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却太子住在东宫, 两个还未成年的皇子,均是住在后宫之中专门的区域,每日除了上学,也可到后宫去探望各自的母妃。
事实上,太子要人跟着他们,并无什么道理, 毕竟两个弟弟, 都还未到上朝的年纪, 哪能培养什么势力, 只是他心怀芥蒂,总是耿耿于怀上辈子二皇弟的逆袭上位,三皇弟的浑水摸鱼, 他又疑心, 他们现下就开始和朝堂勾结, 毕竟两个皇子的生母都出身煊赫,跟在身边的伴读,也都是重臣的儿子,就单这些, 都已经能叫他吃点苦头。
可也许是命运,这歪打正着,他派出去的暗卫,还没有两天,就前来汇报,这三皇子居然正如他所料, 开始央着舅舅在宫外帮他搜罗人才,得,这就对上了,怪不得上辈子他被废那段时间,三弟立刻抓准时机,挖走了不少势力,反倒是二皇弟,倒是挺乖巧,没做什么有的没的。
至于夏仁帝那?他从头到尾就没想过派人,在这个时间段,父皇还把他当做宝贝呢,只要把从前那些首尾抹平,怎么也不至于惹怒他,他只等着自己上了年纪,把该处理的处理了,就能顺理成章的接过大位了,当然父皇若是不想给,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当然,只要父皇一直好好地,那就什么事情都不会有。
太子正在东宫中休憩,靠在椅子上,想着事情,他最近,可谓是春风得意马蹄疾,表现良好,被父皇提前要求着,领了户部的活,油水可不少,之前在顾丞相那,要来的几个职位,现下都坐稳了,未来源源不断的利益链已经初步成型,他开始思索,自己接下来要如何安排。
现下他还没下狠手,只等着一步步来,古有卧薪尝胆,今有夏太子钓鱼,他不着急,什么裴家、二皇子,这辈子,他们可踩不到他的头上。
“太子殿下。”门口的小太监扯着嗓子喊,他们很是小心,太子早些年,动辄拿他们这些小太监发泄脾气,什么顶着苹果蒙眼射箭,射死命不好;斗鸡般互打,死了一个才能了结……宫里私下早传开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可也不知怎地,这几年太子忽然换了个模样,再也不拿他们玩乐,只是脾气还是不好,若没能顺太子的心,肯定是一顿背后折腾。
“什么事。”太子眉头紧锁,被人打扰了很是烦闷。
“陛下传殿下过去,顺公公正在门口等着呢。”那小太监加快了说话的速度,就这点功夫,额头上已经全都是冷汗了,若不是来的,是陛下那的顺公公,他还会掐点架子,省得打扰太子,可对方看着挺着急。
“行,这就走。”太子立刻起身,旁边便有殷勤的公公过来,帮忙整了整衣服,他大步流星,径直往正夏宫去,心里暗自琢磨,没想明白父皇一大早找他做什么。
……
“逆子,跪下!”太子才一进殿,后头的门便被牢牢关上,屋内只有夏仁帝一人。
太子即刻跪下,边行李边问:“敢问父皇,何故如此生气,可别气坏了身体。”他心一紧,难不成是从前那失踪的小太监首尾没弄干净,被父皇发现了?
“别气坏了身体?”夏仁帝笑了,“你到现在还不知错?”
“儿臣何错之有?”太子再次再心里检查了一遍,从前的事情都天衣无缝后,镇定自若。
夏仁帝大怒,一本厚厚地奏折飞驰而来,直接甩在了太子的脸上:“是不是得让我给你念念?”他背过身,喘着粗气,事实上,他刚刚已经和几个重臣见过一面了,顾丞相跪在他面前长泣的样子,他还印象深刻呢!若不是这次东窗事发,他哪里会知道,自家这个好儿子,干了多少好事?
威胁当朝重臣,索要各部职位,伸手长揽油水、四处安排暗卫,好一个太子!
