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这日清晨, 安婳的睫毛刚刚动了动, 还没睁开眼睛, 就感觉眼皮被轻轻吻了一下,等她睁开眼, 嘴唇便被吻住了。
她看着祁禹近在咫尺的眉眼, 不由露出了今天的第一缕笑容, 笑弯了一双明眸。
祁禹抬起头,摸了摸她柔顺的乌发, 含笑道:“起床了,小寿星。”
祁禹走出去,由着冬桃服侍安婳穿衣洗簌, 待安婳梳妆完毕,才再次走进来,亲手给安婳戴上了芙蓉簪。
吃饭时,祁禹端起碗,亲手喂安婳吃长寿面,安婳看着喂到唇边的面条,脸颊不禁红了红, 默默低头吃了, 祁禹再喂过来时却摇了摇头,红着脸看了一眼屋内站着的丫鬟们一眼, 不好意思的道:“我自己吃就可以了。”
祁禹低笑,摆手让丫鬟们全都出去,然后又夹起一筷子面条喂到她嘴边, 柔声道:“我想喂你。”
祁禹眼眸深邃,眉眼低垂的看着她,眼底荡着温柔。
安婳抬眸看着他,顺从的微微张开唇瓣将面条吃了下去,心叹都怪祁禹长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所以她才总是拒绝不了他。
祁禹又喂了她几口道:“昨日有个男人到县衙自首,说他是恣柔的情夫,我查过他就是一个普通的农家汉,上有老母,下有幼儿,他自己好赌,欠了一身债,他说卫海棠知道他是恣柔的情夫后,用他的身家性命威胁他,并且答应给他还赌债,他怕家里的娘子知道他与恣柔的关系,所以才听从卫贵妃的话,给恣柔下蛊毒。”
安婳微微皱眉,“他怎么会突然自首,是不是祁叹安排的?”
祁禹摇头,“他说他是良心发现才来自首,我们对恣柔情夫的线索只有身穿黑袍和黑底金丝的衣服,可以确认身份的证据太少,这个人有可能真的是恣柔的情夫,也有可能不是,我们也无法确认。”
“那这个男人如何处置?”
“他在县衙自述完案情,就说他受不了良心的谴责,一头撞在柱子上死了。”
安婳抿唇,“他倒是干脆。”
“不管怎么样,这件事暂时就这么过去了。”
祁禹顿了顿,柔声道:“今日搬去东宫的事,你让管家负责,你在府里等我,我晚上来接你去看赏月。”
安婳把最后一根面条吃下去,然后乖乖点了点头。
今年能跟祁禹在一起过中秋,她不禁有些向往。
祁禹看着她亮晶晶的眸子,不由笑了笑,放下手里的碗,自己粗略吃了几口饭,然后站起身道:“那我去上朝了。”
安婳点头,起身帮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袍,太子服是暗红色的,祁禹穿上穿上威风凛凛,头戴金冠,华贵中透着清雅,安婳不禁心道,人长得好看,穿什么都好看,祁禹以前的王爷官服,黑底金纹,也十分好看。
黑底金纹……安婳的手不自觉的一顿。
祁禹低头问:“怎么了?”
