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衣飞石突然说回府探望堂上两位大人, 说得含糊其辞。
谢茂一眼就看穿衣飞石在撒谎,不过,他压根儿也没想过衣飞石会飞马赶去黎州, 见衣飞石说得滋味难言的模样,便错以为是久“病”府中的长公主也不好了。毕竟马氏在后院憋屈了数年,又有丧子之痛,古代妇人动不动就缠绵病榻一命呜呼, 谢茂觉得长公主很可能是真的不行了。
他一直因长公主虐待衣飞石的事, 对长公主充满了恶意,衣飞石也知道他不喜欢长公主。
所以,他觉得就算长公主真的不行了,以衣飞石愚孝的性子,肯定也是着急难过得不行,又不敢在他面前表露出来, 才会是这么一副含糊其辞的模样。
谢茂是真的对马氏厌恶到了极致,就算他认为马氏快不行了,就算他明知道马氏是衣飞石的生母, 只要衣飞石没有开口明说,他就假装不知道这回事——连个太医都懒得差遣去问候。
衣飞石走得“匆忙”, 只跟孙崇吩咐了一句,然后,他就一去不回了。
衣飞石离开的第一天, 谢茂孤枕独眠, 夜里睡不着, 难得有心思想闲事:马氏大概真的不行了,她要是真的死了,朕看着小衣的面子,到底要不要给她死后哀荣呢?……这毒妇死得这么早,朕还没收拾她,没看见她流下悔恨的泪水呢!
衣飞石离开的第二天。
谢茂忙完大朝会,在内阁议政半日,去长信宫混了顿饭。
太后又问谢范行至何处,是否平安。谢茂吃了半肚子气,独自散步回太极殿。
秋风冷月下,影子被拉得很长,谢茂越发想念衣飞石。他问身边人,公爷送消息回来了吗?下人皆说没有。谢茂想起爱人大约正在经历痛失恶母的煎熬,独自在太极殿看了半晚上折子,没让人去长公主府添乱。
衣飞石离开的第三天,紧接着就是一个小朝会,谢茂议政至午后,和内阁值臣一起用了膳。
本想回太极殿补觉的谢茂终于忍不住了,这一去就是两天两夜,自己回不来也罢了,连个话都不叫下人来回,还把朕放在眼里吗?顾忌着长公主“病情”,谢茂没有亲自杀到长公主府问罪,只差遣宫监到长公主府垂问。
一问就问了个大惊失色,前儿襄国公是回了一趟长公主府,和镇国公在书房说了两句话,连饭都没有留,很快就离开了啊。至于究竟是从哪儿走的,谁也说不清楚——听事司负责跟着衣飞石的几个高手,至今还蹲在长公主府门口等着呢!
谢茂听报之后都懵了,衣飞石去哪儿了?
在他的心目中,衣飞石始终是前世那个谨慎自守、诸事妥帖的形象。哪怕今生的小衣几次办了幼稚出格的蠢事,他也始终没能改观。他根本没想过衣飞石会去黎州截黎王,也没想过衣飞石会不告而别。
既然断定了衣飞石不会不靠谱,他的想法就变得不靠谱了:难道衣尚予还是不赞成朕和小衣的事,借机把小衣给扣下了?不,衣尚予没这么蠢。那,小衣难道是被马氏那毒妇临终之前打死了,衣尚予怕朕灭了他九族,把小衣毁尸灭迹了?不,朕的小衣不会那么蠢……
所有不靠谱的想法都在谢茂脑子里晃过了一遍,终究还是想不到黎州方向去。
——不告而别去黎州管闲事,完全不符合衣飞石的处事原则,谢茂根本不会朝着这个方向考虑。
以衣飞石的身手,谢茂不担心他遭人暗算。
然而,就算谢茂完全相信衣飞石的能力,这件事也足以在禁中掀起轩然大波。
衣飞石身为羽林卫将军,负责皇城禁卫安全,他突然失踪这件事本身的性质就非常严重:是否有人或势力,在通过暗算羽林卫将军以达到图谋皇帝、皇城的目的?假设衣飞石“失陷”,在未知敌方的威逼利诱之下,他会背叛变节吗?羽林卫目前还安全吗?皇帝还安全吗?
