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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八回两全之法(四)

南阳伯王?被祯武帝噎得胸口发疼。

“还是镇远公在不是泄洪之处开凿堤坝, 淹了你家的田庄了?”祯武帝将那御史的奏折掷在地上。

就见那御史脚下一软, 跪倒在地,好半天才回道:“镇远公……不曾。”

“既如此你弹劾镇远公镇远公假公济私就是无中生有。”祯武帝语气不疾不徐,却让人森冷得很, “朕以为今日你却现身说法,让你的同僚明白, 何为假公济私。”

御史忙一叠声地叩首告饶,“臣……皇上恕罪……”

祯武帝放眼殿中看似俯首低眉, 恭敬有礼的大臣们, “如今你们当中有太多的人不知民间疾苦,不懂时务实情的太多了,只听属下道听途说, 便自以为纵观全局, 开始捕风捉影,无中生有。此风绝不可长。从今往后敢再有这般凭空捏造者, 下放当地, 以身体察民情。”

一通训示,让千和殿中只剩下黑压压一片后脑勺。

罢了,这桩便算是过去了。

在王?再三地用眼神示意催促之下,冯老太爷些许迟疑,但到底还是从武官之列中出来, 两手持笏,垂首作揖,悲愤奏道:“请皇上为臣做主。”

祯武帝稍稍敛目看去, 道:“冯老将军不必着急,慢慢讲来,若属实,朕定为你裁夺。”

冯老太爷稍稍抬头,只见他老泪纵横,悲切十分,“老臣已年迈,深知不能再为皇上分忧,故而在家中深居简出。臣一生戎马深知军中马匹良莠不齐,不及胡丹,便有心养马为朝廷储蓄良驹,以备战时所需。”

说到这,冯老太爷重重地叹了一口,“臣虽有三个儿子,却都是不懂庶务的,马场几次三番被人坑骗,以至于负债累累。臣就同三个儿子四处讨借银子已渡过难关。都知道臣家中艰难,各方亲友没有不支援的,唯独那镇远府和威震府看臣家中败落,三番两次地欺辱。昨日更是用一块烂石头当做重礼愚弄臣,闹得满城皆知。”

因昨日之事真是闹得不少人知道的,都说是金佛玉佛神石头等等,没想却是一块烂石头。

一时间殿中哗然,都在窃窃私语,“倘若真如老将军所说,那威震伯就真是可恶了。”等等之类的论断。

少时就有人出列直参霍榷,“威震伯目无尊长,实属不孝。”

“威震伯这是仗势欺人,实在可恨。”

“威震伯狂妄,今敢欺辱外祖父,他日谁又说得准不敢欺君犯上的。”

……

有说霍榷不是的,自然也有为他辩解的。

吵闹喧哗一时难止住,祯武帝用御案上的镇纸用力一拍。

“咚”的一声震响,这才镇住了底下的争执。

祯武帝道:“威震伯,老将军所说,你可有解释?”

霍榷慢条斯理,从容不迫地从文官之列中走出,揖过之后,道:“启禀皇上,臣的确昨个儿的确送了一块湖石到大将军府。”

冯老太爷一听霍榷认了,就忙道:“皇上你可听清楚了,他就用这么一块烂石头当做给臣的寿礼,愚弄欺辱老臣。”

祯武帝却不理会,又问道:“威震伯,你为何要送一块石头做寿礼愚弄老将军?”

