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古言小说 > 竹上霜 > 40、画堂春全文阅读

一番鸡飞狗跳之后, 她们总算是顺利回府。

市井没去成, 杂剧没看得, 倒是捡了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女娃娃回家。

按理来说, 应当将霜留送去妙玉堂、清平庵之类的地方, 不过皇甫思凝却未曾兴起一分一毫送走她的念头。将霜留哄睡着后, 皇甫思凝将她嘱咐给府内两位生养过的仆妇, 交待好生照顾。

夜已深。皇甫思凝沐浴之后,循例上香礼佛。一线兰汤芬芳忽然趋近。

不比凡俗兰麝,自然透骨生香,恍若蓬莱飞来。

皇甫思凝并不回首, 一开口便是石破惊天。

“凤竹,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本来想从背后抱住她的双手缓缓垂落。

皇甫思凝道:“凤竹,不要对我说谎。”

凤竹迟疑了一下, 旋即道:“我只是想起了一些……小时候的事情。就在昨天你教我认字的时候。但是不多,只有一些很细的片段, 很模糊,没有什么意义……”

皇甫思凝转过身来, 问道:“真的吗?是我教你认字的时候,那你想起的难道也是你学认字时的事情?”

凤竹点了点头,道:“……是。”

皇甫思凝不知她为何如此莫名紧张,有点好笑, 道:“这几个月来你什么都记不起,学了几个字就记起以前学习的事了。这么说,你还是一个好学生了?”

凤竹很想承认。然而皇甫思凝方才说了不要说谎, 她踌躇半天,只好老实回答:“不,不是。”

皇甫思凝抱住双臂,挑了挑眉,道:“那你到底记起什么了?”

凤竹道:“我……我好像不是个好学生。”

皇甫思凝的冷脸再也绷不住,破颜一笑,道:“我早就知道了。就凭你那混账样子……”

措辞严厉,声音却又软又甜,柔柔地绕在凤竹耳边。她再也忍不住,上前牵住皇甫思凝的手。

凤竹的掌心有水。不知是汗还是沐浴后的汤。皇甫思凝反客为主,握紧了她的手,一并将她带到玉榻上。

她们皆只着单薄的亵衣,青丝乌黑光艳,若两弯流泉冉冉蜿蜒。

凤竹一手撑在榻上,一手捻起一缕皇甫思凝的长发,道:“我记得……我少时性子好像不太好,西席不是说不过我,就是说得过我却打不过我,前前后后换了十几个。所以我很晚才认识字。”

皇甫思凝道:“这么说,你小时候是个混世魔王了?”

凤竹道:“虽不中矣,亦不远矣。”

皇甫思凝拊掌,故作惊讶道:“真有文化。”她粲然一笑,“你都是怎么气跑又打跑那些西席的?”

凤竹道:“开蒙时,都是学些《三字经》《千家文》之类。西席和我念:‘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我道:‘此话第一句就不通。地是黄的不错,天明明就是青蓝灰白之色,只有入夜了才是玄黑的。哪个蠢材写得这种文字,一派胡言,贻笑大方。’西席气得发抖,指着我道:‘这都是圣人言,圣人言!尔等竟敢大放厥词,如此不逊!’他要用戒尺打我,我自然还手,夺了他的戒尺,道:‘这就是你的本事了?你的圣人在哪里,能请出来叫我瞧一瞧么?’那老匹夫再也不敢教我,连夜便背着行囊滚出府了。”

皇甫思凝失笑出声。

凤竹道:“那时候家里人还不清楚我本性,犹自抱有一些幻想。又以重金聘了另一位远近闻名的女大家。她来给我上第一堂课,主题就叫‘人之初,性本善’,她道:‘圣人云:人之学者,其性善。凡人一生出来,本性都是善良,那些恶念都是长大之后,堕入昏昏浊世学坏的。所以孩子最是天真烂漫,如同白纸,需要好好描画。’”

皇甫思凝听得暗暗点头,觉得这女大家所言不虚。

凤竹道:“我回道:‘你这老妪也是好笑。人哪里有什么天性善良的?你以为小孩子都是天真无瑕了?我告诉你,小孩子才最是残忍,碾灭虫蚁,亵玩禽兽,荼毒同类,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人之性,目可以见,耳可以听。目明而耳聪,不可学矣,皆是天性所在。人之性恶,其善者伪,这才是真理。须得有师法之化,礼义之导,方成好人,不然如果我一生下来就这样好,你凭什么收那么多钱来教我?’”

皇甫思凝一时哑然,道:“这女大家一定很生气。”

凤竹扳着指头,道:“我不记得她坚持多久了,大概是七八天罢。她走归走,该拿的钱一分都没少,临走时还给我下了个评价:‘此道不通,小儿难教!’”