这种考虑不是针对衣飞石,而是针对任何一位掌管宫禁的羽林卫将军。
前朝卫戍军指挥使鲁昭是出了名的女儿奴,一日他家爱女突然失踪,他立刻就被暂时卸了兵权不准靠近皇城,一直到女儿被寻回,证实是无意走失,他仍旧停职了半年之久,待锦衣卫彻底核实他爱女走失之事没有猫腻之后,他才重新回到御前,执掌卫戍军兵权。
像衣飞石这样莫名其妙就“不见了”,瞬间就让所有人都绷紧了皮。
哪怕是久经世事的谢茂也懵得不轻,立刻招来孙崇、黎顺,马上抽调羽林卫与听事司精锐,全城暗中追查搜寻衣飞石的下落。这边悄默默地搜得焦头烂额之时,谢茂才无意间瞥见,案上那一堆被他定义为“请安的废话,最后看”的折子最上头,放着一份儿没封没钤的素面本子。
扯过来一看,赫然是“羽林卫将军臣衣飞石跪奏”。
谢茂抽抽嘴角,将折子翻开,里边就是衣飞石熟悉的字迹,上面恭恭敬敬地说了,他觉得黎州案子很重要,决定亲自去看一眼,不日即归。请陛下不要担心挂念。
用词遣句极其官样客套,连半句撒娇讨好的话都没写。
谢茂气得牙齿缝都发痒,倘若衣飞石就在他跟前,只怕会被他嚼吧嚼吧直接吞了。
“不必找了,把人都撤回来。”谢茂压着怒火,尽量冷静地吩咐。
这么大动静不可能不惊动长信宫,外面疯狂找人时,太后待在长信宫没有添乱,这会儿有消息说皇帝不找人了,太后就差遣了大宫女前来询问,到底出什么事了?
当着孙崇和黎顺的面,谢茂面不改色地说谎:“是朕忙糊涂了。那日朕随口差遣了一句,朕没记在心上,襄国公倒记住了,这两日就去办了。朕才想起来。没什么大事。”
这话圆得不怎么真心,不过,皇帝有心维护遮掩,亲自揽了责任,谁还会不开眼地再问?
皇帝说他派襄国公出去办差了,那就是真的派了!
秋夜秋雨,淅淅沥沥下了一整夜。
这气候还不能上炭,朱雨用熨斗暖床,心火炙热的谢茂孤衾冷枕越发睡不着,贪凉掀了被子。
他一向养身自珍,睡觉特别老实,何况,往日也有衣飞石在身边帮着掖被子,这夜替他上夜的郁从华是真没什么经验,次日清晨睁眼一看,皇帝半个身子都落在锦被外边,唬得脸都白了。连忙请了赵从贵、朱雨、银雷来服侍,又自作主张请了太医,谢茂起床时喝了半碗茶,发现鼻子还是塞住了……
“奴婢该死,该死。”郁从华趴在地上不敢抬头,浑身微微颤抖。
谢茂擤了几次鼻子还是塞着,他瓮着声气,叫赵云霞开一服通鼻窍的药来,又洗了一回鼻窍。
耳畔就是郁从华内疚惶恐的谢罪声。
“滚滚滚。”谢茂不耐烦地叫郁从华出去,蹬鞋披衣下榻。
窗外仍是湿漉漉的雨意,整个太极殿都笼罩在湿润渐冷之中。谢茂想起衣飞石还在外奔波,明知道京城下雨了,黎州也不一定下雨,他还是觉得心疼,没好气地说:“下个没完了。”
太极殿服侍的老人都知道皇帝这是不痛快了,这时候,万万不能上前触霉头。
偏偏昨日才轮了小朝日,今日不朝。
皇帝偶感风寒,窝在太极殿里,连大衣裳都懒得穿。没吃饭倒先吃了一碗通鼻窍的汤药,一肚子苦气往上冒。赵从贵年纪大了熬不住久站,朱雨顶着雷在御前服侍。就他这样老资格的内侍,进汤时还被谢茂骂了一句没眼色。
辰末时牌,内阁陈阁老、黎阁老撑伞进来。
这可是大救星了!皇帝会给奴婢脸色看,对大臣们一向礼遇。
外边听差的银雷连忙使人服侍二人换了淋湿的靴子,擦去衣袂上的雨水,自己进门回禀:“回圣人,陈阁老、黎阁老候见。”
谢茂觉得赵云霞这个“杏林春雨”只怕也是徒有虚名,喝了药有小半个时辰了,他老人家的龙鼻子还是塞着的。他重新冲洗了一次鼻窍,擦了擦脸,这才吩咐道:“请两位大人进来。”
陈琦与黎洵本是内阁中相对分歧的两派,陈琦与吴善琏政见不和,黎洵则是吴善琏之乡党,被吴善琏抬举入阁,和陈琦更是有些说不清的积年“旧怨”,平时,这二人是不会轻易联袂来觐见的,若非皇帝点名宣召,实在有事避不开必须一同前来,也必然会搭个吴善琏或是单学礼。
奈何最近朝中不平静,单学礼递了请罪折子乞骸骨之后,皇帝虽没批准,他也还是告病避事了。
朝中又疯传是吴善琏指使党羽要收拾单学礼,吴善琏是亲历过文帝朝几次清洗的老人,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当事人,他回家捋一捋闹事的各人履历,立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没多久也告病了——单学礼是装病,吴善琏是真的气病了。
吴善琏此人刚硬刻板不太爱交际,当初谢茂选择拉拢阁臣不找他找陈琦,可见他在朝中实在没什么党羽。后来他成了次辅,与陈琦分庭抗礼,南明派就找他示好依附——他需要党羽,南明派需要一位在朝中说得上话的老大人,这种事情历朝历代都不鲜见,互相帮扶之下,彼此还算关系融洽。
这回蹦出来攻讦吏部文选司秦南国的几个马前卒,全都是南明派出身,人都以为是吴善琏出手了!
