落子峰,说是佛子镇附近有异人行凶,我奉羊晚道长之命前往调查。”沈方寂俊秀的脸宠上露出几分回忆之色,“死的人是位秀才,农户中能出秀才的人并不多,因此这位刘秀才在十里八乡都有些名声。这位刘秀才过去也只会死读书,不擅交际,也有些寡淡,某日却突然转了性,变得风流起来,更是与村中的寡妇勾搭成奸,他家中的妻子苦口规劝了几句,刘秀才便干脆以她行止不端,与邻居有首尾的撵回娘家,将那寡妇接进了门中。他死得最为蹊跷,被包裹在了一块大石之中,若非一孩童发现他的衣角嵌在石缝之中,恐怕到如今也不会有人发现刘秀才的尸体。除了刘秀才之外,这庄子里同时还死了二个人。”
众人想了想刘秀才的死法均倒抽了一口冷气,少女忍不住好奇地问:“第二位死得又是谁?”
“第二位死的是个地主家的嫡长子,这位地主胆大包天,竟然偷偷地纳了一位异人小妾石氏,并且石氏还替他生下了一位次子,次子聪明伶俐,想较之下长子木讷愚钝,老地主很是偏爱次子,便在太太死后,将石氏抬成了正室。说来也奇特,这长子某日也生似开了窍,不但能引经据典,甚至对一些艰涩的书籍也能侃侃而谈,更是在乡试里中榜,只等来年府试便可晋升秀才。可想而之,这家里自然是换了风向,长子地位尊崇了起来,连老地主都对他客气有加,但无奈长子积怨已深,似想将次子赶出家门,并至他于死地,但还未能实现,这名长子就像是得了疯狗病,原来他月余前曾被村子里一条疯狗咬中,当时虽然及时找了郎中,但到底还是发病了。”
这名长子刚开了窍,转了运,就得疯狗病而亡,众人唏嘘之余,都又有些啼笑皆非。
陆玖肆心有所触地问:“杀刘秀才的那个异人是不是就是这位异人小妾?”
沈方寂目中露出赞许之色,点头道:“正是石氏,不过我们去的时候,石氏已经悬梁自尽,留下遗书,说明是刘秀才是她所杀,因为她听见刘秀才蛊惑长子先陷害次子将他撵出家门之后,再找人将他在野外杀死,这样老地主的家产就可以全数落入长子的手中。”
“这刘秀才心思好生歹毒,这长子为家产听从别人的蛊惑,居然要谋害自己的弟弟,两人都是白读圣贤之书。”赵陆离大摇其头。
在场的人里,个个都是精明利害的人物,只觉得手段有高下之分,哪有什么圣贤之理,因此均在心里骂了声酸秀才,但面上却都是不显,连闻一多也叹了口气:“此等读书人死得早倒是朝庭之福,否则连自家的弟弟都不放过,来日过官,岂不是要视老百姓皆为草芥?”
少女忍不住又问:“那还有一位呢?”
“这最后一位死的就是那个被刘秀才所指跟他妻子有首尾的邻居黄财,此人声名不太好,是个当地痞子,混混。他的死法也像是得了疯狗病,怕光怕水,家中怕人知晓便将他锁在厢房之中。后来,刘秀才失踪了,村长因为想起他与刘秀才有过节,因此带人找上门来,这才发现黄财已经疯了。他一放出来便到处咬人,被村民们失手打死了。”
少女开口道:“一条疯狗咬死二个人,另一个为异人小妾所杀,这跟换魂有何关联?”
“单看似乎的确没有关联,但如果把刘秀才与长子的性情大变与换魂联系在一起,把长子内里的魂想像成刘秀才……”
少女恍然大悟,大叫道:“长子换了刘秀才的魂,所以,所以……”
她结结巴巴地都有些说不下去,陆玖肆替她接着说道:“所以他才会一夜开了窍,学富五车。刘秀才身为农户却能考上秀才,想必极为刻苦,因此对一些艰涩的书籍也能侃侃而谈。并且他死读书,极重尊卑,对妾生庶子自是极为鄙视,因此要千方百计针对次子,并不全是为了长子的怨气。”
沈方寂点了点头:“那刘秀才的躯壳里只怕装得就是好色无耻之徒黄财的魂,因此他才会从生性刻板变成风流成性,与寡妇勾搭成奸。”
少女不解地道:“那黄财躯壳里的又是谁?”
沈方寂看了她一眼,然后道:“应当是那条疯狗的。”
众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长子某日外出不慎被疯狗咬伤,自是心中懊恼,觉得自己背运连条狗也跟他过不去,而此刻的黄财正垂涎上了隔壁刘秀才的妻子,于是两人不知怎么就凑合在了一起。先是谋划了刘秀才,将刘秀才之魂装到了长子的躯壳之中,而后黄财自个儿又将魂换给了刘秀才,至于空着的躯壳的黄财容易叫人生疑,便索性逮住了那条疯狗之魂替之。
这样长子得了想要的学识跟地位,黄财则是将刘秀才的功名与妻子弄到了手,可惜刘秀才的转变很难骗过枕边人,黄财为未露陷,又加之勾搭上了寡妇,便索性将刘妻撵回了娘家,乐得逍遥快活。
怎奈痞子混混恶劣的习性,无论他是不是披了秀才的皮都不会改变。因此黄财又贪婪起地主家的钱财来,便开始蛊惑长子将次子弄死,到时地主再一死,这万贯的家财不就落到了长子的手中,也就是一半落到了他黄财的手中。谁知他的美梦做得好,却不曾想惹到了石氏,母为子强,黄财便被石氏所杀。
少女叹气道:“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方子实眉心皱得越发厉害,他们受夜砂相邀来阻挡沈方寂,活下来只有他与熊能人,他身体不太好,加之离得战场又远些,可是熊能人凭什么活下来,他即不是实力最强的人,也不是最聪明的人,过去想着他皮糙肉厚,可是想想熊能人不过是个炮灰的角色,而如今炮灰却活了下来。
熊能人见众人看向他的目光均有些不善,再傻也知道他是众矢之的,成了别人眼里的最有嫌疑的人,不禁恼怒地道:“你们随便讲了个故事,便拿老熊当替罪羊,老熊我也是有故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