太子发觉一切不太对,已经拿起奏折,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熟悉的人名,一个接着一个,只是看到这些名字,他就知道东窗事发了,只是心里还有点委屈,不过就是监视几个大臣、“关心”两个未成年皇帝罢了,有这么严重吗?可看到最后的那几页时,他瞳孔放大,很是紧张,立刻跪伏在地:“父皇,儿臣冤枉啊!定是有人栽赃儿臣!”他恨极,不知自己是在哪里出了错,怎么就被人扣上了这么一顶窥探帝踪的大帽子,他这个父皇,虽然爱儿子,可更爱自己和权柄,这事,他容不得。
“冤枉?”夏仁帝反问,他扯了扯嘴角,“我从未疑心过我自己的儿子,却没想到,最后是养虎为患,虎毒尚且不食子,你就这么防备着我?”
“父皇,儿臣恳请你调查,儿臣着实是冤枉的,窥伺帝踪此事,儿臣是万万不敢干的。”
“那这事我们略过不提。”夏仁帝又问,“要不你给我交代一下,李志章、张宏杰等人的职位是怎么来的?以他们的考评,是如何被提到现在这位置的。”
太子背后已经湿透,夏仁帝说的这几个名字,正是他的心腹:“儿臣,儿臣……”他脑子转得很快,反其道而行,“当初顾丞相,屡屡窥伺东宫,被抓获后,便以这几个官位收买了儿臣,儿臣羞愧,受不得诱惑,便从了。”
“你的意思是,顾丞相,拿几个官位收买你,你就听了?”
“是!”
夏仁帝格外失望,就算太子说的这是真的,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的好太子,居然只要几个不大的官位就能满足,就这眼界,能成什么气候?
再说了,刚刚顾丞相早就老实交代了,他身为太子师,自有监督太子的职责,在发生太子品行有异后,他私下暗访,却被太子扣了个窥伺东宫的帽子,甚至直接威胁起来,说什么他的暗卫,正在看着顾家,一定要几个职位,最后顾丞相没办法,只得给了。
当然,听到这事,夏仁帝同样对这顾丞相很有意见,可是有意见归有意见,太子这事办得妥不妥,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他要东宫那立刻去提人调查,刚刚太子前脚出东宫,后脚整个宫殿,便被控制下来了,现在也就等着一个调查结果。
“父皇。”眼见夏仁帝不说话,太子反倒更是内心打鼓。
“你说说,你叫暗卫,看你两个弟弟做什么?”夏仁帝已经坐下,他喝了口茶水,现下他自觉已经摸到了儿子的本质,便是只认轻的不认重的,都死到临头了,还在颠倒黑白,既然他不认,他也不多问,可这为什么监督老二老三,他属实奇怪。
“我……”债多了不压身,谎话说多了也习惯,太子再拜,“儿臣……儿臣只是在宫中听了流言蜚语,宫人私下说,两个皇弟母族强盛,和我不同,我是仰赖着父皇您的宠爱,若是一朝宠爱不在。”他扯了扯嘴,苦笑了一下,“恐怕太子之位不保。”
心中有不祥预感的太子,立刻开始了卖惨,上辈子,他能复立,不也就是因为让父皇知道他的委屈了吗?
