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作茧自缚】
松尾诚和神泽弥生，从那刻以来弥生便单方面地将两人联系在一起。就像公主爱上了救她的王子一般，王子脸上粘着大络腮胡子，穿着大背心，花衬衫和夏威夷沙滩裤，趿拉着牛皮人字拖，戴着大墨镜，肚子上挺着假孕妇常搞的支撑架，咬着雪茄走进牛郎店，随手拍上一叠美钞用令人精神扭曲的美国口音日语对老板说要把神泽买下来，并且半点犹豫都没有地掏出□□说不够了还可以刷卡。
神泽当时跟在后面也穿着花衬衫和夏威夷沙滩裤，虽然感觉非常丢脸，但为了配合“美国老板”也就不抗议松尾的装扮选择品味了。
松尾穿了所有日本人在任何情况下都穿不出门的衣服，反而让人相信他确实是个老外了。
因此事情异常顺利。出了牛郎店弥生就变了自由身。
可是后续问题就来了。
接下来应该怎么办？钱怎么还？还有母亲的病怎么办？
松尾语：“当然是找个正经工作啊。”
“我母亲哪里等得到那时！”
“都能从你来东京等到你被拐进牛郎店再等到你被折磨了这么久，要能等的话啊，”诚伸个懒腰道，“还能等个一百年呢。”
“你的意思是……？”
“谁知道呢。”
弥生这才意识到事有蹊跷。自己偶尔打电话回去，家里其他亲戚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忽忽悠悠暗示他往回寄钱。
难不成！？
非常过意不去地向诚借钱偷偷回北海道了一趟，自个儿亲妈生龙活虎地在田里干活的身影把青年最后防线都击碎。
其实青年很清楚母亲把他支到东京打工的原因。
是自己的脸吧。
别人口中他容姿端丽如女性，他自己也得承认。身为农民收入总不如卖脸蛋吃青春饭来的快，在钱的诱惑下即使是亲生母亲又能如何！
钱钱钱，没有错，有钱就有一切，没钱就什么都没有。可是不管怎么说，那可是自己亲妈啊！
神泽弥生善良淳朴，有着乡下孩子的阳光和天真。然而阳光被日复一日的羞辱所污染，连天真也被母亲击碎。他的世界里可以相信的人越来越少，弥生心头迷茫，如同身处孤岛。
比被人强x的一日日来说，这件事情更加让他不能接受。
连继续走下去的动力都没有了。
城市在暗中等待着他完全崩溃的那一刻，那时它便可以完美地吞噬掉他的存在，将一个生命蚕食干净。
每天每天，城市都会抹杀掉无数的男人和女人，只要谁心头迷惑不解，如坠五里雾中，便是城市张开血盆大口的最好时机。
“——喂，别发呆了。”诚一掌削过弥生的后脑勺。
两人正在路边台阶上喝啤酒。诚很有闲情地把易拉罐叠成金字塔，弥生却因为愤恨一边喝一边踩罐子。
“接下来你打算去找工作了吗。”
“……我，只，知，道，不，能，马，上，还，给，您，钱，了。”弥生毫无感情地吐着字。
“这不是废话嘛。”
很奇怪。
自从诚给弥生赎身以来，弥生心里的感激之情慢慢滋生出一种异样的情愫，但诚却毫无反应，可以无视弥生受到过难以启齿的伤害和会令人把持不住的脸，将弥生当哥们儿一样。
这不是弥生希望的结果。虽然弥生知道这么想的自己很不对劲儿。
他喜欢过女生，所以他知道自己是在干嘛。
恐怕他是喜欢上他了。
弥生知道那喜欢的原因里有百分之八十是因为诚救了自己，此外诚的成熟，稳重，有些小小的狡黠也让他散发着令人安心的气息，使得受伤很深的弥生不由自主地想去依靠他，想去亲近他。
他甚至开始嫉妒诚喜欢的女人，甚至在想象那女人该长得一副什么皮相。
那个女人比我漂亮么？
那个女人比我苗条么？
那个女人比我更适合诚么？
他不得不承认他开始想要把诚夺过来了。不仅是夺过来，还要霸占。
直到诚再也不会喜欢其他人。
他讨厌着这么想的自己，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得到诚的想法。
小小的黑暗因为自己早已被污染的心灵而迅速地扩大，弄脏了心中对诚的态度。
“诚，”弥生喝干了手中的易拉罐，直言不讳地提议：“来做吗。”
“啊？做什么？”
诚卡了一下，反应过来，又削弥生的后脑勺一回：“我有女朋友啦。而且就算献身你欠我的钱也不会减少的，死了用身体还钱的心吧。”
弥生摇摇头，“不是为了还钱才这样，”他伸头过来，像猫一样带着漂亮的弧线将身子靠近诚。“只是想和诚这么优秀的人做而已。”
“呐，可以吗？”
弥生平日就美丽的脸在明明暗暗驶过的轿车灯下更显魅惑丛生，诚这才看清他有一双女性才有的丹凤眼，眼角稍稍上挑。平时还不觉得，到了这酒精熏染的夜晚，便使他不由自主地散发出诱惑的气息。
“喂别闹啦……”诚苦着脸将弥生推开，但弥生却强硬地闭上眼睛吻上了诚。
好软……
弥生的嘴唇令诚非常惊讶。在无人经过的台阶上弥生的身子就那么伏到诚的身上，肉体虽没有女性的丰盈，却纤细柔软如同细草，同时带着相当的力气让诚无法推开。
不愧是农家孩子，身体虽瘦，力气一点都不小。
诚觉得，即便不是为了还钱，弥生也是相当程度上为了报恩才这样的吧。
他也不是特意排斥弥生只能和女性做，既然是那么认真地想要报答，便应了差事也无妨。
