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很快贴出了案件的审理结果, 不止官员们震惊, 百姓们更是震惊,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死了一个民女, 竟然牵连出了这么多的事来, 不过既然陛下已经给出了结果, 他们便都散了,各自归家。
他们心里不禁开始疑惑, 禹王保家卫国在战场上歼灭敌军,禹王妃放粮救济灾民,全都是大大的好人, 他们前段时间是被猪油蒙了心不成,怎么竟然会觉得他们可怕?
少了有心人的渲染,众人渐渐清醒过来,又想起了禹王和王妃的好来。
景韵帝身体支撑不住,回了寝宫休息,然后便病倒了,病情来势汹汹, 太医说他怒火攻心, 积郁成疾,才会病的起不来床, 需要舒心静养。
祁禹留在宫里处理剩下的事情,第一件事便是查抄卫海棠的海棠苑,审问伺候过她的人, 看看还有多少人帮卫海棠做过不法的勾当,一并处置干净。
安婳一个人提前回了王府,府里的众人全都在门口迎接,冬桃红着眼眶给安婳准备了火盆和柚子叶洗去一身晦气,安婳含笑一一照做,然后命他们开始收拾府里的杂物,准备好过几日迁居东宫。
众人恭贺不止,他们刚被选来伺候禹王时,个个心惊胆战,担心恶兽王爷不好伺候,担心跟着不得圣宠的禹王会被欺负,后来因为王妃有钱,他们吃的用的都比其他府里的人好,恶兽王爷看着面冷,可是处事公道,绝不会无事打骂他们,如今看着平安渡过难关,还扶摇直上的主子们,他们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不禁替他们感到欢喜雀跃。
安婳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发现门口的秋千已经修好了,上面的鲜花依旧娇艳,秋千挂在树枝上,随风而动。
冬桃见安婳看着秋千,便解释道:“秋千是王爷修好的,王爷最近为了查案,不眠不休,早出晚归的,前夜舅爷来了之后,王爷忽然抽出时间将这秋千修好了。”
安婳摸着秋千不由嘴角荡起了温柔的笑意来。
她命人备水,舒舒服服的泡了一个热水澡,然后换上干净整洁的衣裙,才觉得整个人活了过来,这段在牢房里的时间就像做了一场梦一样。
她坐在树下轻轻的荡着秋千,冬桃递了一封信给她,说卫召之命人送来给她的。
安婳不禁一愣,她松开握着秋千两端的手,接过信打开看了看,然后眼眸逐渐睁大。
卫召之竟然已经离开了京城,又四处游历去了。
她心里一酸,忍不住失落起来,之前在大殿上,她和舅舅根本没来得及说几句话,她本来以为这次舅舅会在京城多住一段时间,怎么这么快又走了?
她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没来得及说,也不知再见会是何时。
……
祁禹快速的将海棠苑的人审讯了一遍,该抓的抓,该杀的杀,处置的毫不犹豫。
紫秀听到消息赶来闹,被祁禹命人将她赶了回去,她的脚腕到底留下了病根,走路一瘸一拐的,她被侍卫们一路‘护送’回了自己的院子里,她难以置信的大喊大叫,不明白怎么会风云突变,她的母妃被打进了冷宫,她的兄长被关了禁闭,就连宫里众人对她的态度也变了,神色冷漠,再也不见了之前的奉承。
没有人有时间理会一个注定失宠的公主的心情,她只能一个人闹着吵着,最后声嘶力竭,颓然的闭着嘴。
祁禹忙完,走出海棠苑,一抬眼便见芯月站在海棠苑门口的树下,他走了过去。
芯月攥着帕子问:“皇兄,宫里发生什么事了?”
今日宫里人心惶惶,她也不自觉被气氛感染,有些害怕。
祁禹摸了摸她的头,动作温柔,芯月不禁一愣,抬头看他,见祁禹望着她的眼神里满是关爱的,不由心里一暖,顿时不怕了。
祁禹朝她笑了笑,“没事了,放心,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了。”
芯月重重的点了点头,她相信她皇兄说的话。
“我先回府了。”
“皇兄代我向皇嫂问好。”芯月甜笑着道,她这段时间因为担心安婳一直愁眉不展,今日知道安婳无事才放下心来。
祁禹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迫不及待的大步离去,他一路驾马回到王府,大步走过前院,跨过二门,穿过长廊,最后定住脚步。
安婳站在小桥上,桥下流水潺潺,她不时把手里的鱼食洒到水中,肥硕的锦鲤们争先抢食,带起水花,引得她勾唇浅笑,笑容娇柔温婉,让人见之心悦。
祁禹远远望着,忽然就笑了,心头堆积着的烦心事,好像都散了。
他一步步走过去,从身后温柔的将安婳抱进了怀里。
安婳先是怔了怔,然后便放松身体靠在了他的怀里,低头浅笑,把手里的鱼食全洒进了水里。
周围伺候的丫鬟们看两位主人依偎在一起,全都悄然离去,不敢打扰。
“婳儿,委屈你了。”祁禹看着水里荡起的波纹,突然开口,声音闷闷的。
安婳轻轻的眨眼,这段时间的忐忑不安,在祁禹的怀里好像都慢慢的消散了,可是她也是怕的,她在牢中,没有一天不在担心,她会被迫离开祁禹的身边,想到要面对分离,她的心没有一天不是痛的。
她忍下心里的微酸,佯装笑意道:“我现在可是太子妃,这算不算因祸得福?”