夏仁帝倒是沉吟,他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等着大太监的回来,他并不着急。
跪在地上的太子,已经能感觉到了来自膝盖的疼痛,要知道,自打成了太子,他也就是祭祖时跪得久些,其他时候,就连父皇都不舍得让他久跪,他心中半是暴怒,半是恐慌。
权力,果真是个好东西,哪怕他重生,努力到现在,还不是得在父皇一句话后,立刻跪下,甚至不敢起身,生怕他生气。
可既然要他重生一回,不就是要让他改变命运的吗?是,命运是改变了,他现在倒是提前遇到了危机。
“陛下。”出现在门口的,正是大太监,他脸上的伤口,已经做了简单的处理,现下只看得到上头的淤青红肿并些许渗出的血迹,他刚刚和东厂能动用的人,都到东宫那去做了紧急问讯,结果触目惊心。
“如何。”夏仁帝抬眼看了过去。
大太监点了点头,这是之前夏仁帝和他说过的,点头代表顾丞相说的,确有其事,摇头则代表全是栽赃,这点头,像是砸在了夏仁帝的心里,他反倒是笑了:“叫诸位大臣进来吧。”他静静地看着跪在那的儿子,失望透顶,到了现在,他已经不想再去追究什么了,反正说到底,很简单,就是他的儿子,心野了。
趴在地上的太子,心越来越凉,他感觉一切像走回了前世,前世他就是像这样,跪在这,眼睁睁地看着大臣们进来,然后就被废了,等到他再复立的时候,弟弟们已经长大,也拉了一整批的人马,他的手越握越紧。
夏仁帝深呼吸了一口:“拟旨吧,朕要废太子。”一声令下,下头雅雀无声,唯有负责拟旨的大臣,已经在旁边开始准备动笔,关于旨意的内容,他心里清楚。
果然,又到了这一步,太子依旧跪着,一句话没吭,表情中没有半点伤心,反倒全是冷峻,父皇,这辈子又是你先动的手,接下来可别怪我了,你不知道吧?这样的日子,我过过,很快,很快我就能回来了,不过如此。
重来一次,他可就不会这么“安分”了。
还有……
他余光能看到站在一边,看上去神态自若的顾丞相,想到父皇刚刚提起的名单,再想想那奏折上根本没有提到她监视顾丞相和裴将军,他心忽然一沉,原先的猜测被推翻。
难不成……和他有同样经历的,不是顾丞相家的二千金,而是顾丞相本人?上辈子他因自己而死,满怀怨愤,这辈子便要来报复他?
他竟是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这个,可以,我的好顾相,日后,咱们继续交手,还有时间。
……
二皇子和三皇子正在宫中对弈,他们下棋时,从不谈其他事情。
三皇子悄悄抬眼,时不时地打量着自己的皇兄,上辈子打小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家二皇兄很没用志气,从来就念叨着那套什么不争不抢,恨不得有了封底,就跑到一万八千里之外,活像是这样能过得多好一样,当年太子被废,他立刻开始拉拢人脉,生生地抢在了二皇兄前头,要到了不少人,结果到了最后,竟是二皇兄,因找了个好老婆,捡漏上位。
不过这辈子能重来一次,他反倒是不担心了,这裴玉琢,现在还是个小丫头,谁娶她,不都一样吗?二皇兄既然不想争,那就别争了,还是他来。
“殿下,殿下!”跟在二皇子身边的小太监,踉踉跄跄地跑了进来,他神色仓皇,很是紧张,远远地,还能看到跟在三皇子身边的那个小太监,也在奔跑着跟进。
“说。”二皇子下了最后一步棋,在和三皇弟确认胜负后,满意地开始收起了棋子,根据黑白二色,分门装好。
小太监扑通一声直接跪下,发出了巨大的声响:“陛下下了旨意,他,他废太子了!”
“什么?”三皇子最是惊愕,他直接站起,强烈的冲击让他一瞬间目眩神离。
二皇子刚抓进手心的棋子,一颗颗地落下,重重地砸在棋盘之上,对一无所知的他而言,太子这个从小便被树立起来在那的旗帜、标杆、未来的领袖,竟是在这么一句话之间,倒了,简直荒诞倒了极致。
“太……大皇兄为什么被废?”很有经验的三皇子立刻改口,他继续追问。
“圣旨说是窥伺帝踪,买官卖官……”