吴善琏这样耿介刚直的脾性,得亏是皇帝平时给他赐衣赐食嘘寒问暖保养得好,才没立刻气死。
如今内阁气氛如此僵硬,陈琦与黎洵也不得不收拾起前嫌,手拉手到皇帝御前刷“我们两派关系很好”的印象分了。
“天气转凉了,陈老、黎老也得当心身子骨,朕一时不备就……”谢茂揉了揉鼻子,“吴阁老、单阁老都还病着,你们俩千万保重了。待会儿叫太医请个平安脉,都拿了养身汤再走。”
陈琦与黎洵岂会听不懂皇帝话里的意思?朕知道如今朝里传言多,已经赖下两个阁老了,你们俩稳住了,别跟着瞎折腾。朕需要一个稳定的内阁,你俩再斗倒一个,别怪朕收拾你们。
谢茂也不想立刻戳穿目前朝廷的诡谲气氛,等龙幼株拿到证据了,再慢慢收拾。
陈琦与黎洵连忙跪地谢恩,各自表白衷心。
“臣这些年蒙受陛下垂爱,晴时赐伞雨时添衣,四时八节赏赐不断,身子骨倒比年轻时还健壮几分。”这是满脸情真意切的首辅陈阁老。
黎洵就看不得他那逢迎拍马的模样,跟着赔笑道:“臣也是。”
谢茂赏了两位阁老热汤点心,就在身边小茶几上搁着,这才切入正题开始议事。
这日主要议的是殷克家前不久上的一个弹劾南境边城诸流官尸位素餐的折子。
殷克家往南境主持浮托国战事,打得那是捷报频传。然而,城池打下之后,根本守不住。
往深里查,谢朝南境边城许多土民与浮托国各族都是族亲,朝廷任命的官员根本无力管辖城池,实权始终掌握在本地大族出身的“城主”手里。这样的“后方”如何安稳得下来?殷克家在正面战场所向披靡,却被敌方友方联手坑得吐血,很快就陷入了腹背受敌的局面。
那殷克家在西北时就是出了名的脾气暴烈,连衣尚予都敢怼的猛人。有人在他背后捅刀子,他也顾不得什么朝廷律令法规,一怒之下把吴淦城的城主全家砍了个干净,筑成京观以示愤怒。
这一来倒是真的震慑了不少边城小族,却又惹翻了几个大族。
南境几个族人众多的土族城主聚集在一起,一部分嚷嚷着朝廷出尔反尔,滥杀无辜,我们不跟谢朝混啦,我们要造反。另一部分则上折子向朝廷哭诉,弹劾殷克家是杀人魔王,要皇帝杀了殷克家以正律法。
殷克家也给朝廷上了折子,不过,他只字不提南境土族,而是声色俱厉地弹劾朝廷派遣到边城的官员渎职无用,看看,大权全被土著执掌了,将军打仗被人背后放冷箭,可怜我谢军儿郎没死在敌人的刀枪之下,反而被背后的“自己人”阴死了,死了都不知道找谁说理啊。
殷克家的最终目的当然不是攻讦几个边城官员,大势如此,若非前朝国策决定了厚抚边城土族,朝廷派遣的官员又岂会落得全无实权的境地?
如今土著城主与朝廷派遣的官员相互勾结,沆瀣一气,错在前朝之软弱。
他弹劾流官怠政,就是要督促流官勤政,要勤政就得收权,要收权就得先和地方土族开片。
——这才是殷克家的目的。杀了一个吴淦城的城主不够,他要正大光明地杀更多个!
浮托国的战事拖了谢朝许多年,都知道是藓疥之痒,都知道翻不起大浪,然而,这边最有威胁的陈朝都被打老实了,浮托国还在烂着谢朝的脚丫子,不止皇帝想着南边心里就烦,内阁也恨不得早点把南边收拾干净了。
倘若殷克家换一个时机上这个折子,内阁绝不会有阻碍的声音,都会支持他在边城开干。
问题是,这个时机实在太寸了,吏部文选司才被弹劾得满头包,天官出身的单阁老都被骂得告病了,殷克家突然上这么一个折子弹劾边城官员怠政,很容易让人误解——哇,边将都下场了,这是不把单阁老搞倒不罢休啊!
