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口是心非】（上）
——矢雾波江，你必须留在我身边，也只能留在我身边。不论是弟控也好，变态也罢，我来者不拒！
将你带走的所有翅膀，我都会亲手将其折断；阻挡你回到“日常”的所有高墙，我都会全力爆破。
所以，
折原临也在心理上认栽了。他把所剩无几的自尊都丢到千绘的脚下。
——波江，给我回来。
“现在我说‘有时间听我说句话吗’，你愿不愿意听？”
如果说现在临也的表情可以用“坦诚”来形容的话，不知算不算谎言。总之一脸错愕的千绘是不太相信的。
想不明白，也不愿想临也怎么会知道照喜名的名字，成功骗他对妹妹遇难的事情信以为真，千绘刚有一丝丝胜利的欢欣，还没来得及欣赏够临也一家重逢的感人场景，就被演员擅自叫停。
作为导演，千绘很不满。
——他要反击？
“折原先生，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了吗？”
千绘露出迷惑的表情。
“本来我不想直说的。我做了什么事情损害了你的利益吗？为什么你非要不屈不挠地针对我呢？提到照喜名叔叔的名字是要我不要太过得意了？他是你上司？”
“啊呀，误会误会。”临也无害地摆摆手，“现在我是在寻求合作的哟。再说我也从来没有针对你，会有这种错觉，是因为你自我意识过剩了吧。”
“是嘛，”千绘也状似无害地笑，“我的自我意识居然过剩到吸引货车撞上来和吸引炸弹放在座位下的程度啊。”
“是啊。”
临也也跟着摊手。正当气氛一片祥和的当口，千绘猛然脸色一变，扭头就走。
“那好，不打扰了。”
“等下！”
背后立即传来临也的喊声。千绘嘴角微微翘起。
他投降似的长长地叹口气，拖着长音说道：“对——不——起，以后再也不给你添麻烦了。”
千绘得逞地笑着回身：“虽然诚意0%，不过我还是接受好了。”她竖起手指压上嘴角，“毕竟折原先生是非常明显的一人乐属性，虽然表面上生活充实，其实心里寂寞的要死，没人理就会在闲到家里咕噜咕噜打滚，偷偷喊着‘你们都别走啊都来陪我玩啊’什么的吧？”
“……”临也哑口无言：“……我说啊，我可没有你想象得那么闲，我确实是很忙的。从人类身上找寻令我愉悦的因子，这可是我无假无休的永恒课题……”“打住。绕圈子的车轱辘话还是找个坑说完埋起来为好。”
应该是从各种渠道了解到临也这个人的人生观念，千绘表现出不加掩饰的厌恶。太过哲学的理论也只能糊弄下普通人，对于熟知人心的写手来说，一切堂而皇之的理由都是为了掩盖角色|欲望和作者凑字数的借口而已。
这时候，千绘越发得心应手——在□□方面：“不承认也没关系，不承认才是人之常情。”
成功被□□完毕的临也扶住了额头：“你别说话了行吗。”
“你说。”
临也干咳了几下，想要挽回歪掉的谈话气氛。
“给你打电话的那个女人，要和代田照喜名结婚。”
“然后呢。”
千绘抱着胳膊，尚未从临也的只言片语中提取重点。
“我要阻止这件事。帮我。”
“哈啊？”
少女歪着脑袋。
“看来还是没能掌握请求别人的方法呢。基础教育缺失的后果么。顺便一说这种程度的说明不足以被接受，驳回。”
“……你这家伙。”
面对咬牙切齿的临也，千绘诡异的愉悦感越发得到了充分的满足。
“我说过了吧，我是个喜欢祸害别人的坏孩子。”
——于是。
“据我调查，代田家最有可能的继承人有两位，一位是你，代田千绘，另一位则是你的叔叔，代田照喜名。”
因为是私事，不便打扰的赛尔提等人纷纷回避。现在，只剩下千绘和临也两人在他的公寓里谈话。
第一步踏进临也的公寓，千绘自然而然地闻到一股蓄谋已久的阴险味道。太过空旷的房间，黑灰两色为主色调的布置，线条冷硬的家具，以及衣装黑鸦鸦的主人，光是那种气氛，就令千绘相信这的确是货真价实的情报贩子的主战场。
不知道是不是回家能够放松心情，临也居然有闲心走进厨房给千绘泡茶。看着颜色瑰丽，味道醇香的红茶放在自己面前，并不懂得品味高级茶叶的千绘面无表情地当作白开水喝了下去。
