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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引狼入室】

深夜·音羽某公寓楼道

在银座的咖啡厅与松尾诚见过面之后,千绘在路边的草丛里发现了两只猫,一大一小,小的似乎生出来没几周的样子,看上去很是可怜。因为原来的主人似乎已经重病去世了,加上她对猫科动物突然而至的喜爱,几乎是没有考虑能不能负起责任就任性地抱回了家。明明就连自己的都照顾不了的人现在还拖带上两个累赘,只因为看着可爱就擅自行事,如果当时旁边有谁在的话一定不会让她如此乱来吧。

就这样,一个人抱着两只看上去是俄罗斯蓝猫的安静猫咪偷偷从安全楼梯回到公寓,千绘借着自己的披肩外套,暗暗祈祷公寓大门外的监视器录下的镜头里千万别被房东看出什么端倪来。然后,想着要去走廊尽头的灭火器下面摸钥匙,少女把披肩的重量全部转移到左手,脑补着与两只猫的幸福生活,继而转了个身。

然而,就在转身的一刹那,方才视网膜中出现的某些违和感恰好被大脑所理解,少女猛地顿住脚步,大脑内判断出的不好预感,促使她慢慢地偏头看向自己的家门。

门还是完好无损的,这该感谢制造门的优秀生产者。包裹了高钢的涂料层就算是用钥匙去划都不会被破坏,如果说非要给它加上一个杞人忧天的定义的话,那么,能破坏这扇门的,大概也只有平和岛静雄而已吧。

不过,这个认知,在千绘集中注意力看着自家门板的瞬间便被无情地推翻了。

“血……!!”

即便因为发病自残或者被家主殴打而时常见血,即便自以为如同初次见面时的平和岛静雄已经是“浴血”这个词所能形容的血量的极限了,千绘还是忍不住张大了眼睛死死注视着铺天盖地肆意被涂抹在门板上的血液。

抱着猫的手臂颤抖着。在那之前双腿比手臂更加恐怖地抖动起来,整个身体都在不受控制地下坠,少女不知道这个时侯尖叫能表达什么,或者说有没有意义,只是无法动弹地被地心引力拽倒在地,看着门上的鲜血本能地向后挪动着位置。

想要远离,想要逃离。想要逃跑是人类本能的想法,更何况那鲜血并不像是发生了杀人案件而自然喷射上去的,更像是一个全身带血的人想要进入千绘的家门而不停地在门板上挣扎时涂抹的结果。血掌印模糊的轮廓大致被保留下来,少女虽不是名侦探,却也能判断出那只手是女人的纤细掌形。

可是说这些也对整体并没有什么帮助。千绘拼命地咬紧了打颤的牙关,从地面上缓缓挪动到已经被破坏的门锁前,半掩的门里不知道有什么东西,但少女知道现在不是漫画般尖叫晕倒的时候,更何况她一点都不适合假装事不关己——是的,虽然并不希望成真,但自从知道了困扰着幸,弥生和松尾的三角泥潭的一刻,潜意识中似乎已经预测到了或早或晚这一幕出现在眼前的可能性。

所以,这里只要睁开眼睛绝望地面对事实就好。

张口呼吸的时候发觉夜晚的空气极尽薄凉,千绘扣住门锁已经整个儿地被拽掉余下的大洞,确认双腿仍然颤抖得随时可能倒下,猛地闭上眼睛拽开大门转身开灯,做好了就算有尸体在面前都决不允许自己逃跑的决心,逼自己突然睁眼!!

“…………”

——虽然没有尸体但是几乎满地都是血……这算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为了不被弄得更乱,少女把猫暂时放进了卫生间,用浅碟子倒了些牛奶摆在里面,转身关上门。

然后,面对一眼看上去最值钱的(电脑和游戏主机)东西似乎没有被盗、数量太多的东西(cd,dvd,bd与漫画)无法立刻确认状况因此放着不管的现场长长地叹了口气,身体意外地冷静了下来。

——虽然不想和日本国警察打交道,不过眼下不报警也不行吧。

和大多数对世态漠不关心的年轻人一样,千绘从心底里对警察,政治,国际经济之类的字眼儿不感冒。嘛,别说是这些,就连棒球,打工,shopping,约会之类充满青春活力的东西也相当生疏,真让人很想反问您贵庚啊。

避开血迹好不容易找着个能落脚的位置,少女一边拨打着110一边努力不让自己露出颤音,随意地向窗外看去。

“……诶?”

还没按下通话键的手机非常自然地——自然地过了头地从手掌中掉落。

略微稳定的肌肉再次紧张地颤抖起来。

在视野之中此时挂着血迹的碎玻璃正在窗框边随风飘摇。看那碎裂的面积,很明显是一个正常大小的人类破窗离开,或者是进入。而神泽弥生家那扇和自己家有着45度角偏转的窗户,也明显的碎了和自家窗户差不多的大小,被溅上了血。

“神泽!?”