祁禹沉默不语,只是更紧地抱住了安婳。
安婳低头,把手覆盖在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上,声音低低的道:“至少结果是好的。”
祁禹眸色暗了暗,“卫海棠还么有死。”
安婳知道他对卫贵妃没死这件事耿耿于怀,柔声劝道:“你早晚可以杀了她。”
祁禹沉默了片刻,突然低声道:“卫海棠我尚可杀了她,可杀了母后的真正凶手,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无法诉说的痛苦。
杀了阮觅儿的是景韵帝,所以祁禹此生注定无法真正的手刃仇人。
景韵帝虽然是被人所骗,但终究怪他自己对阮觅儿没有足够的信任。
祁禹的心里有恨却无处发泄,他不能弑父,却为他的母亲感到不甘。
安婳明白祁禹心里的苦,这些年他的心里都是苦,如果可以,她想为他分担这份苦涩,可她能做的只有转过身回抱住他,给予他一点温暖,让他的那颗心不要那么冷。
两人就这样依偎着,感受着风雨过后的温存,看着夕阳落下,渐渐变成昏昏黄黄的一团暖光。
祁禹抱着安婳,心情渐渐变得明朗,“就快八月十五了。”
安婳点头,“还有两日。”
八月十五是人月两团圆的日子,也是安婳的生日。
祁禹轻声道:“父皇命我们八月十五那日搬进东宫,他说希望一家人团团圆圆,寓意吉祥。”
祁禹说到最后忍不住嗤笑了一声,他的家早就被景韵帝一手摧毁了。
不过没有关系,他和安婳会拥有属于他们的家,而他会好好守护他们的家,绝对不会让别人破坏,更不会和景韵帝一样怀疑自己的娘子。
安婳点头,“只剩两日的时间,我会吩咐大家快点将府里要搬走的东西,分类整理好。”
“嗯。”祁禹应了一声,一直抱着安婳,直到看到夕阳彻底落下,才松开安婳,将她的手牵在手里,温声道:“走,吃饭去,你最近瘦了这么多,得好好补补。”
安婳含笑跟上他,在牢房里虽然有祁禹每日给她送饭,吃食并不差,但是她吃的并不安心,所以没有什么胃口,每次吃得都不多,如今回了王府,终于可以放下心来。
吃饭的时候,祁禹一直给她夹菜,足足吃了一碗,祁禹才终于让她放下了筷子,然后祁禹牵着她的手在花园漫步一圈,才将她送回了屋。
冬桃已经铺好了被子,看着祁禹和安婳,低声询问:“王爷今晚可要留下?”
祁禹轻轻摇头,亲了一下安婳的额头,温柔道:“再等等。”
安婳忍不住面颊一红,像纷飞的桃花。
晚上,安婳躺在柔软的暖枕被褥里,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最近在祁禹的怀里睡习惯了,她竟然有些怀念牢狱里坚硬的石床。
她想起被祁禹抱在怀里入睡的时,她对祁禹的那句承诺,忍不住红着脸一张芙蓉面直往被子里藏,一颗心咚咚的跳着。
第二日一早,林宛柔便来了王府,一见到安婳便拉着她左右看了看,见她全身上下没碰没伤才松了一口气。
安婳好笑的拉着她在桌边坐下,端了盘蜜饯放在她身前的桌上,柔声道:“放心,我没事。”
林宛柔拍拍胸脯坐下,“没事就好,担心死我了。”
安婳低笑,“这次多谢墨大人了。”
林宛柔拿了颗梅子放进嘴里,嚼了两口道:“谢亦池做什么,这次多亏了卫舅舅才对,若非他及时赶到,后果真是不堪设想,真没想到安瑶如此歹毒,竟然想要害死你。”
安婳也拿起一颗梅子放进嘴里,不禁酸的眉头皱起,好不容易才吃了下去,“我以后就权当没有这个妹妹了。”
安瑶差点令她和祁禹差点分开,她永远不会原谅安瑶了。
林宛柔点点头,又拿起一颗梅子吃了,“安瑶如今被越王休了,是回安府去了吗?”
安婳见她吃梅子面不改色的模样,不禁佩服的看了她一眼,才道:“安府的小厮今早来报,说安瑶在安府偷偷拿了一笔银子,然后连夜跑了,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林宛柔点点头,“走了也好,少点银子而已,眼不见为净,省得留下惹你烦心。”
“嗯。”安婳轻轻应了一声,安瑶何去何从,她已经不关心了。
她看林宛柔吃梅子吃的嘴里泛酸,忍不住低头喝了一口茶。
“冬梨在你身边伺候了那么多年,没想到也会背叛你,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林宛柔忍不住有些唏嘘的感叹道。
安婳沉默了片刻,冬梨的背叛是最让她心痛的,特别是回到王府,看到冬梨偷偷做了整整十罐的金橘茶的放在柜子里,她这些年喉咙痛时喝的金橘茶都是冬梨亲手做的。
冬梨做这些金橘茶的时候应该就已经知道,她不会再回来了。
林宛柔也有些难过,低声问:“陛下会如何处置她?”