安婳摇摇头,心道不可能,应该是自己多想了,大祁之前一共三位王爷,祁禹不可能是恣柔的情夫,祁叹虽然有可能,但他不至于那么糊涂,至于祁航更不可能了,他身子弱,出宫的机会都少,跟恣柔更是互不相识,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先走了。”祁禹笑了笑,吻了一下她的额头,然后大步走了出去。
安婳刚目送祁禹离开,回了房间,安止就跑了进来,进门便开心喊道:“姐,生辰快乐,我回来了。”
把事情解决之后,祁禹立刻就给安止送了消息,只是一来一回需要时间,所以安止到现在才赶回来。
安婳看到他不由笑了起来,上下打量了一下他,见他精神奕奕方觉心里稍安,“因为姐姐的事,辛苦你了。”
安止连连摇头,“不辛苦,姐,你能没事我才是真的开心。”
他抬了抬手道:“姐,今天是你的生辰,我是赶出来给你送礼物的。”
安婳看着他手里通体雪白的兔子,不由露出笑容来,伸手摸了摸兔耳朵道:“真漂亮。”
安止笑道:“这是我在山里找埋伏的地点时抓到的,既然事情已了,正好拿回来给你当礼物。”
安婳含笑点点头,伸手把兔子抱到了怀里,轻轻的拍了拍,然后又摸了摸兔子毛,低喃道:“不错,这兔毛如果长得快,冬天正好把毛拔了,拿到云裳香闺做棉衣。”
“姐!”安止气的脸颊通红,连声道:“你是不是女人啊,这么可爱的兔子你竟然还想着拔毛卖钱,不准拔,秃了多难看啊。”
安婳忍不住捂嘴笑了两声,拍了拍怀里像是受了惊的兔子道:“骗你的,小止送我的礼物,我哪舍得让它变成一只没毛的兔子。”
安止这才满意了,凑上前和安婳一起摸兔子,兔子到了陌生的环境,吓得颤巍巍的,眨着红红的眼睛,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安婳忍不住道:“你看这兔子跟芯月像不像?”
安止打量了一会儿,越看越像,忍不住傻乎乎的笑道:“还真像。”
安婳微微一笑,“今晚我和你姐夫想去看花灯,芯月应该还没看过民间的中秋,正好你今天在宫里换职的时候帮我把芯月接出来,我们一起去赏月。”
安止立刻来了兴致,开心的道:“好啊,我也好久没看过京城的花灯了,想念得紧,那我现在就进宫当值去了,等天没黑就把她接出来,姐,你和姐夫记得等我们。”
他说完便风风火火的跑了。
安婳不禁笑了笑,目送着他走远,把兔子抱在怀里逗了一会儿,然后亲自动手在秋千旁给兔子安置了一个暂时的窝。
傍晚时,交接完任务,安止便乐颠颠的去了芯月的宫里,芯月看到安止惊讶的眨了眨眼。
安止笑道:“快收拾收拾,我姐让我来接你,出宫去看赏月。”
芯月眼睛一亮,立刻点了点头,这些年的中秋节,她都是一个人在宫里孤孤单单的赏月、吃月饼,一听可以出宫玩,自然开心。
她有些兴奋的道:“我去换一条裙子,马上就来。”
出宫自然不能穿在宫里的宫装,宫女们见公主高兴,立刻就把出宫穿的便服找了出来,芯月看了看,最后挑了一条新做的绯色的多褶裙换上。
安止斜靠在门框上等芯月,忽然感觉肩膀被拍了拍,他回过头,就见芯月双手提着裙角,在原地转了个圈,多褶裙在空中散落开,手上的银镯发出叮当的清脆响声,她弯着眉眼,笑靥如花的问他:“好看么?”
安止怔怔的看着她,眼睛里的光渐渐亮了起来,有什么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
他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芯月,半天讷讷的道:“好看……”
说着自己的脸却微微红了起来,看着芯月的目光也变得不自然。
芯月犹自笑着,“那快走吧,别让皇嫂等急了。”
安止点头,抬步跟了上去,芯月开心的跑在前面,一蹦一跳的,安止只觉得芯月衣裙纷飞的模样真好看。
祁禹处理完了政务,不理景韵帝想留他一起吃月饼的渴望眼神,直接回了王府,独留景韵帝一人接受官员们的敬奉,景韵帝亲手毁了他的家,他怎么会和景韵帝团圆。
回到王府,王府里的小厮们进进出出,府里的东西已经搬的差不多了,安婳正抱着兔子坐在树下荡秋千。
祁禹走到她面前,静静的看着。
安婳见他站着不动,愣愣的像是在出神,不由笑问:“想什么呢?”