估计看着自己暴殄天物的行为临也会暗中生气，千绘放下茶杯淡淡说声抱歉。
“你继续。”
“根据调查，你的叔叔现在正在家族商社中做高层管理工作，但我完全无法在公司职员里找到你的名字，看来你们家的事情你是真的一点都不插手。”临也翻开了刚整理好不久的资料。“波江离开后——啊就是那个自称披萨店外卖的女人——我调查了代田商社与旧称矢雾制药公司的状况，与她所说的不谋而合：代田家是琦玉大户，有钱但无名；矢雾制药业绩下滑，有名没钱。两家联合自然双赢，介由矢雾制药的整体跳槽，摆脱尼布罗的冷淡态度。”
“嗯。”
虽然对商业不感兴趣，千绘还是找到了有趣的切入点：“那我先不问‘尼布罗的冷淡态度’是什么意思，也不问所谓‘双赢’代田家究竟赢在哪里。那你先告诉我，‘波江离开后’是什么意思吧？”
面对少女有些八卦的笑容，临也咬牙切齿。
“……矢雾波江原来是这里的助手，因为被安排了与代田照喜名的联姻，前几天辞职了。”
“辞职之后就给我打电话要我注意你的暗算吗，真是个好人。”
千绘端着红茶做出虚伪的感叹。
“她可不算好人。”
临也轻笑着，眼神却黯淡下来。
“……是个相当毒舌又刻薄还别扭的女人。认真，独立，聪明得要死还十项全能，干活又快又好，只是一遇到弟弟的事情就蠢到没救。”
“除了第一句后面的完全就是夸奖吧。”
冷冷地吐槽之后，千绘沉默了一会儿，又低下头，轻轻用手指勾勒着茶杯边缘的金线，沉声说道。
“折原先生——知道‘杀人’是怎样的一条线吧……那是区分人与鬼神的界限，单向变化，不可逆转。杀人之手永远有着洗不掉的死亡味道。虽然我答应他们会带舞流和九琉璃回来，但是差一点就没这么做。”
千绘抬起头，直直看着临也。
此刻，不知为何，少女面对着绝对不应该坦白的对象，居然说出了真心话。
是因为他们如此相像么。
——我竟然会与你相似。真令人倒胃口。
被命运的道路所指引，走上截然不同的道路的两人，难得有了共识。
“其实折原先生，在车上时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救舞流和九琉璃，一直在拼命找理由说服自己不能一个人逃走。凭什么我要以德报怨，为什么我不能把她们的死亡看做你自作自受——可是我知道，人死不能复生，离开你的东西不会再回来。如果我越过了杀人的界限，将会有更多东西离我而去。希望，未来，光明，爱，这些看似空虚的词语实际上毫不遥远，在是否拯救舞流和九琉璃的选择关口，我的双手感受到了它们的实体。是的，就是在手中，非常温暖的物体。”
少女眼中浮现出怀念的神色。大概是想起了离开的母亲，山城幸，神泽弥生以及许许多多来不及珍惜就失去的东西。
“折原先生，这是你第一次非常明确地想要杀死一个人吗？还有，曾经有人离开你吗？”
千绘嗓音清澈，像是山涧流淌的小溪。
折原临也和平凡的人类一样珍惜生命，认清自己的极限，力行明哲保身之道。因此不会毫无理由地想要杀死别人，倒不如说，因为他爱着所有人类，通过各种戏弄他人感情的行为，教给他们人生的道理，多年来做的事更像是救人。
当然，讨厌的人也并不是没有，虽然静雄和千绘都确实是想要杀死的人，但临也早就明白平和岛静雄这个“怪异”是绝对无法被杀的，所以千绘就成了各种意义上的第一个。
“对。‘离别’什么的，波江这次是第一次。”
“这样啊。”千绘接过第二杯红茶，“看来你还无法了解‘界限’的意义。而那位小姐很怕你会因为跨越‘界限’而失去重要的东西。就像我，要不是告诉自己杀人的话一定会被平和岛静雄讨厌，现在你就该为妹妹购买墓地了。”
虽然因为讨厌被临也知道自己与静雄的关系而没有称“静雄君”，但问题是言谈间已经完全暴露了平和岛静雄对她的意义。
“那位小姐——矢雾波江，是在给予你‘最后的温柔’吧，作为标准的傲娇来说。”
——“最后的温柔”吗。
就矢雾波江这个人给人的印象来说，真是会让人觉得“哪里搞错了吧”的褒奖之词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