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彦回到了温暖豪华的鹅屋, 里面依旧打扫的十分干净, 狮院和蛇院的狗窝都洗过晒好了, 被放置在一旁。
他之前在这的时候没注意, 现在才意识到地上铺着婴儿爬垫大概是为了方便清扫,毕竟麻瓜不会像他一样去找厕所。
鹅的饭量大,鹅屋要保持清爽干净,估计阿姨要干做不少活。江彦在里面溜达了一圈, 挑了点新鲜的水果片吃, 早早去狗窝上躺着去了。
周二这天很快到来, 虽然程以宽和王嫣都决定简单办理,但仍要早起各自做些准备。这天天还没亮, 江彦就听到外面有人说话。鹅屋的房门也很快被人打开,有个体型壮硕的阿姨走了进来,一把把它抱起来就往洗手间走去。
江彦有些懵, 出去伸着脖子一看,才发现二楼站了不少人, 男男女女来回忙碌着, 像是造型师和跟拍团队。一楼则是王天奇他们以及两位伴娘, 都穿着礼服在那坐着聊天。
阿姨把江彦放在淋浴间里, 拿莲蓬给他冲了个澡, 又着重搓了搓他的脑袋和脖子。吃饭弄脏的胸毛也被洗的雪白,脚蹼还给擦了擦。等江彦自己甩了几下,阿姨又拿一条新毛巾把他包起来,抱着送去了二楼的卧室。
王嫣正在化妆, 从镜子里看到鹅子被人抱了上来,忙让化妆师停下,高兴地转过身把江彦接到了怀里。
“老公,看看我鹅子帅不帅?”王嫣努起嘴对着江彦的脑袋亲了一下,立刻笑着看向一旁。
江彦这才发现她的右边放着摄录机,左边的化妆桌上则搁了一个支架,上面托着的手机正开着视频通话。
屏幕上是个黑色短发的年轻人,正低头写东西,闻言抬头看了看。
江彦愣了下,第一眼以为是个帅气的小哥哥,但又觉得帅的太秀气了点。等仔细再瞅,才发现是个帅帅的小姐姐。
哇哦……江彦在心里暗暗咋舌,心想女孩子帅起来真的没男孩子什么事啊!这么近距离的前置摄像头,看过去简直就是美颜暴击,五官一点儿毛病都挑不出来。
他偏着头想了想,记得这位好像叫patti。
patti也看了江彦一眼,摇头笑了笑:“这傻瓜不一直长这样吗?你昨天才发了照片好吧。”
王嫣“哼”了声:“没有吧。我觉得我们瓜瓜每天都比前一天跟更帅一点。而且还聪明了呢。是吧瓜?”
江彦眨了眨黑豆眼,很给面子地“哼”了一声。
王嫣立刻笑了起来。
patti无奈地看她一眼,继续低头写东西,又随口叮嘱:“爱美也要有度啊,今天你们那零下五度,臭美一下赶紧穿上外套。”
王嫣乖乖地嗯了一声,等化妆师接着过来忙活的时候,又瞅着手机,笑着问:“可是我觉得你买的皮草有点老气哎。”
patti挑眉,看了她一眼。她又继续说:“婚纱也太保守了,像我姥姥穿的。天奇都说这婚纱再套皮草,看上去不像新娘子,像个上海滩老鸨。”
“那正好,今天来的都是逼婚的中坚力量。”patti道,“到时候你可以跟老程一块给在座的单身人士撮合对象拉皮条,现场开展业务。管他四五十还是七八十,只要还活着,就要为生儿育女奋斗到最后才行。单身是反人类的,必须现场结婚。”
王嫣愣了下,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不敢,程以宽他妈会跟我拼命的哈哈哈哈。”
patti忍笑,道:“那倒是,他妈以前调查他的恋爱对象,都找到我家去了。还联合我爸妈来拷问我,幸亏我什么都不知道,哦对了,今天办酒江彦会去吗?”
“他好像不去,说是没时间。”
“那太可惜了。”patti说,“还想见见他长什么样呢。”
江彦默默抬头看了看手机,在心里跟她打了个招呼。
“你不也没时间来吗。”王嫣撇嘴道,“我今天好歹是穿着婚纱去结婚,你竟然这么无动于衷的样子。还有心思看看别人什么样。”
patti无奈,只得放下笔,对着镜头道:“我哪里无动于衷了?我怕再看你一眼,就忍不住现在就飞回去,把程以宽踢一边去我自己来。”
王嫣抿嘴笑了起来。
patti也笑,又问:“你什么时候过来?我正好在看房子,争取你来之前换好新地方。”
“等这两天忙完吧,圣诞之前。”王嫣道,“其实本来想去北海道滑雪的,但实在太想你了。”
“我也想你,等明年毕业了陪你一起去。”patti笑笑,眼神里满是宠溺,“你看好时间后我给你订票吧,正好我爸妈要过来玩,你们三个一起出发,要不然我怕你又进小黑屋。”
江彦在一旁看着这俩人说话,心里十分羡慕。他忍不住想起了程以宽,那边现在应该也在忙吧?是在出发去酒店的路上吗?现在还有点早,也有可能正在打扮。
程以宽没有请伴郎,来的人里也没有同学和朋友,江彦最初答应给他做伴郎的时候他倒是联系了几个人,后来江彦说没时间,他便趁着婚礼延期的事情,把那几人也给撇了。
这会儿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一个人在准备这些。如果自己在他身边的话是不是会好一点呢?
