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主次有序】
这个世界上分为,“应该做的事”和“能做到的事”。与此相对的,“就有不应该做的事”和“做不到的事”。
前者以认知来判断,后者以能力来判断。而认知是人类对外界事物的内在映像,能力是外界对人类的评价。
愚钝的人,有的是无法对外界形成正确的认知,分不清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有的是无法了解外界对自身的评价,不知道自己的斤两。如果二者皆无可算是悲剧中的悲剧,只知其一未知其二更令人惋惜,而二者皆知并谨守规则固然为好,却也少几分乐趣。
试想有这么一人,知礼节懂法律明辨是非认清自我可行之极限,行事作风处处以此为标准,不越矩也不逞强,做不到就放弃,聪明固然是聪明,但也未必太过冷酷无情。
少年漫画中通常都会有个这样的角色,但是这个角色永远不会是主角,他只能是站在勇敢冲动的主角身后的配角,时不时在主角热血上头时泼上几瓢凉水,时间长了还会被主角渐渐同化热血起来还死不承认的冷面傲娇。
这些聪明的配角被主角攻略下来的台词几乎都是:“别傻了凭你的力量根本不能xx”之后的“不试试怎么知道做不到!!!”
严格说来,平和岛静雄和曾经的代田千绘都是这样的聪明人。正如方才所说,曾经的千绘完美地扮演着给同学、家人以及外界一切媒介泼冷水的角色,而平和岛静雄因为外表看上去比较迟钝,并不显得十分冷酷。
实际上,所有这类人的内在都有着共同的一个优点:时刻谨记世间允许与力所能及之事的范围——不给别人添麻烦。
也就是:先管好自己。
两人之所以会形成如此与世隔绝般的性格,恐怕与自身遭遇是分不开的。
经过童年无数次的实践和伤害他人以及被伤害后,少年和少女不得不得出绝望的结论。
——不能爱人。
遵守着不能爱人的方法论,两人将与外界的触手渐渐斩断收回,藏在自己孤独的影子里面。很想再次亲近人类,但触手就是触手,只能在一定的距离内摇摆,超过安全距离的近距离接触由于恐惧着会再次给他人带来伤害,只能再次亲手斩断。
然后忍受着滴血的疼痛慢慢等待伤口愈合,形成坚不可摧的结痂。
曾有一瞬间冒出过“我是不被任何人需要的”的绝望念头。但是又不想就这么死掉。给予其中的少女忍耐的力量还有一件事就是等待。
等待自己长大的一天。
有些相似的少年和少女就这样慢慢长大,然后相遇,相知,相恋。少女的人格在迅速地成长,进化得有些过于快,像是脱缰的野马。在身体没有成长之前人格就先大幅度地变化,灵魂和身体的不同步导致强烈的违和感。
因为冷淡角色就是冷淡角色,突然变成热血角色大叫着“两个人我都要保护!”是不会读者所接受的,编辑是会摔稿子的,一步跨进腰斩边缘都没什么奇怪。
对妄图抢戏的变脸配角,医学上有精确的形容,“精神分裂症”。
这个悲剧不仅仅发生在少女的身上,少年也同样被所谓的恋爱冲昏了头脑,居然会提出私奔的意见。
著名的世界主角凉宫春日说过,“恋爱只是一时的迷惑,是一种精神病”,多么言简意赅又精辟的言论。
按照静雄的遭遇来说,恐怕他是想起来雪野给她的第二条简讯【作为父亲的忠告:带她离开代田家】之后,再加上田中汤姆的再次提醒,才最终得到这个办法吧。
毕竟,既然是“作为父亲的忠告”,那就已经表明代田雪野作为父亲,认可并且希望女儿能够跟静雄一起走了。如果不是承认平和岛静雄其人的话,也不会写出类似于托付般的讯息了。
但是,平和岛静雄实际上认得非常清楚,“带千绘离开东京”的本身正在违背他的个人准则。
假若雪野的讯息将此事从“不应该做的事”变成“应该做的事”满足了其中一个条件的话,还有另一个条件是急需满足的。
那便是他的能力。
因为是个认清现实的聪明角色,静雄明白他其实没有“带千绘离开东京”这个行为完成后维持事态的能力。
也就是说,没法保证千绘和自己在其他地方有能力活下去。
尽管如此还是说了出来。就算心里没底也要装成其他人格似的逼自己说出来。平和岛静雄的胆怯立刻就被千绘识破并加以斥责。
被骂是一定的。骗不过自己的谎言如何令他人相信,况且对方还是撒谎老手。
既然行不通,就只能暂时先忘记雪野和汤姆的话了。虽然隐隐约约感觉不能再拖了。
被骂了的聪明人慢慢踱出医院,倚在自动门旁的墙边慢慢从兜里摸出烟盒,点了一根,默默仰起头,隔着墨镜望着池袋傍晚火红的云霞。