“依臣一点愚见,吴淦城守怠政是有的,也不代表所有边城府县都怠政嘛。谁尽忠职守,谁怠政渎职,还得看吏部考功与都察院各道御史弹劾。空口白牙就一竿子打死所有边城官吏,臣以为不公。”黎洵率先开口。
黎洵说话就是递给吏部、单阁老的善意,他表态之后,陈琦眉目就舒展了,从容地说:“浮托之患,患在边城。此乃陛下太平三年与臣议论南边战事时之高论,陛下圣明呀!正所谓攘外必先安内,欲平浮托,先饬边城土官吏治。从前朝廷战事焦灼于陈地,无力南顾,如今腾出手了,藓疥之痒又何足挂齿?”
有眼睛的人都知道浮托久战不下,全托了边城土族的“福”,谢茂所说的哪里算得上什么高论?偏偏陈琦就是能不温不火地吹得真情实意,好像皇帝看法如何高屋建瓴、凡人拍马难及。黎洵满脸含笑心中痛骂你个狗|日的就会舔龙屁,堂堂内阁首辅大臣要脸不要了?
谢茂擤了擤鼻子,觉得浑身发热,鼻子倒是不怎么堵了?
“不过,臣也附议黎阁老所谏。边城诸府县吏治如何,朝廷得派人去勘核实录。这殷将军折子里弹劾的几位,贪渎营私之事是否属实,尚无确切证据。还请陛下示下,如何处置。”陈琦道。
内阁对此的意见很统一,要收拾边城可以,先等一等,我们朝中撕撸清楚了再下手。
现在嘛,先查一查!走程序。程序走完了,朝廷估计也风平浪静了,那时候你再去砍杀,支持你!
“没有证据就查吧。查无实证,朕要问他殷克家诬告之罪。查有实证,这样的官儿,朝廷哪里还用得起?就照着这个意思票拟,拿来朕批了,即刻就办。”谢茂拿帕子捂住鼻子,流了一些鼻水出来。
他吸了一口清鲜的空气,发现原本塞得紧紧的鼻窍,好像就通了?
鼻子通了,心情就好了。
恰好朱雨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在谢茂耳畔低声道:“公爷回来了。”
“朕今日风寒不适,若是不紧要的事,直接票拟了递来司礼监,朕夜里就批了,最迟明日就发下去。就不留你们了,道乏吧。”谢茂随口道。
陈琦、黎洵连忙起身告退。
两位阁臣才退了出去,谢茂就从榻上下来,走了两步又退回来,坐在茶桌边,叫朱雨侍茶。
没多会儿衣衫湿透的衣飞石就走了进来,在外边就有银雷服侍着脱了外边的衣裳,擦去脸上、手上的雨珠,银雷递茶给他取暖,他也不接,躬身矩步进门,屈膝磕头道:“陛下恕罪。”
谢茂就知道,守在皇城门口的孙崇必然已经给他透信儿了。
衣飞石临走时在奏折堆里放了“留言”,谢茂却意外地没在第一时间发现,这才弄出了羽林卫、听事司在城内暗中搜查羽林卫将军下落的闹剧。孙崇告诉他,皇帝昨日急惶了,命人在城中寻找他,衣飞石当然不敢怪罪皇帝“你为什么没看见?”他只能自承罪责,请皇帝责罚。
“下雨天怎么也不披着蓑衣?看这湿透了,快去洗一洗。”谢茂一边喝茶,一边说。
根本不用去感觉皇帝的真实情绪,就皇帝故意表现出的姿态,衣飞石就知道皇帝对自己不满了。若换了从前,皇帝这会儿早来扶他起身,抱着他进盥殿了。现在端坐喝茶,那就是看戏。
衣飞石哪里敢起身去洗漱更衣?他膝行退了两步,从绵软厚实的地毯上挪到了硬邦邦的金砖上。
“臣走得急了,不曾上禀陛下,臣知罪。”衣飞石低声谢罪。
谢茂将杯中残茶饮尽,突然问道:“府上大人可好?”
衣飞石顿时哑口无言。
他可不是走得急了来不及告诉皇帝,而是蓄意欺瞒才顺利出京。
先撒谎说要回家看爹妈,得了皇帝准许之后,他再把留言出京的折子,放在皇帝不会第一时间翻阅的奏折堆里,连他出京都是从长公主府翻墙乔装跑掉的,一环扣一环,半点不能错。否则,就会被皇帝扣下来。
当然,这个计划还是出了一点纰漏,那就是在他离家之后的第三天,皇帝才发现他不见了。皇帝发现他不见之后,大惊之下调了兵马在城中搜寻他,这之后,才发现了他放在请安折子堆里的留言。
若非衣飞石在皇帝跟前信誉太好,皇帝太过信任他,这事儿都不会憋到昨天才爆发。
衣飞石颇觉惭愧,低声赔罪道:“是臣对陛下说谎了,臣知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