“这怎么会呢?”二皇子很是茫然,他怎么都想象不到,太子竟会干出这种事情。
“是啊,这怎么会呢?”三皇子状似同意地也跟着问了一句,可脸上的表情却很是淡定,太子虽然提前被废,可还是在他掌握之中,上辈子,太子打小犯的事情可多了,估摸着这只是上辈子没被发现的罢了,再说了,他隐约也有感觉,这辈子像是有些事情发展得不太对,比如就发生在前段时间,裴玉琢差点被林淑娘推下池子的事情,曾要他夜不能寐,总觉得自己手中的剧本不对。
不过既然太子还是被废了,那估计只是时间、情况略有偏差,而他,正是在后头,运筹帷幄的下棋人,接下来,就是他的天下了,三皇子很有自信。
顾府之中,一如既往的安静,顾玉娘乖乖地坐在房中,趁四下无人,碎碎念了起来,若不是这林淑娘,有了重活的机会,还和个疯子似的,怎么会把裴玉琢给害到了西城,让她连继续和对方联系的机会都没了!不过笨人永远都笨,这道理她懂,上辈子这林淑娘,不也是推人下池,被送去庙里吗?这辈子倒是升级了,直接宫宴推人,国舅直接报了恶疾,把她关在了家里,估计过得肯定不好,何必呢?不如像她,早早地趋利避害,找个好大腿抱抱。
正想七想八呢,那门忽然被推开,进来的正是她的父亲顾丞相,对方脸色极差,额头上还有汗,用力地将门甩上。
“父亲,发生了什么事?”顾玉娘连忙站起,很是配合。
顾丞相阴着脸,打量了顾玉娘一圈:“虽然和你说的不一样,可太子被废了。”
“太子被废了?”顾玉娘神色紧张,这时间点不对头呀?难不成是林淑娘又做了什么?她该不会这么有胆,直接和国舅直说,再让皇后吹了耳边风吧?她根本不知道,上辈子林淑娘被关在庙里,一无所知,后来远嫁,死得又早,根本一无所知,要是真让她知道裴玉琢会是未来的皇后……那她估计还是会照样报复,然后争取着顶替裴玉琢,成为皇后。
“这不是你说的吗?”顾丞相脸色阴沉,今天他也是鬼迷心窍,想起二女儿说的,上辈子太子被废的原因,在圣上的追问下,竟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还好查出来了,否则定是一个欺君之罪,只是和废太子沾了边,恐怕在圣上那,他们家族再难有寸进,“玉娘,你最好乞求佛祖,要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成真,否则整个顾家就要被你害死了!”
他是个够狠厉的人,既然下了太子的船,那他也只能一意孤行地走下去,顾玉娘说过的,上辈子最后是二皇子得的皇位,那行,他就算爬,也要爬到二皇子的船上。
若是顾玉娘撒了谎,那他也只能自认倒霉,时也,命也!
“这些事情,你万万不可再和任何人说,否则……”顾丞相眼神中带着阴狠,现下玉娘若是胡说,可能顾家上下,都保不住了,哪个皇帝,能容得了有人张口就说什么废太子、弑君一类的话语。
“我保证!”顾玉娘立刻起誓,然后再父亲离开后,便这么瘫坐在床上,她哪敢再和父亲辩解什么,这辈子改变了很多事情,现下她只能拼命祈祷,一切和上辈子发生的一样。
一定会的,一定会的!
……
才半年的功夫,西城便生生又扩大了一圈,边疆外族投靠的越来越多,六个月的考察期,足够让外城塞得满满当当,都装不下人了,前几批通过考察的,已经成功进城,被安置在了无人的房屋,现下便和城里的居民,一块定时到外重地,其他时间,则是做点什么小生意。
外城这头,也扩建了两三遍,反倒是让军营不断往外拓展,原来的那块界碑,早就被慢慢地越移越前,现下若是宁朝人到了,估计都能看得一惊。
“到了吗?王师傅。”裴玉琢轻声问,这一路,她时常掀开马车里的帘子往外看看周围风景,只是她头回出来,根本分不太清楚。
虽说父亲和奶奶早就商量好了,说是要让她到西城住一段时间,可在出发前,父亲又来了信,信件里,父亲说得明白,想要她趁着这个时机,好好地看看路边的风景。
该要如何说呢?事实上,路边的风景并不算好看,毕竟在京都人口中,好看的都该在江南水乡之处,往北不是草就是黄沙,灰蒙蒙一片,哪有什么好看。
可是,外头可真辽阔啊。
