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四个字如惊雷般炸响在耳畔, 凤春山神色一僵。但是她毕竟久经沙场, 临危不乱, 决定先发制人, 冷静道:“你来这种地方作甚, 喝茶?”
柔欢涨红了面庞, 道:“别把我与你这种奸邪小人混为一谈!我来此处, 是为了,是为了……”
凤春山理直气壮,道:“我也是别有目的。”
她一步步向柔欢走去,气势太过夺人, 其镇如山,其渟如渊,一如厉兵秣马三军金戈。
柔欢咬紧牙关, 克制自己不争气的颤抖,断断续续道:“你……你若是……再敢伤害白霜妹妹, 害她伤心难过,我……我饶不了你!”
换个人胆敢当面威胁她, 只怕现在已经被剁成了七八段。但因对方关怀皇甫思凝之故,凤春山并未起杀意,饶有兴趣地盯着他,道:“你想怎么饶不了我?”
柔欢鼓起勇气, 道:“我,我要手刃你!”
凤春山拊掌,轻哂道:“厉害, 厉害。”
柔欢看出她轻视的态度,再次涨红脸,道:“你,你莫要欺人太甚。念在你出使我国,为了两朝修好之谊,我,我现在且放过你。”他底气不足,一边打着颤,一边艰难而又坚定道,“但今日之后,你再也不可去纠缠白霜妹妹……”
他越说,凤春山越不爱听,打断道:“我与霜儿是两情相悦,早已海誓山盟,底定终身。关你什么事。”
柔欢目瞪口呆,道:“你说甚么?终……终身?”
凤春山颔首。
柔欢怒道:“你胡说!白霜妹妹怎么可能与你这种人相好,你这是在污她清白!含血喷人!”
凤春山笑了一下,道:“要不是因为我是她相好,我早就把你的头拧下来当球踢了。”
柔欢骇然,猛地倒退了三步,仿佛一只受惊的兔子。
猫狗或许会以屠戮走兔为乐,但龙虎绝不会多看一眼太过弱小的猎物。凤春山转身迈步,走了两步忽然停下,回头道:“今天在这里见过我的事情,你不要和霜儿多嘴,听到了没有?”
柔欢楞了在原地,待到凤春山已步入教坊,才回过神来,义愤填膺道:“你这个恶鬼!修罗!果然是要做对不起白霜妹妹的事情!”
凤春山并不将他的愤恨咒骂放在心上。她大步流星,一路倒也无人阻拦,却早已望不见宁宁的身影。视线左右逡巡,月彻纱窗,香云缭绕,隐隐传来笙歌丝竹,靡靡之音。几双窥探的眼扫了过来,一时惊艳,一时怔愣。
两道步声渐次传来,婉转如黄鹂的声音在耳畔柔软一绕:
“咦,教坊里何时有了这样天仙一般的妹妹?”
“这位姐姐真是天赋仙姿,玉骨冰肌,只是这衣裳,似乎有些不对……”
二女袅袅娜娜地走近,凤春山却不曾瞥她们一眼。她们左等右等,有些沉不住气,其中一人道:“你甫入教坊,可不能没了规矩……”
凤春山微侧过脸,问道:“范氏女在哪里?”
先前惊鸿一瞥,不过是她一个侧颜,待到得见正面,眸光相接,二女心中皆重重一颤,如有千钧大鼓骤然而鸣,响彻肺腑。
眼前女子的容色之美,毫不藏锋,毫不收敛,毫不掩饰,毫不含蓄,其中惊心动魄,令人目眩神迷。但更为瞩目的是她的眼睛,猛兽一样的慑人双瞳,里面封存着夤夜一样幽邃的颜色,仿佛从烈火中煅烧而出,为鲜血浇灌侵染——
只可远观而不容亵渎,只可膜拜而不能谛视。
一女大惊失色,道:“你究竟是何人?”
另一女则不动声色地退后了两步,谨慎问道:“你……你不是教坊的女子,你是怎么进来的?你为何要询问那大逆不道的罪官之后?”
不远处,一声惊呼蓦然响起:“是你!”
二女齐齐回首,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大约十三四岁的小少女,双目青翠,半面鬼胎,正捂住了自己的嘴,不敢置信地看向她们。
这小少女虽然也看着陌生,但满脸惶恐,瑟瑟发抖,如同秋风中飘零的黄叶,教人不忍,也轻易放下警惕之心。
一女奇道:“你认识她?”
宁宁瞪圆了眼睛,十分堪怜,道:“你,你们难道不认识她?”
二女忍不住都摇了一摇头。
宁宁招了招手,轻声道:“你们过来,我告诉你们她是谁。”
二女彼此对视一眼。眼前的小少女明明面目年幼且陌生,说话举止于情于理都极为怪异,但不知为何,一望入那碧绿汪洋,她们就心神巨荡,不自觉地走了过去,听从她的一举一动。
凤春山大约已经猜出了宁宁想作甚么,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二女靠近了宁宁,附耳过去。
宁宁深吸了一口气,用力一跺脚,气沉丹田,势壮山河,大吼道——
“凤修罗来了!”