“啊,所以说明明是大城市,怎么天空干净得跟乡下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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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同一时间·新宿某公寓
如果说之前提到的静雄和千绘是聪明人的话,这间公寓的两位主角就更加是聪明人之中的聪明人了。并且,过于身体力行实践的结果是持续至今的绝对冷淡主义。
不过也并非全部如此。他们之中的一位,在关于“人类”的事情上比较热心,另一位则是对自己的弟弟抱有十二分的爱意。这两位聪明人仅存的热情都是单方面输出的存在,因为太过热性反而给人很恶心的感觉,没有人敢回应。
但尽管如此,折原临也与矢雾波江仍然源源不断地想尽一切办法爱着他们的所爱之物,并不会因为一两次挫折而像千绘那样消沉。
总结起来,临也和波江都是经验十分老道的配角中的异类。
编辑和读者都不会允许异类的存在,同样的,凉宫春日——神也不需要。
但至于如何纠正他们扭曲的性格,就是以后的事情了。
“嗯,给我把栗楠会的近期行动重新整理一遍,原因?当然是看你太闲了。”“啊拉讨厌,我可没有想象得那么了解警察局的动向喔!”【你确定知道‘复仇’两个字怎么念?】“现在黄巾贼里面蓝色平方的残余混进去的人数需要再次清查——什么?我的脑子会忘事吗,当然是觉得蹊跷才让你查的啦。”“是啊,那个叫做平和岛静雄的杀手想杀死小茜的爸爸和爷爷呢,真是恐怖的人啊。”“那种程度也能算是‘viper*’?出门起码得随身带300g才能随叫随到吧。笑死我了,最多是‘snake’吧。”“最近dollars似乎又变得不太平了,又能看好戏了吧。”“het,пokpanhenmepe3atpnдhr(不行,至少得三天)。”
一刻不停地接听各个来路的电话和传真,双手却在同步地进行着打字工作,夹杂着英语,日语和俄罗斯语的语言沟通变换得得心应手,看来不仅是来路复杂,就连通话对象的国籍也很复杂。随着最基础的数据被恢复,折原临也情报系统的重建也在锐意进行中,只是被人黑到一无所有的意外事件他没有对其他情报端泄露,被询问再次要求提供情报的原因时都是想尽办法糊弄过去,总算是把话题保持在只有波江和自己两个人知道的最低范围。
当然按照临也的想法,能够有办法把波江脑子里关于此事的记忆抠掉是最好的。但以现在的医学技术恐怕还做不到这一点,临也只好忿忿作罢。
按他所知的波江的性格,在自己情报受损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是肯定要隔三差五借此讽刺他一顿的。所以他才急需将波江记忆消除的方法。
但奇怪的是,矢雾波江并没有讽刺过他。不仅没有,而且似乎对可以算作“折原临也的大丑闻”的情报丢失带上了那么几分同情。
——是因为太令人发笑才根本连讽刺都不需要吧!?
恶意地揣测着波江的想法,临也难得对全知全能(自称)的自己愤怒起来。
但是,他终究还是没有恼羞成怒到问出“为什么你都不像以前那样嘲讽我”的蠢问题。
总算是结束了一波电话高|潮,耳朵稍微闲下来的临也专心于编写邮件,才注意到超薄键盘的手感有些不对,一使劲整个键盘都会发出“咔哒咔哒”的响声。想着是不是夏天阳光直射复合板材桌面,高温变形过了头造成底部不平,临也竖起键盘才发现白钢键盘下面被贴了张n次贴。
“什么呀,这是。”
他揪下罪魁祸首的那张纸。
“‘汝若前往地狱,吾必与君同行’??噗!”
故意仰起脑袋念得颇大声,折原临也突然爆笑着捶桌子,在其实根本没觉得好笑的前提下。
“什么‘前往地狱’啊,谁那么傻会同行啊!神经病啊!?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可否认的,他有百分之七十是故意大笑给波江听的。耳朵里充斥着雇主发出的噪音,正拿着抹布清理高级黑色皮质沙发上各种访客留下的手印的波江缓缓直起身,不耐烦地回头。
那双眼睛带着临也熟悉的怒意和冷淡。折原临也以此眼神为常。
但是他同时注意到,
——又来了,近几天越来越频繁的。
——悲哀和同情的色彩。
他很厌恶地戛然止住笑声,紧皱眉头,看向波江。
手指间叼住的n次贴渐渐耷拉下去,夕阳晒褪了笔色,也晒褪了公寓中的空气。
一间屋子里不需要两个互相泼冷水的变异配角。他们之中的一人必将做出让步而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