从小到大,她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京都城外的寒山,这也是因为大多数京都人有礼佛的习惯,她听过祖母讲她自己的故事,祖母说,她去过最远的地方,是位于离京都不远的祖坟,她曾陪着自家亲人去扫墓。
在后来,她从关系不算熟悉的同龄伙伴那听到了不少,她们说,若是以后,找个被外派做官的丈夫,便能跟着到更远的地方去,女人嫁鸡随鸡,嫁给随狗,哪有自己乱跑的道理。
她那时便知道,像她这样,对周边的一切充满好奇,又向往着守卫边疆的人属实是个异类,她学会了沉默,没再多提,不想让人觉得,裴家的女孩没有家教。
可裴玉琢知道,她确实和许多认识的姑娘,想法不同。
她不明白,为什么游商可以云走四方,士人可以外出游学,她们却只能被囿于这一方天地,听着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道理,若是想要出门,还得央着丈夫同意。
当然,人要学会随波逐流,她懂。
裴玉琢曾以为,这些自小就有的荒诞幻想,会随着自己的长大,越来越少,逐渐没有,却没想到,居然有实现的机会。
虽然一路上都在马车上颠簸,很是不适,可每到了一个新的地方,总能尝尝不同味道的食物,看看闻所未闻的特别玩意,还有各式各样的风俗。
她未必都喜欢,可能看到,已经很是满足。
“快到了。”王不二单手驾车,他身边还坐着另一个亲卫,两人轮换,他少了个手,在京都,可有不少人疑惑地看他,不过越往西城,这样的目光便越是少了起来,还有人主动点了点头,问他是不是退伍的士兵,连包子都能免费多给两个,当年若不是裴将军担心他在战场出事,非得送他回去,他一定血战到底,把命都舍了才甘心,不过回去也好,也能替将军照顾女儿,小姐实在很有天赋,只可惜,不是个男儿,否则上了战场,准是个好汉。
听到这声快到了,裴玉琢立刻凑到了前头,拉开了一缝车帘,他们已经踩上了大路,这年代,还没有什么先进的修路技术,只是人、车走得多了,这路也就成了,车多、速度又快的时候,上面能黄沙飞扬,要驾车人眼睛都疼。
“人可真多啊,都是要进西城的吗?”裴玉琢的问题很多,事实上她确实很好奇,她此刻正面对着的,是个巨大的军事建筑,最高的那处,上头能看到士兵的头盔,而下头,则是各式样的木制的、石头制的防御武器,现下唯一开着的那条大路,无数车辆整齐排列,正等着进城,不过其中,像是他们这样的运人马车并不多,多的是运载货物的的驴车。
现下,西城的边疆民族已经开始搞起了人工畜牧,他们圈了块地,家家户户都会养几只,每天会有一列的新兵,带着他们去挖牧草,这也是要按着地图挖的,毕竟裴将军说了,这叫做什么可持续发展,不能一次挖光。
他们在来城投奔后,带了不少自己的财物,他们擅长的编织技巧、熏制肉类的技巧,也和大部分大夏朝民众不同,便也吸引了不少有兴趣的游商到这采购。
再者,裴闹春干不出穷兵黩武的事情,军队里的士兵,在训练之余,还要跟着居民一起下地干活,现下这西城,说是城也有些不够,应当说是个环西城聚居区,裴家军营包裹下的聚居区很大,田地无数,虽然贫瘠了些,可也能收获不少,再者,在他的以身作则下,几乎家家户户都开始搞起了家庭种植,简单来说,就是家里但凡有能种的地方,尽数种上,现在就连裴将军的大营里,都有好些什么葱姜蒜苗小辣椒呢,三不五时地,后厨的人会去收割一次,据说裴将军种的,比别人还要好吃。
“应该是。”王不二应得很快,他下来拉着马车,走了“快速通道”,事实上这通道,是为了出入的居民和士兵们留着的,他拿着令牌,一路畅通无阻,在众多游商艳羡的眼光中,带着马车,径直穿梭到了裴将军的大营那,“小姐,可以下马了。”若是在京都,没准他还会提醒一句,带个罩纱帽之类的东西,可在西城,并不时兴这个,女人也是劳动力,天天讲究,全家都穷死了还没能干完事。