江彦忍不住走神,一旁有人开始给他穿衣服套鞋子,他也没什么反应。
王嫣化完妆换衣服做头发,花的时间比预想的长,等所有东西都准备好,眼看着已经十点多了。婚礼的吉时定的是11点,她在众人簇拥下上了车,直接坐车去了酒店。
程以宽正在门口跟主持人聊天,见她过来,点了点头,三人又一块去了旁边的包间,全无迎宾的意思。
签到处也是简单的很,有人负责登记姓名带人入座,旁边却没有收礼金的箱子。
江彦被一位伴娘抱着,一直等到婚礼快要开始,才见那三人从会议室里走了出来。
王嫣把鹅子接了过去,抱在怀里。
主持人上了台开始讲话。
“你不用再打一遍看看吗?”王嫣小声问,“或许江彦中午能抽出时间呢。”
程以宽环视了一圈场地,挨个桌子仔细看过去,轻轻摇了摇头:“打过了,一直没人接。”
王嫣看他一眼:“你跟他说来不来都没关系,换谁都会以为无所谓啊。”
江彦看看王嫣,又看了看程以宽。
“我怕他有压力。让他做自己就好。”程以宽笑了下,又呼了一口气,“我说那些你确定没问题吗?”
“真没问题,我爸妈就是拿这当社交场合了。他们什么都知道,也无所谓。”王嫣道,“而且你说的也挺委婉了。”
程以宽点点头,又看了眼江彦:“一会儿它知道怎么走吗?”
“知道,我平时溜它的时候,人一多它就跟的特别紧。”王嫣见上面致辞差不多了,轻轻摸了摸江彦的脑袋:“麻瓜,要乖乖的哦!”
果然,主持人停顿片刻,大声宣布新人入场,王嫣等鼓掌声落下之后,把鹅放在了旁边。
江彦跟在俩人身后,稳稳地一步一步踏着节奏往台上走。
宾客们有才注意道这只大白鹅的,一时间十分惊奇,纷纷举着手机拍大鹅。
等到了台上,它不小心站在了俩新人中间,昂首挺胸的顶着小礼帽,更是惹来一阵哄笑。
主持人看了看程以宽,见后者点头,便开了的下一项的新人介绍。
程以宽跟王嫣都不是什么名人,对社会既无突出贡献,也不想过多暴露个人隐私,于是介绍词里一水儿的个人成长感悟,连出生年月和毕业院校都通通隐去了。
主持人功底好,一番场面话念得激情饱满,台下宾客涵养也高,期间四五次掌声,相互之间给足了面子。
程以宽跟王嫣都面带微笑地站着,江彦也不敢随便动,一双鹅眼炯炯有神,瞧瞧这个,看看那个。
直到气氛正热,主持人把另一个话筒递给了程以宽。大家才都安静下来。
程以宽沉默了两秒。
主持人笑道:“新人有些紧张,大家给点掌声鼓励!”
江彦看了眼台下起哄叫好的宾客,又抬头看向程以宽。他的位置太低,只能看到灯光从头顶罩下来,把程以宽的下巴线条勾勒的明显,喉结也格外的好看。
“这是新人致辞阶段。”程以宽终于开口,他看向台下,笑了笑,“本来这一段想直接跳过的,因为我们俩人能站在这里,靠的不是感情,而是家庭。如果说到发言,其实我们的父母才有资格,这一场婚礼是他们的胜利成果,也是我俩的妥协。”
此话一出,台下众人纷纷听出别的意味,或惊或疑地看了过来。然而程以宽并没有如大家所愿,说出一番惊世骇俗的话来。
“但是我还是改主意了。”程以宽停顿片刻,看向了父母所在的那一桌:“因为我爱他们。”
“记得我大概四五岁的时候,我爸外派,我妈工作忙,所以我就一直跟着姥姥生活。我妈每周来看我两次。她一般会带一种扁扁的果子,是这边特有的零食特产。我很爱吃,所以天天盼着她来,嘴巴很甜地一见面就说妈妈我想你,你天天来多好。”
有不少人发出善意的笑声,江彦看向台下的主桌,发现程妈妈的脸色微微黯然,不似之前那么凌厉。
程以宽也笑了笑,又继续道:“有一次,她没有带。我不懂事,一见面就不高兴了,说她,你不带好吃的你还来干什么?”