安婳摇了摇头,“父皇病倒了,暂时还没有处理呢。”
这次的打击对景韵帝极重,他已经两日没有上朝了。
林宛柔点了点头,又随手拿起一颗梅子吃了。
冬桃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什锦养生汤,笑道:“小姐,这是王爷……啊,不对,太子妃,这是太子让人给你煮的汤,已经熬了两个时辰了,王爷说您受苦了,得给您好好补补身子。”
安婳点点头,让她端上来,然后对林宛柔道:“你陪我喝点。”
冬桃立刻盛出一碗放到安婳面前,又盛出一碗放在林宛柔的面前,“太子妃、墨少夫人慢用。”
林宛若笑了笑,拿起勺子盛了口汤,放到嘴边,闻到味道,却眉头一皱,面色白了白,忍不住转头攥着帕子干呕了起来。
安婳一惊连忙放下汤碗,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背,直到林宛柔止了恶心,才开口急切问道:“这是怎么了?我这就找个大夫来给你看看。”
林宛柔连忙拉住她,脸颊微微红了红,“我没事……”
安婳皱眉,劝道:“没事怎么能突然这么恶心?还是看看大夫吧。”
“我真的没事……”林宛柔欲言又止的看着她,最后把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拍了拍。
安婳微微一怔,慢半拍的反应过来,霎时眼睛一亮,“……你有喜了?”
林宛柔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忍不住对安婳抿唇笑了起来。
安婳眼眸晶亮,又惊又喜,没想到林宛柔成婚这么短的时间竟然就有喜了,她忍不住大笑出声,长久埋在心口的一块大石终于放下了,心情被喜悦浸满。
她知道林宛柔的心里其实是喜欢孩子的,当初林宛柔未嫁给李梁之前,还跟她憧憬过,以后一定要生一个漂亮女儿,只是这些年安婳再也没敢在她面前提起此事,现在不由摸了摸林宛柔还没有鼓起的肚子,笑道:“不知道这次会不会是个漂亮女儿?”
林宛柔低头笑了笑,满脸温柔,“亦池也希望第一胎能是个女儿,他说女儿娇娇柔柔,多可爱啊。”
安婳笑问:“那墨夫人呢?”
“娘也说女儿好,若是生了儿子担心会像亦池和爹一样无趣,只有爹说想要个孙子好考取功名,不过娘说他说了不算。”
从林宛柔眉眼间的笑意,和她话里的亲近,安婳便知道她在墨家日子过的极为舒心,不由心情极好的拍了拍她的手。
正说着,祁禹回府,走进了屋,见到林宛柔在,也没有惊讶。
林宛柔与祁禹打过招呼,便笑道:“不打扰你们了,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安婳看了看天色道:“我派人送你回去。”
如今林宛柔有孕,安婳忍不住紧张。
祁禹不由笑道:“墨大人正在门口等着接墨少夫人回家呢。”
林宛柔不禁露出笑容,脸上浮现出几缕焦急,笑了笑道:“那我先走了。”
看她迫不及待走出去的样子,安婳低声笑了笑,为她感到开心。
祁禹和安婳在桌边坐下,安婳笑着忍不住跟祁禹分享开心事:“宛柔怀孕了。”
祁禹端起安婳面前的汤碗,拿起勺子,吹了吹,然后喂到安婳嘴边,“我知道,墨亦池已经跟我炫耀一路了,还非要说墨少夫人肚子里的是女儿,说他身为父亲和孩子有心灵感应。”
安婳低头将汤喝了,忍不住笑了起来,墨亦池还当真是有趣。
祁禹低头又盛了一勺喂给安婳,然后道:“他炫耀的模样十分可恶,我们得快些追上他们才行。”
安婳脸颊一红,低头喝汤。
祁禹直到把一碗汤都喂进安婳嘴里,才突然开口道:“冬梨在牢里自尽了。”
安婳不禁一愣,脸上的笑容慢慢褪去。
冬桃站在一旁,听到祁禹说的话,虽然拼命忍着,但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眼泪吧嗒吧嗒的掉落,她使劲的压低了声音,没敢哭出声。
她和冬梨伺候了小姐这么多年,她至今不敢相信冬梨竟然会背叛小姐,这些天她不想小姐不开心,拼命忍着才没有把心里的难过表现出来,如今听到冬梨竟然就这么去了,再也忍不住眼泪。
安婳沉默了许久,才道:“我知道了,冬桃,你明天带人去把她埋了吧,好好安葬。”
主仆一场,她们的缘分就此尽了。
冬桃抬手擦着不断掉落的眼泪,使劲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