祁禹蹲下,摸了摸她怀里的兔子,“我在想月宫里抱着兔子的嫦娥仙子有没有婳儿好看。
安婳不由低笑两声,将兔子放到他怀里。
祁禹揉了揉兔耳朵,问:“安止送的?”
“嗯,说是在山里抓的。”安婳含笑点了点头。
祁禹摸了摸,道:“兔毛不错。”
安婳很认真的点了点头,“我也觉得,可惜安止不让拔毛。”
祁禹十分遗憾,“可惜了。”
两人不禁笑了起来,祁禹又摸了两下兔毛,才将兔子放到了地上,对安婳道:“出发吧,天快黑了。”
安婳摇摇头,坐着没动,“等一会儿,安止和芯月还没来。”
祁禹一愣,“……安止和芯月?”
安婳点点头,“嗯,我想芯月应该也很喜欢放花灯,所以我让安止把她带出来,和我们一起去玩。”
祁禹眨着眼睛,看着安婳嘴角欲言又止的抿了抿。
“姐!我们来了。”安止和芯月乐颠颠的跑进了门,一个比一个开心,一个比一个兴奋。
“皇兄,皇嫂。”芯月轻喘着气走过来,亲昵的牵住安婳的手,眼睛亮晶晶的道:“皇嫂,快走吧,我在路上看到好多人都在街上,手里的花灯可漂亮了,我们等会儿也买一个吧。”
“好。”安婳笑了笑,站起身随她往外走,走了几步,才想起祁禹,回头对站在原地的祁禹催促道:“快点。”
“……哦。”祁禹声音沉闷的应了一声,皱着眉默默的看了芯月和安止一眼,然后抬步跟了上去。
夜幕降了下来,圆圆的月亮挂在了夜空上,照耀在地面上,地面上的花灯更加明亮的点缀着,长长的街道灯火通明,人来人往,三三两两的结伴赏月,天上的孔明灯一闪一闪的冉冉升空,河水里的河灯星星点点,美不胜收。
芯月从未看过这么美的夜景,忍不住站在桥上欢呼了一声。
四人先到邀月楼,吃月饼,喝桂花酒,街上弥漫着浓浓的酒香,四人举杯痛饮,甚是开怀。
邀月楼是京城最高的楼,也是最接近月亮的地方,最适合赏月,每每到了八月十五这一日都高朋满座,远处又大又圆的月亮清晰可见,安婳眨着晶亮的眸趴在露台的栏杆上看了又看,因为刚刚喝了一杯桂花酒,脸上有着微熏的红。
祁禹坐在桌前看着露台的方向,不过他不是在赏月,而是在看娘子,月光映在安婳清晰纯净的瞳孔里,比天上的月亮还要美。
他喉咙微微滚动,仰头又喝了一杯桂花酒,酒香浓郁,他心里的火忍不住烧了起来。
可是当抬眸看到旁边两个叽叽喳喳个不停,想忽略都难的安止和芯月,他不由眉头一皱,不得不把心里的火又按捺了下去,仰起头又喝了一杯闷酒。
吃过月饼,待酒意稍稍散去,四人下了楼,开始逛街市,芯月拉着安婳挨个摊位看,街道上有卖各种小玩意的、也有卖灯笼的,看得她新奇不已,和安婳全都笑容晏晏。
安止走在他们身后,眼睛总是忍不住的往芯月身上跑,心口一跳一跳的,好像那只长得像芯月的小白兔一不小心跑到了他的心里,在他的心里上蹿下跳的。
祁禹看着被芯月拉着到处走的安婳,本就郁闷,再看看陪在自己身侧的安止,觉得心情更加憋闷了。
安婳和芯月停在一处卖灯笼的摊位前,安婳一眼便被其中的月亮灯所吸引,普通的一个圆形灯笼,没有多余的装饰,安婳却一见便喜欢,不由转头看向祁禹。
安婳看他的眼神,让他的嘴角忍不住微微扬了起来,大步上前掏出钱袋付了钱,心情忍不住好了起来。