皇甫思凝掩唇轻笑,道:“她也真是够狠。”

凤竹道:“她在地方上也算小有名气,还号称什么‘自牧先生’,取自‘谦谦君子,卑以自牧也。’我真是活见鬼了,她哪里有半分谦卑自守,君子气象?但她这么一放话,方圆百里都知道我家里有这么一个顽劣无教的孩子,西席们闻我却步,谁也不肯来教。”

这些事已经算是极细节了,与凤竹之前所言的“很模糊”差之甚远。倘若有心,似乎也不难查证。皇甫思凝并不道破,继续问道:“那后来如何?”

凤竹道:“后来有个有名的巫咸僧人到了我家附近,听闻此事,主动请缨,自告奋勇要为我教习。我家人请不到好的西席,权且死马当活马医,让他来教我。他有一身好武功,性子火暴,会的字也不比我多几个,每次说不上来的时候,不像那老妪一样拂袖而去,而是直接用拳头揍我。”

皇甫思凝本来听到“巫咸”二字,心中一沉,待听凤竹讲完,低低惊呼道:“揍你,他敢?你家人不说些什么?”

凤竹摇了摇头,道:“虽然是揍我,但我吃了几次亏之后,很快也举一反三,他不到一个月,就被我打得满地乱跑,最后连滚带爬,哭着从我家门槛上跌下去,好像没多久就死了。很多人说闲话。”

皇甫思凝乍舌。不过按照她对凤竹的了解,这确实是凤竹能做出来的事情。只是那所谓的“举一反三”,一定没有那么容易。她又好笑又心疼,安慰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人心善妒,你不要将那些欺负人的昏话放在心上。”

凤竹摇了摇头。

皇甫思凝道:“让我猜一猜,你若是被人欺负了……”她想象了一下,发觉没法想象凤竹被人欺负的画面,只好放弃。翻了个身,俯卧在玉榻之上,“一定会想方设法,找机会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是不是?”

凤竹道:“他们欺负不到我。”

区区七字,倨傲如天生。

她如同一张坦然摊开的绢帛,其上一笔一划皆纤毫毕现,无畏任何窥测。

皇甫思凝轻声道:“凤竹,那你的家人呢?你连西席都记得这么清楚,你是何方人士,亲眷何处?”

凤竹道:“我想不起来。”

皇甫思凝双手捧住面庞,微微抬高脖颈,光裸的双足一荡一荡,道:“这样啊。”

其实她有很多疑惑,有无数个问题。比如凤竹的身世来历,她一身惊人本领,那块和巫咸关系叵测的玉,对儊月武器的通晓……

然而她从来不忍催逼。凤竹不说,她就不追问。

她们皆寂然无语,光阴一时凝滞。

皇甫思凝百无聊赖,也学凤竹一般捻起对方的发丝,在指间把弄。她的身子一翻一转,亵衣已有些凌乱,衣摆堆积在大腿上,露出修长优美的小腿,足踝纤细如未绽的木兰花苞。

凤竹的视线随她晃荡的裸足来去。

皇甫思凝的动作一顿,一手抱在胸前,一手将那一缕青丝含在唇际,问道:“凤竹,你在想甚么?”

空气忽然浓稠如实体,似蜜糖一般粘腻甘醇。凤竹的目光不曾有一刻自她身上挪开。

亵衣是极浅的蜜合色,松松包裹住肩膀,露出一片肌泽皎洁的肤,锁骨雅丽如海鸟的翅膀,其下隐约兰胸,菽发初匀,脂凝暗香,拥雪成峰,胸前沟壑一览无余。凤竹甚至可以想象出皇甫思凝胳膊挡住的地方,必然是两点娇红,惹人爱杀。

凤竹道:“霜儿,你明知故问。”

皇甫思凝招了招手,道:“我的大美人,过来给我亲一口。”

凤竹缓缓垂首。影子像是黑夜的笼牢,滑落在皇甫思凝的双肩,向她渗透。

皇甫思凝在她脸颊上用力亲了一下,小声道:“喜不喜欢?”

凤竹道:“喜欢。”

皇甫思凝道:“还想不想要?”

凤竹用力点头,道:“想要。”

皇甫思凝促狭一笑,道:“求我啊。”

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日更来夸某啊!

话说作者君可能有点语死早。甜车和黑车不是对立的:文案上挂了白切黑病娇,作者君鬼畜恶趣味,所以黑车是一定会开的,只是时间早晚问题;甜车本来是准备开在后期,目前的情节上相对而言可有可无。不过如果大家现在想看的话,我也可以多写几场play,但剧情会相对拖沓一些了……

大家有嘛意见吗~或者有啥想看的play~(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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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小天使 苟利国家生死以、咖啡馆九、摩兮的西、为什么要取名字啊、张起粽扔了1个地雷,不亦乐乎、沉舟扔了1个手榴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