裴玉琢立刻下车,她站在大营前,近乡情怯,竟不太好意思主动迈出第一步进去,虽然她和父亲往来信件很多,也看了不少嫌疑犯版本的父亲画像——这些她都小心翼翼地整理好,除了留给奶奶两副,其他的都带了过来,她也将自己和奶奶的画像回寄了过去,生怕未来见面,父亲认不出自己,可即使准备都做得差不多了,真要迈步进去,还是很不容易。
王不二看出了徒弟难得的犹豫,他立刻抬高嗓门便喊:“将军,末将王不二,顺利完成任务。”他奸笑一声,指了指大营,便转身,准备去找自己的好兄弟们去了。
“玉琢来了吗?”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裴玉琢先听到了并不熟悉的男声,然后那布帘被掀开,一个男人出现在面前,他胡须许是剃了没多久,有些胡茬,穿着一身便装,挺干净利落,看着他,眼神全是惊喜。
……?等等,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爹?”裴玉琢试探地喊道,便看到裴闹春想要靠近,却不敢靠近的样子。
她沉默了片刻,从秀玉给她缝的随身袋子里,抽出了一张纸,那是连她奶都认不出来的,爸爸的画像,她举高,对着真人,竟是从头到尾,除却都是男人外,几乎找不到一处相似的地方。
“爹,这是……谁画的?”她将画像一转,脱口而出,想要立刻知道答案的心,让她主动喊了声爹。
“诶!”裴闹春挺激动,若不是这个时代,男女之间很有些说法,他估计都能冲上去抱抱小姑娘了,他心花怒放,看着那照片,随口就回,“我画的。”
“您,您画的?”裴玉琢忽然慌乱地咽了口口水,有些惊愕,这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嗯,像我吧。”裴闹春一把接过纸,在来了这后,他跟着画师学了几天,对方一直夸他说他很有天赋,裴闹春很是满意,看来他的天赋点虽然不在摄像上头,可还是点在了画画那,四舍五入,便是个艺术家了,他当场做起了解说,“你看这鼻子,这嘴,这发型,和我是不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是……吧。”
裴玉琢面无表情,父亲那还算高挺的鼻子,到了画像,成了一条直线两个点,注意点全在鼻孔上;那长细的眼睛,则直接成了两条缝中夹一点;眼角只有笑时才有的细纹,被画得像割出来的;那不薄不厚的嘴唇,则被画得像是吃了辣椒后遗症一样……如果非说有什么是像的,那也许是那眉毛吧,倒确实很是相像。
她看得出,父亲在说自己画好时,格外真心实意,可这种真心实意法,她怎么就理解不了呢?
“进来吧,玉琢。”裴闹春带着裴玉琢进了大营,一进屋,便能看到里头杂而不乱的场景,墙角的地方,被规划出一整排呢长方形的花圃,上头种着分不出是葱蒜,还是韭菜的东西;就连桌上都放着好些花盆,像是刚搬进来,只有个小苗苗,还看不出具体是什么,“刚刚把它们搬出去晒太阳了,这才搬进来呢。”他很快找到了个木凳,便要女儿坐下,他同样坐在对面,看着女儿目不转睛。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父女俩明明分隔两地,自出生后,也就见过一回,可竟是心有灵犀,同时开口。
“我过得很好,奶奶也很好。”分明平日里,已经通过信件联系,可在真的见到彼此时,想要问的,想要说的,却都只有这几句——我很好,你也要好,这大抵是所有被分隔开的家人之间,最美好的期盼和祝愿。
“你看到了,我也很好。”裴闹春立刻回答,不带半点犹豫。
哪儿好了?裴玉琢没吭声,只是舍不得将眼神从父亲身上离开,她能看到,父亲的手上,全都是茧子,右手背上,还有道又长又深的疤痕,疤已经掉了,只留下可怖的皱巴巴纹路,而脖颈上,也隐约能看到细条的伤痕,许是年月久了,淡了不少……她还记得,奶奶说过的那个爸爸,虽然自小练武,可也生得唇红齿白。
若是看到现在的父亲,奶奶一定会伤心的吧。
“你是个大姑娘了。”裴闹春还是没忍住,犹豫地站了起来,手轻轻地放在了女儿的头上,“没能陪在你的身边……”
