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仅剩的一点蜜给了自己。
静静盯着他, 下巴紧紧缩着, 忍住不让自己哭。
她好不容易忍住泪意,使劲儿吸吸鼻子说:“谢谢,你留着吧, 我不需要。”
“……&。”
虫哥发出了一声委屈的鹰叫。静静一下笑了出来, 却还是摇摇头, 虫哥只得把触须缩了回去。
可探出另一根“舌头”舔舔静静, 他困惑的发现静静还是苦的。
苦的像土一样。
虫哥做了个困惑的肢体动作, 但静静没看到, 她扭过头去, 视线在战场上。
被刚才虫哥一搅和,她提起劲来, 用力暂时抛开自己心中的矛盾感,指了指远处一排亮晶晶的东西。
“索西斯,那是什么?”
虫哥说:“是战友。”
四周的可食光被虫群吃得七零八落, 有的地方亮有的地方暗, 静静的眼睛在这种环境下看不远。
她眨眨眼说:“那咱们去看看吧。”
虫哥立刻回答:“好。”
把她抱在身前,虫哥调动足向静静指的方向爬去。一路上他们像穿过一个超大的酒趴舞池, 所有人都躺在地上狂欢, 只有他们两个人还保持清醒。
所有生物嗨了大概都看上去很奇怪, 静静被迫见识了虫族的另一面,而且是她并不想知道的另一面。
地面上到处都是打扫战场的虫群,虫哥没法以最高速全力奔跑,只能走, 这就导致他们高速竞走了有三四分钟,还是和那排亮晶晶有不少的距离。
静静现在无心说话,虫哥也不是个很能活跃气氛的小同志,因此两人便一直沉默了下来。
又走了两分钟,静静低头看了眼表,在这空档虫哥忽然说话了。
他问:“如果我不吃,你会变甜吗?”
“啊?”
静静没反应过来。
虫哥认认真真地重复道:“如果我不吃它,你会重新变甜吗?”他把一直举在身侧的躯体拿到静静面前。
静静抿了下嘴,怀揣着复杂的感情笑了出来。
她边笑边说:“你刚才一直在想这件事?”
虫哥蠕动了一下触须。
叹了口气,静静还是笑着,语气平和地说:“我大概会的。”
虫哥又沉默了一阵。
他接着说:“但我会饿,如果饿,我想要吃。”
这种深度的自我逻辑反思已经远远超过他原来自我能达到的程度,静静忽然感到一阵轻快。因为他意外的变化,也因他分享了一些她的负担。
静静坦率地说:“我明白,我也理解,所以我永远不会说你不要吃。”
虫哥发出了几声窸窸索索。远处的亮点已经变大到能看清了,他们在谈话中走过了相当长的一段距离。
虫哥忽然说:“油可以吃。”
静静说:“对。”
虫哥说:“这个不可以?”
静静不置可否。
虫哥咕噜了一声:“有什么不一样?油和敌种?”
吸了口气,静静有点疲惫地说:“对我来说……是有不一样的。”
虫哥说:“草,土,虫,油,有什么不一样?”
静静想了一下,说:“你的战友死去,你会吃他吗?”
虫哥理所当然地说:“会。”
“……”
不好意思举错例子了。
静静没办法的换了个举例角色:“女王如果衰亡了,你会吃掉她吗?”
虫哥想了一下,说:“会。”
静静:“……”
大哥你要这样咱可没法聊了。
挠挠额头,静静自暴自弃地说:“那我对你来说可以吃吗?”
“!”
静静没有捶打他的喉管,但虫哥还是发出了一串像噎着似的声音。
“不可以!”他惊恐地摆动触须:“绝对不可以!”
他的反应太过夸张,静静忍不住笑了出来。
更何况,她是他的第一个不可以。
人总是这样,无论笑的理由是什么,只要笑起来,心情就会好一些。静静的声调逐渐轻快起来。
她说:“哦我不可以?那为什么不可以?你消化不了我吗?”
虫哥立刻说:“能消化。”
他好像害怕她质疑自己的能力一样,悄悄地又重复了一遍。
“能消化你。”
静静捏了捏自己的皮肤,说:“那为什么不吃我?我很弱,很容易吃。”
虫哥再度惊恐起来。
“不可以吃!你不可以!”
静静还是笑。
“你手上举着的这个,躺在地上的那些,对我来说就像是你心中的我,你能懂我为什么变苦了吗?”