心叫不好的少女从两家相似的窗户中预感到了一个不详的事实。没有任何犹豫,千绘连滚带爬地从自家废掉的门口穿过,刚要扑到神泽门口敲门,一个趔趄撞到神泽的门上,搭扣轻微一响她才意识到刚才神泽的门也是虚掩的。不过好在搭扣本身并不是门锁的其中一环,从外面按下把手的话就和家庭式独宅的内部房门没什么两样地可以轻易打开,千绘才得以进入神泽家。

嘛,对此刻看着地上的“物体”,脸色惨白得和脑袋顶上的荧光灯没什么两样的少女来说,究竟是不是好事呢。

“……啊啊!”

即便是自认为心理素质过硬的代田千绘,也忍不住发出不可思议的软弱悲鸣。在自己的尖叫还没有升高到恐怖电影般的音效频率之前,少女提起千斤重的双手捂住了嘴巴,绝望地试图寻找出神泽弥生头颅的形状。

是的,形状。

在少女眼前的这个“物体”,几乎没有形状。先不提有没有人形,非要说的话,眼前的东西更像是一团在地上怎样舒服就可以怎样坐的萨柯椅*,不分器官不分部分地被扯碎,被用利刃刺破,被剁成小段地丢在一起!就连看似坚硬的头骨,也像是被狠狠地拍打到地板上扁得如同一块被车轮碾碎的玻璃。血肉和骨头碎片搅合到一起,让观者根本无法分辨所谓的四肢五体究竟原来是什么模样。那充斥着新鲜味道的肉块,早已经冰凉,在十一月的夜晚冷得一丝余温都没有留下。

从腹腔盘旋而上的呕吐冲动,令污物冲破了遮掩嘴巴的双手的限制。身不由己地喷出了傍晚在咖啡厅进食的苹果汽水。由于并没正式吃过晚饭,汽水之后就只剩下颜色相似的苦胆液能够接续着呕吐的使命了。呕吐物的腥臭味顺着鼻腔将恶心的感受传递到大脑,胃口持续痉挛甚至挤出了中饭残渣和胆水混合物,泪腺受到刺激飙出泪水,浑身喷汗,无法站立的身体连跪着都做不到,少女只能像可怜的老犬般趴在地上苟延残喘,试图从喷薄而出的呕吐物间隙维持呼吸。千绘狼狈地用手擦着嘴边的呕吐物,一片混乱中感觉不到呕吐物早已因为趴在地上而渗进衣服里面,贴着胸口蠕动着。眼前染遍了赤红的地板沙发茶几或是立柜统统软化了形状,湿淋淋地带着鲜血的腥甜味道被无形的手揉到了一起,团成和尸体相似的——无形状。

神泽弥生那样好好的一个大活人,居然只能用一个“无形状”来形容,这个认知令千绘无法接受更无可奈何。虽然也想问问发生了什么事,可眼前的事实根本用不着用不可置信的语气询问旁人。省了做无用桥段的力气,伸出双手把自己的身体向外拖,千绘这才发现自己的两腿几乎不能动。就在背对门的方向,一个明显是用沾血手指书写在墙上的大大的“ky”标记就那样措不及防地闯进千绘的视线。

——!!

一瞬间,代田千绘从自家门被破坏,到看见“ky”之前的所有事情,都明白了个水落石出。

那是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会明白的暗号,亦是恶劣谎言被拆穿的导火索。第一个触及了这个相安无事的谎言的人,就是如今满身污秽,呆呆地看着两个字母徒劳地喃喃自语、曾经不理会任何身外之事的冷淡少女。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方才说了,是的,虽然并不希望成真,但自从知道了困扰着幸,弥生和松尾的三角泥潭的一刻,潜意识中似乎已经预测到了或早或晚这一幕出现在眼前的可能性。

所以,这里只要睁开眼睛绝望地面对事实就好。这个怒而复仇的显而易见的事实,是事到如今的理所应当罢了。

可是,

——可是,所谓“面对”的勇气,总是远不如事实的绝望程度来的强大。

“……被,被杀掉了……神泽弥生被,被杀,杀掉了!?”——在代田千绘所设想的最惨烈的“绝望”里,不过也只是被刺伤的程度而已——按照她所知道的幸来说,按照一个生活在法律社会的“人类”来说。

可是代田千绘从来都不知道,她的编辑担当者,已经不再生活在法律社会,更非“人类”。

她是怪物,回到了非人的部落,抛弃了父母严格规定的善恶,用野兽之血来作为判断的准绳,做只有自己一个人存在的世界里的,杀戮公主。

“被杀了……为什么会被杀掉啊……为什么非要杀掉他不可,神泽他虽然有错,可也没有要被分尸那么可恶啊!明明是个好人为什么会被如此残忍地杀死啊!你就真的那么恨他吗!即使自己下地狱也要让他粉身碎骨吗!?”

少女捧起自己的脸颊,用尽全力按压着头侧,双手间变形的脸庞,映出什么东西彻底破碎的痛苦。

当有人对她说,有办法可以让幽灵重新获得肉体的时候,那个愚蠢的公主真的相信了谎言,想要重新活一次。可是所谓的秘术,也尽是无用的作法而已,不仅没能取得肉体,更严重地挫伤了她本来就弱小的灵魂。幽灵终于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那徒劳的呼喊,再也挽回不来任何虚假的幻象。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既然是幻象,从一开始,就该早些戳碎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