“没关系的。”裴玉琢立刻抬头,回得很快,随着二人单独相处的时间一点点地过去,在信件里,总是关心着她的那个父亲,像是从信纸上跳到了这,格外生动,“我明白的。”
很小祖母就告诉过她了,裴家的孩子,都要学会忍耐,她的父亲,不是个好儿子、也不是个好父亲,可他也在边疆,守护住了无数个家,祖母说:“你可以怨你爹,丢下了你,就像我也怨他,不能陪在我的身边,只是祖母也希望,你能理解、支持他,虽然这很难,我们一起努力。”
她努力了很久,刻到最后,还是没能完全理解——她多希望,能看看父亲,后来,她便有了个志向,她想要延续着父亲的理想,守卫边疆,像她一样,当然,这个梦想没持续多久,便被打破了,她才知道,原来女人,是不该有这么多奇怪的想法的,可这之后,她的心却越飞越远,开始向往着外面的世界、向往着成为英雄、向往着轮换父亲回家……
“有关系的。”裴闹春声音很温柔,若是现在有士兵进来,没准会被吓哭。
“现在,我已经看到了我的父亲。”裴玉琢只是抬头,看着父亲的脸,这就是她的爹,她要记住,永远不要忘记。
“就像你和母亲愿意支持我一样,我也同样支持你。”裴闹春声音不重,可却许下了一个承诺,他打算用一生来践行。
听到这话,裴玉琢一愣,然后低下头:“就算,就算我不想嫁人也行吗?就算我想上战场也行吗?”她脱口而出,自觉失言,立刻低头。
“上战场很危险,刀剑无眼。”
“我知道,可你为什么能去呢?”她很犟。
“正因为我去了,我才舍不得你去,你要相信,你的父亲能为大夏朝,创造出一个和平的边疆。”
裴玉琢正低着的头忽然抬起,眼神明亮:“可为什么我不能一起创造呢?如果是危险,我也想要和你一起面对。”她想说自己什么也不怕,可又不能保证,毕竟自己还没上过战场,“我真的行的,我特别厉害。”
“我知道。”裴闹春立刻接话,他心中很犹豫,在两辈子里,裴玉琢都是真刀真枪上过战场的,可是说实话吧,哪个做父亲的,舍得自己的孩子冒风险呢。
“可是我不行对吧?”她随意地应,“就像祖母曾说的,我应当找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嫁了,成婚之后,好好持家,生几个孩子,然后儿孙满堂,照顾公婆,再照顾儿女,谁家都是如此。”
可她并不想,也许是天生反骨的原因,谁家孩子都能接受的事情,她却理解不了。
舅妈曾经是京都里出了名的才女,一家女百家求,后来许了舅舅后,为她生下了三子二女,前后花了八年有余,本以为有子有女万事愁,可哪想,舅舅身边讨好他的人很多,便也纳了妾,她在养孩子的同时,还得继续打压妾室,即便如此,她还是做到了面面俱到,就连她这个偶尔过去的便宜外甥女,也绝不缺漏什么。
裴玉琢曾和舅妈撒娇过,想听她作诗,舅妈沉默了片刻,而后笑着摇了摇头,说荒废太多年了,做不出了,那时她看得见,舅妈的眼中,并不快乐。
她也见过恩爱夫妻,可再恩爱,也是一样,被牢牢地束缚在那,不能动弹。
“不是这样的。”裴闹春轻轻地拍了拍女儿的脑袋,“如果你真想上战场,就上吧,等过两天,你到女兵营那去看看。”
边疆女子彪悍,本就有男人死光,女人顶上的习俗,他征兵令一发,有不少女人也来了,大多是丧偶无子的,她们挺坚定,只说要上战场杀宁朝人替夫君子女报仇,便被招了进来。
“我可以吗?”裴玉琢忽然迷茫,她没想过父亲竟然会答应。
“当然,得等你大些,在我的兵营里,可没有要孩子上阵的道理。”裴闹春语重心长,“为父会教导你,无论是领兵、用兵,我当初学了什么,你也可以学,我的女儿,哪会比别人差呢?”事实上,他也有些不老实,事实上,若不是他有九成把握,又知道自己能护住女儿,这件事,也许他还是会做个霸权主义混蛋爹,再压制几年。
“好。”
“还有。”裴闹春犹豫着开口,“嫁不嫁人,还是要随缘分,若是有一天,遇到了对自己好、合自己心意的男人,那自然而然走到一起,也是很好的,没必要非说什么不嫁的。”
“若是遇到我喜欢的人,我就捉他入赘!”和父亲一旦熟稔,什么话也敢说了,裴玉琢眉头一挑,初见后世那女裴将军的神采,“他要是中意我,也可以嫁到咱们家来!”