他说完顿了顿,比划了一下,“那时候也是这样的冬天,我妈只穿了一身工装,身上没有外套。她当时气哭了,没再跟我说话,吃完饭就走了。我被姥姥打了一顿,才知道我妈那时候是没有假期的,而且因为离得远,她每次来看我,都是拿夜班跟同事换,换好后就跑去赶火车,晚上坐八个小时,早上七点正好到这,跟我吃顿早饭,说几句话,再赶紧回去。那天换班的同事临时反悔,她怕我等得失望,跟人费了一番口舌,为了赶车外套都给忘了,更来不及去买零食。我知道后有点后悔,但又抹不开面子,姥姥让我打电话道歉我也说不出,想着大不了下次对她态度好点。”
“结果就在第二天早上,我就在枕头边上看到了一袋子果子。我妈哭着回去,买了果子坐火车给我送回来,然后来不及等我醒,就又走了。”程以宽停顿了几秒,勉强道,“那次我很后悔。虽然之后的我依旧不让人省心,小学的时候经常生病,半夜发烧,我爸隔三差五就背着我去看急诊,我在这边输液,他在那边抹泪。”
“高中的时候突然来了寒流,他去给我送衣服,学校封闭式管理不让家长进出,他就找那边路过的学生给我带话,等我中午下课,再把衣服一件件地递给我。我当时其实有点烦,觉得那么多学生都没家长来,就我家长事多。后来我把东西放回宿舍,晚上从那边路过,远远就看见外面路灯下还有人站着。走近了,才发现我爸还没走。他说他要回家的时候,看到路口那有人卖烤地瓜。我爱吃甜食,学校食堂又不卖这个,所以买了几个想着给我。但是一下午都没有学生从那走,他就想多等一会儿,说不定下了晚自习就有人了。”
“这些都是很小的事情,他们付出的远比这个多,但每次我跟我爸妈意见不合的时候,我就很容易想起这些小事,我会告诫自己,不要轻易说出伤人的话,不要轻易让父母哭。他们是爱我的,在很多我没注意的地方,我不知道的时刻……”
台下有人微微动容,低头按着眼角。
程以宽也停顿了一下,才勉强继续道:“……直到有一天,我们之间真的有了分歧。那是我们两代人之间的鸿沟,我跨不过去,他们似乎也迈不过来。”
“……很多人讲,这大概是我们都必经的一步,人生并不是越来越美好,年纪到了,就会慢慢走下坡路。身体弱了,观念也陈旧了。而年轻人要想夺取话语权,就要进行一些斗争,话说狠一点,心肠硬一点。”
“我很想那么做……可当每次想到以前的那些小事,想到从父母身上得到的爱跟我回馈他们的还远不对等的时候,我又觉得自己底气不足……我很痛苦,又贪心,妄想着能不能找到一种平衡,既不让他们因我而受到伤害,我也保留自己的尊严。我们各让一步,为爱妥协。但这个很难……直到认识王嫣。”程以宽说到这顿了顿,道,“我很感谢她……”
王嫣听得感触,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
江彦也心有触动,他悄悄往程以宽旁边挪了挪,拿翅膀轻拍着他的腿。
他出柜的时候也有过这样的挣扎,虽然他妈远在国外,只是一通电话的事情,但他也准备了很久很久,从植树节开始准备,一直准备了十来个月,直到除夕夜里,母子俩视频通话,他才说了出来。
江妈妈反复在那边问他:“你确定?”
江彦紧张地说不出话,他咬着嘴唇,盯着屏幕一动不敢动,最后听到她讲:“彦彦,妈妈不希望你这样。”
江彦的眼泪几乎在一瞬间就涌了出来。他委屈,也害怕,怕他妈妈生气,不理他了。
谁知道江妈妈却拿手轻轻抚摸了一下镜头,对他道:“妈妈没有接触,也没有了解过这些。所以很担心不能在你有需要,或迷茫的时候给你指导。如果可以,妈妈还是希望你能慎重考虑,走一条宽敞的路,总是要更轻松的。”
“但是如果你执意这样,妈妈也会继续爱你。你一直都是妈妈的宝宝,你做什么选择不会影响这一点。”
江彦当时愣住,心里又愧疚又幸福,哭地却更凶。江妈妈跟他聊了很多,问他喜欢的男孩子,跟他聊以后的生活规划。等到最后要关视频了,她笑了笑,温柔地看着江彦。
“孩子,保护好自己。”她轻声道,“善良又负责任的人,总会活得辛苦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