后来弥生也发现，果然还是诚太心软了。
成熟，稳重，有些小小的狡黠和幽默感，有原则，但对弱小的人该说是同情还是心软。这些东西都让弥生感到沉迷。
第一次做了之后没几天，因为某些原因，诚似乎是和女朋友吵了一架，有些消沉。那个时候弥生感到正是大好时机，便再次主动要他。而诚也答应了。
该说是任谁都有迷惑的时候吧。诚只是一不小心，便着了弥生的道儿。
自此之后诚便进入了同时和两个人交往的时期。甚至在几乎要和女朋友分手的时候一气之下，和弥生去做了双方名字首字母的纹身。
两人都没有说过喜欢或者爱之类的话，但是诚对弥生态度从心软的应和到积极地付出开始，弥生就确信他们相爱了。
那段日子，弥生非常地幸福。他的心情又变得如同在乡下那时的开朗阳光，几乎忘记在牛郎店的日子是如何暗无天日。诚也夸奖过他，说他笑起来最漂亮，所以和诚在一起的时候，弥生总是尽力让自己保持笑脸，哪怕多一秒也想让他开心着度过。
但后来，诚和女朋友的关系似乎又恢复了，而且似乎还是诚主动向女朋友道歉和好的。弥生明白深爱着女朋友的诚总有一天会结婚，而自己甚至没有权利要求他和女朋友分手。因为是他主动接近诚的，因为是他勾引诚的，因为是他先爱上的。
——因为是他，是个男人，不管是从法律上还是遗传上都是无法让诚幸福的。
不好，我陷得比你早，你爱得比我少。
呐，下一句，是什么？
幸好诚从来没有带女朋友回来过，也不知道诚住在哪里，贪恋着王子的好，被救的公主报复性地在他的公寓四处做||爱，让所有地方都留下自己的气味和痕迹。
然而又过了几个月，诚对他说他打算向女朋友求婚了。
心凉。如果他们之间只剩下令人难堪的沉默，那便彻底玩完了。
神泽弥生想要得到松尾诚，并且还要霸占。然而他既没有霸占成功，又要彻底失去他了。
能够让优秀的诚主动道歉的女人，一定是非常优秀的女性，比任何女人，甚至比任何男人都要优秀。所以自己无论怎么费劲，终究不可能得到他。
诚说弥生你不能再住在我这里了，结婚后我们要搬回母亲家住，但是这间公寓的房租以你点心店的工作似乎付不起。正当弥生为自己的未来困惑时他又主动联系新公寓帮他搬家，给他找到了一间面积大又便宜的房子，就是现在住的地方。
他讨厌着菟丝子一般依赖着诚不放的自己，也讨厌着对自己太心软的诚。他喜欢着，痛苦着，挣扎着，怨恨着，却还是继续爱着，更让人讨厌的是明明没有错却还对他负责到底的诚，他的短信【亲爱的，没法陪你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会补偿你的】让他感觉自己简直就像是蛋糕里的虫子，每日在柔软中贪婪地汲取着甜蜜，不知道人类早已将蛋糕扔进垃圾桶。
当初只是因为欣赏他而不小心喜欢上他的自己，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弥生现在想起来，觉得果然是自己太狡猾了吧。
所以自己现在的情况，完全就是自作自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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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神泽弥生公寓
千绘变得非常地迷惑。
她束手无策。
既不能说弥生是对的，也不能说他一定有错。或许一开始就该直接和松尾诚谈判才对。现在不仅是弥生仍然处于漩涡之中，连带着千绘也搞不明白了。
这件事到底是谁的错？
她是一名旁观者，却也被弄得晕晕乎乎，真不知道当局者要怎么度过心理挣扎的日日夜夜。
更危险的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旦被幸知道了，她那个脾气，岂是三言两语能解释清楚的？
少女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她看着弥生落寞的颜色，敲下手机。
【真是个悲伤的故事呢。】
然后，她轻轻拽着弥生的衣角，把手机给他看。
青年不悲反笑，灿烂得有些不真实。
“确实太悲伤了啊。”
有些无法自处的脑袋上，忽然落下一只手。
女孩的手，非常轻柔的手。
虽然是个孩子，却像是母亲一般摸着自己头的手。
呵，这个小丫头。
“你真的是孩子吗？”
如果有人问起这个问题，她一定毫不犹豫地否认。但是今天，她微笑着，什么都没有说。
{如果不是孩子，你是不肯和我说那么多事的吧？}千绘的眼神中也不由得露出悲伤。
“啊，原来如此……”
不言而喻。
青年笑着迷上眼睛，享受着千绘的安慰。
可是泪水，却从手指间滑落。
在残忍迎头痛击之前，在末日来临之前，哪怕只有一个人也好，还是希望，有谁能在身边。
人类，终究是无法独自生活的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