安止在摊位前左看右看,视线最后落在了一盏兔子灯上,通体雪白的灯笼,红红的小眼睛,粉嫩的耳朵,无一不是可爱的,安止眼睛一亮,立刻掏钱买了下来。
他把兔子灯拿在手里却有些不好意思,耳尖微红的看了芯月一眼,然后略显有些不自然的把兔子灯递到她的面前,磕磕绊绊的道:“送、送你的。”
芯月面色一喜,接过兔子灯,拿在手里看了看,忍不住弯唇笑了起来,“好可爱,我喜欢,谢谢……”
两人对视一眼,视线在空中交汇,不禁同时定住,脸颊遥相呼应的慢慢红了起来,然后又同时移开了目光。
祁禹刚志得意满的把月亮灯放到安婳手里,安婳便又被芯月拉走了。
芯月看到前方有卖艺的人在表演,雀跃的拉着安婳的手走进人群中。
祁禹见娘子又被拐跑了,忍不住蹙起眉头,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郁闷的看了跟自己抢娘子的妹妹一眼,深深觉得,妹大不中留,该给她找个婆家了。
看卖艺的人很多,熙熙攘攘,安婳和芯月在人群里显得愈发娇小,好像一不小心就会被撞倒,祁禹和安止不由神情一凝,连忙抬步跟了上去,周围的聚集的人越来越多,祁禹走到安婳身后护着安婳,安止走到芯月身后护着芯月,将她们二人牢牢的围在中间。
安婳的视线被表演所吸引,又不时被芯月拽着说话,连一个眼神也没有时间分给祁禹。
祁禹蹙着眉头,黑了一张脸。
安婳正聚精会神的看着表演,忽然感觉手被牵住,她抬起头,就见祁禹牵着她往人群外面走,她怔了一下,连忙回头看向芯月,芯月还在神情专注的看着表演,没有发现她已经离开了。
人群不断涌动,遮住了安婳的视线,安婳急忙对祁禹道:“芯月还在那儿。”
祁禹牵着她,脚步没有停下来,边走边说:“没事,安止会保护她,而且我让曲河带着护卫在暗处保护,这么多人在,不会有事的,不用担心。”
安婳放下心来,这才跟着祁禹往人群外走。
祁禹一直牵着她走到了人少的桥下,然后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盏孔明灯递给她。
河水里倒映着灯笼的光彩,流光溢彩。
安婳看着祁禹手里的孔明灯不由轻笑着接过来,孔明灯上写着‘人月两圆’四个字,一看就是祁禹的笔迹。
安婳忍不住弯了眉眼,浅笑嫣然,和祁禹一起将孔明灯放在了天上,孔明灯逐渐升空,承载着他们的愿望飘远。
祁禹和安婳手拉手走回人群里,街道上处处灯火通明,安婳今天穿了一件流彩百花云水裙,单薄的丝裙,勾勒出盈盈纤腰,她手里提着月亮灯,散发着淡黄的暖光,美得不可方物。
安婳在一个面具摊位前停下,拿起一个面具戴在脸上,灯光倾泻在她的身上,清丽绝然。
蓦然,安婳回头看向祁禹,摘掉脸上的面具,调皮的朝他绽开笑容,霎那,满眼芳华。
祁禹的心一瞬间变得滚烫,他大步上去,牵住安婳的手便走。
安婳只来得及放下手里的面具,便被他拉着走远,走出人群,祁禹一个用力将她抱到了马上,然后自己也翻上马,驾马绝尘而去。
安婳怔怔的被他抱在怀里,马儿行的太快,裙摆随风表扬,她忍不住问:“去哪啊?”
“回东宫。”祁禹低声道,声音微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