“大家快跑啊!”
“不跑就要被凤修罗宰了吃了!”
二女尖叫出声,顿时作鸟兽散。惊呼声此起彼伏,以宁宁和凤春山为中心,如潮水一般向外扩散。各种嘈杂之声不绝于耳,有惊惧声、有咒骂声、有哭泣声、有杯盏坠地破碎声,男男女女皆仓皇而出,有的人连裤腰带都来不及系好,鞋子也顾不上穿着,夺门而逃。
“凤、修、罗。”
很简单的三个字,造成的效果却比她想象得更甚。宁宁坐在阑干上,笑嘻嘻地望着慌乱奔逃的人群,道:“山山,你的名号真管用。也对,毕竟你杀人如麻,每天还要生啖小儿心肝,还会把晚上哭闹不睡觉的小孩子掳走吃掉……”
比起那些喧闹,凤春山依旧没什么表情,淡淡道:“你就是为了喊这一嗓子,才要我陪着你来的罢?”
宁宁一脸诧异,道:“山山,你怎么这样聪明?”
凤春山道:“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宁宁分毫不以为耻,道:“你一时满脑子记挂你的小情人,想着怎么挽回她,却忘记了我是什么人。关心则乱,很正常。山山,你别灰心,记住吃一堑长一智。”
凤春山道:“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把你的小宠物拎出来给我。”
宁宁道:“我若是拒绝呢?”
凤春山道:“你猜?”
宁宁摆首,撒娇似的道:“我不猜,我猜不到。”她粲然一笑,嫣然可爱,“山山,你想不想知道,令花见临死前究竟说了什么?”
凤春山冷冷道:“我对一个死人没兴趣。”
宁宁道:“好罢,你不想听,我就不告诉你。不过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弥留之际,陪在身边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我的小宠物,另一个就是你的小情人了。你日后若是有了兴趣,可以去问一问你的小情人——她母亲留下了什么样的遗言。”
凤春山略一颦蹙,道:“你用不着和我兜圈子。”
宁宁道:“我若是直接告诉你,他对我说了什么,你一定不会相信。与其这样,不如让你去问你信任的人。”
暮色渐渐四合,向晚灯烛荧煌,上下相照,影影绰绰。中庭有水榭楼台,四周挂满长明灯,碧波荡漾,金光粼粼,兼有秋夜雾气,弥漫如云霓羽衣。这锦绣繁华之外,仿佛有隐约哭声,嫠妇凄凉。
有谈话声渐渐贴近。
“……你你你,你们都慌张些什么?”
“……你我都是堂堂士大夫,安能惧于一区区女流?”
“……林侍郎说的极是……”
宁宁眸光一亮,道:“原来还有没跑的。”她蹦蹦跳跳地迎上去,拦住那三人,满眼好奇,“你们怎么不逃?你们不怕?”
为首的男子大约是知天命的年纪,须发灰白,嘴角含着一抹淡笑,显得颇为和蔼可亲。一看到宁宁,他的眼神一烁,笑意更深了,道:“逃?怕?”
“……不过是听到那三个字,就如此狼狈惶恐,简直丢尽我朝颜面!成何体统!别说这里是教坊,女人进不来,就是那……那个谁果真在此,又算得上什么……”
宁宁道:“那个谁?你怕得连她的名字都不敢直呼?”
男子身后随侍喝道:“大胆!当朝刑部林侍郎在此,你居然敢如此无礼!”
林涵曦摆了一摆手,皱眉道:“你作甚么!别唐突了佳人!”他对着宁宁,重新笑逐颜开,“新来的小娘子?身段真不错……脸,脸是遗憾了点,不过这肌肤……真白,真嫩……”
宁宁歪了歪脑袋,一脸天真无辜。
林涵曦身后随侍趁机道:“林侍郎,看样子她还是个雏……今日侍郎的雅兴既然无故被搅,与其再去找那范氏后裔,不如换一个新鲜干净的开了苞……”
林涵曦点了一点头,满意道:“也是,也是。”
宁宁问道:“你们在说我吗?”
林涵曦听她娇声嫩语,愈觉可爱,心里不禁痒痒,道:“过来。”
宁宁步履未动,转过头去,笑语盈盈道:“山山,这一位林侍郎,夸我新鲜干净。”
凤春山微嘲道:“这世上有人能眼瘸成这个样子,也是不容易。”她缓缓踱步,在他们数人面前站定,目光蓦然一滞。
“林侍郎?”
宁宁敏锐地体察出了她语气的变化,眼瞳略略一缩,竟打了个寒噤。
凤春山微微一笑,平静问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作者有话要说: 强烈安利大家看一下上一章的评论区,作者君本人快笑得生活不能自理了……
谢谢小天使们投雷撒花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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