“行,依你,都依你。”裴闹春笑着应,只摸摸女儿的头,这以后的事情啊,还是以后再说吧。
……
春枝是裴玉琢奶娘的独女,为了能让她有个良籍,找个田庄里的好人家嫁了,奶娘已经和裴老太太提了一回,给女儿脱籍的事情,这回裴玉琢走了,裴老太太刚好想起这事,便把身籍给了奶娘。
“春枝,你看娘带了什么回来?”奶娘一进家门,喜气洋洋。
“什么?”春枝懒洋洋地抬起头,她心里想的事情多,便也不愿多做功夫。
“你看,你的身籍。”奶娘眉飞色舞,“以后你便是良民了!”她寻思着,这旁边村子里,有几个读书人,生得不错,前景很好,和她的春枝很是相配。
“什么!”春枝立刻站起,惊呆了,她跺着脚,“娘,你做什么呢!我想要做裴府的丫鬟!”
“你娘我都做一辈子丫鬟了,你还要跟着做啊!”奶娘无言,拿手指就戳春枝。
“我,我想要跟着大小姐!”春枝掷地有声,开始撒娇,“娘,你和老太太说说,我不用脱籍,我就想做大小姐的丫鬟,陪在她的身边。”这辈子,她绝不再嫁给那窝囊秀才,只要跟着大小姐,一定能像秀玉一样,最后嫁个大官!
奶娘皱着眉头,推了推这不懂事的姑娘:“你在闹什么呢,大小姐都到西城去了,没个三五年,大小姐又不回来,你跟谁去?就算你要去西城,你说说你怎么去?”
春枝被问得一愣,她大脑一片空白,耳畔边嗡嗡的全是自家母亲的批判,她这辛辛苦苦重回一回,也没别的想法,� ��想和未来的皇后搭个边,怎么就找不着人了呢?难道,她是特地再来嫁给秀才一回的?
这贼老天!
作者有话要说: △事实上,重生了对于有的人来说真的能改变命运,对于有的人来说,就是徒劳无功(是的比如我,我曾经想过一个问题,要是我重生了能干嘛?想来想去,我好像只能这么按部就班地再次过完一生qaq,我连什么股票彩票都不记得,学的所有技能,也不存在什么突然让我变大牛的可能性。)
△换个角度↓↓吓呆你,叉腰↓如果是以下的剧本,大家会不会觉得重生很合理呢
太子重生:《废太子重生记》讲述了被废太子,如何夺回自己皇位的故事。
三皇子重生:《夺嫡风云》无名皇子,如何战胜男主剧本二哥、太子剧本大哥,夺得皇位。
林淑娘重生:《嫡女复仇记》上辈子的,尽数讨回,这辈子,我要成后。
春枝重生:《侯门俏丫头》跟着上辈子错过的好主子,一起登龙门,觅佳婿
(真·透明)榜眼重生:《寒门状元》从榜眼到状元(诗词惨被偷还没姓名捶地)
△裴玉琢为何不想结婚?
1、年代:那个时代结婚了,往往意味着被关在大宅门中,出去最远的地方,就是逛街over,宅是自己的 选择,被迫宅是痛苦。
2、理想:她从小就向往着延续父亲的责任,更宽广的世界。
3、恐婚:是的,点头,她恐婚。
4、自我:她在那个不该有自我的时代,觉醒了对自我的珍惜,这种抗争,让她更加强烈的不想进入婚姻,总觉得进入婚姻,是失去了自我。
↑婚姻还是有好有坏的,不能全说不好的,捶地!
△论:裴爸爸到底是个艺术家吗(是!←一把枪指着我)
△熬夜码字到现在,睡醒八点还要出门办事,小天使们,明后天见,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