“……”
虫哥猛然间沉默了下去,而静静也没有继续说什么。
在这次对话的中断里,目的地到了。
虫哥载着她来到一片洼地,在他停下后,静静看清楚了之前那些亮晶晶的样子。她虽然猜到这些可能是女王的新儿子,但她确实没想到这些虫会是储蓄者。
和她在远处看见时设想的不一样,他们没有聚成一排,反而分得很开,这里一只那里一只,只是因为每只身边都聚了一堆虫才显得排得很密集。
这种亮晶晶虫像xxl……不对,像xxxxxxxxl码的甲壳虫,他们身上什么攻击武器也没有,头不大,前端有八只挤在一起的复眼,顶端一根粗触须直直的指向天上,在尖端三分之一的地方分散开,变成几百根细小的丝线飘荡在空中,每只上方都有一整打飞行军巡逻保护。
至于为什么这么重视他们,静静不用问就能知道。
他们的后驱极为笨重,圆弧状的整个身躯是全透明的,里面分成两节,小的前半截承装了他的脏器,大的后半段装满了澄黄的油。
油车啊!
同志们,想象一下被花生油盛鼓的气球或者猪尿泡。
大油车啊!
兴不兴奋,快不快落!
所有还没吃到不能动弹的虫都围着他们起舞,要不就躺在地上打滚。静静等着两条小腿想要下来,但虫哥怕她被吃嗨了的虫群踩到,犹豫着不敢放下,静静只能让他把自己举高,探出身子去看围圈里面。
不看清还好,一看清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静静噫的一声赶紧撤回了头。
在虫哥乖乖把她收回来的时候,静静大叫:“索西斯!”
“咕?”
她噫噫地问:“他们为什么在舔他的屁股?!”
虫哥很自然地说:“吃补给。”
喂!
舔屁股吃补给你为什么这么理所当然啊!
“可是那是屁股啊!”
虫哥更加理所当然:“对。尾部分泌油脂,我们去尾部取食。”
呕呕。
静静缩着肩膀说:“我还以为……我以为是……嘴巴……那个喷口……不行算了,从哪分泌都好恶心。”
她的反应很大,虫哥有点不安地看着她。
静静兀自恶心了一会,拍拍虫哥的大脑袋,坚定地说:“我以后给你开更多小灶,保证你吃饱,你不准去舔他们的屁股!”
“而且我……”为了强调感情,她磕巴了一下,按着虫哥的脑袋恶狠狠地说:“我那个,我才不要和一个舔过别人屁股的嘴巴亲亲!”
虫哥:“……”
孩怕。
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媳妇自己已经舔过了的孩怕。
静静正在这恶心着,旁边几只快乐舔屁股的工兵虫看到了落单不狂欢的虫哥。
虫族种群不同联络方式也有一定隔阂,跟同是空调型号不同遥控器就不能通用一样,工兵和先头部队要交流也有一定的障碍,他们朝这里伸出触须,发出一些声音,在引起虫哥的注意后开启了思维结网。
可没能成功。
和无时无刻不联脑的飞行军有所不同,虫群之间的思维结网需要打招呼。
虽然同种族不需要对方注意到,人格当然是独立的,但联络直接闯进人家脑子里吆喝就行了,不同种群之间打个招呼也就行,不成功的很少。
可这次就是没成功。
虫哥拒绝接收他们狂喜的情绪,同样拒绝分享自己的思维回响。
这几只工虫感到了奇怪,但他们没有来得及再次检查,就被大脑中涌过来的另外一批狂喜的思想笼罩,奇怪的感觉一下被冲散了。
他们再次转回头去,围在油车旁边轮流舔他的屁股,不再注意虫哥。
这件小事被淹没在整个狂欢的热潮里,不仅没有任何虫注意到,静静也没有注意到。
朋友们,你们记得就行了,不要把这件事泄密给静静。
好的让我们回来。
在见过虫群的疯狂和进行补给的方式后,静静彻底失去了在这地方呆下去的兴趣。战后的残垣场对虫群来说就是个酒趴夜店,而静静从来都不喜欢在这类地方多待。
看了眼表,静静发现这个星球的时间场简直异常的慢,他们一气折腾到现在竟然还有十分钟的富裕,更何况她还睡了一阵。
拍拍虫哥说了声回去,一人一虫穿越战场,往母舰的方向走。
似乎因为活着,母舰无法长时间在某一处静止,他们往回去时母舰的位置比刚才要远了一点,虫哥只得加快速度,在星球表面上和母舰竞速。
这颗星球不算大,但它拥有两颗自己的伴星,虫哥速度很快得追着母舰跑了一段后,静静忽然注意到,在她头顶一颗公转过来的伴星上也有虫。
但他们并不是在吃,他们像在母星时一样载种花田。
“索西斯。”
“咕?”
静静指了指头顶:“飞行军为什么在那里种花啊?”
虫哥说:“我王的领土,我王要所有人吃土翻地,我王要一切沃土有花。”
哦对,忘了你们还会可持续发展了。
虫哥又说:“那里的一半归王,一半归你。”
静静:“……你在说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