霍榷回道:“启禀皇上,那是一块七窍玲珑石,有仙长说此石有镇宅之用。臣见外祖父这两年之中诸事不顺,便有心运回给外祖父置于大将军府中,镇一镇,煞一煞。昨日送石给大将军府臣的管事也是明白说过的,臣和家人也从未说过那是做寿礼的金玉之物,只是不想运回京城弄出这般动静,还被以讹传讹,成如今这般情景。”

冯老太爷一回想,的确不管是霍榷还是那位袁氏都不成亲口说过,那是做礼的贵重之物,什么都是他们自己人道听途说来的,还因此引来了旁人的羞辱。

祯武帝点点头,“说来说去原来还是谣言误会。”

事到如今,冯家已是当面撕破脸,那里是一句误会就能善罢甘休的,冯老太爷想也知道,倘若今日不把霍家弄倒,回头霍家就能收拾了他了,所以一定要弄出一个对他们家有利的声势来,他们才好下手班倒霍家的。

“皇上,此事儿臣就当是误会了,只是平日威震伯对臣家人的欺辱绝非误会。”冯老太爷满腔愤愤道。

霍榷向祯武帝又一揖,道:“启禀皇上,老将军教训的话自然有理,可臣自认对外祖父一家从不敢有半分的不敬的,老将军却这般说,臣肯请皇上准臣问一句老将军,臣到底何处对老将军一家不敬了?”

祯武帝道:“准。”

霍榷问罢了,冯老太爷立时就说霍榷是如何对他们家冷嘲冷风,如何拿五十两银子跟打发叫花子一般地打发他们,作践欺辱,绘声绘色一一细说了出来。

听罢,霍榷道:“启禀家中祖母一直对家母不满,这婆媳之间的官司,作为儿子小辈的不好评说,但因此祖母对老将军一家就有些了偏见,故而每回见到都有些教训之语,老将军却说是作践侮辱,臣以为过了。”

霍榷这般一说,不少在家中夹在婆媳之间的人,都深有感触的,不禁都点点头。

罢了,霍榷从衣袖从取出一叠纸张来,又道:“老将军说在他家人上门求助之时,臣袖手旁观只拿了五十两银子就打发了。”将手中的纸张稍早展开如纸扇,“这些是进来老将军家人到臣府中打饥荒要去的银子,每一份上头都有臣舅舅、舅母签押。”说罢,将纸张一掷在冯老太爷脚下。

群臣都探头去看,只见上头一份赫然写着白银一百两,底下果然有手印签名。

有人大约数了数,少说也又三四十份,这样一算来,就三四千两了。

冯老太爷不信,捡起来一一看过,虽只一份是记一百两的,其余的都是五两一记,且耐不住这么许多份的也不少了,且上头的签押的手印也假不了,故而他也没话好说了。

霍榷又道:“这还只是老将军家人近日来的要去,还没算上旧日里拿的,还有米粮、人参等。老将军还老当益壮,应该不用下官帮老将军算一算这里头拢共就直值多少两银子了。”

这时韩塬瀚出列道:“臣可为威震伯作证,臣巡城,就曾有见老将军三位公子从镇远府运出不少米粮等物。再看如今威震伯出示的凭证,可见威震伯并非如老将军说的这般,不敬不孝,轻狂无理。”

一旦有人为霍榷说话,不少人就趁机附和了。

冯老太爷哑口无言,只得在心中暗骂儿子媳妇们蠢,拿了银子还留凭证的。

等众人稍安静了,霍榷又拿出几份契书来,向祯武帝再揖道:“还有这些是老将军马场所欠下的债务契书,臣千方百计拿银子要回的。”说罢,又将契书呈上。

王永才迅速接契书过呈给祯武帝瞧。

祯武帝随手翻了翻契书,“朕只略略算了算,这里头所欠就有近五六万两银子了,也就说威震伯拿了近六万两银子赎回这些契书。”

顿时殿内又是哗然。

这些契书正是昨晚乔达通过他那些三教九流之徒要来的,自然没给上头所欠的那么多银子,只拿了两三千两银子就要回来了。

“这样一个为外祖父一家,操心劳累,尽心尽力的外孙,却得外祖父这般诋毁,若是朕,怕是要寒心了。”祯武帝道。

冯老太爷早就羞臊得无地自容了,再听祯武帝这么一说,就有些慌了。

霍榷却道:“所以请皇上容臣对老将军说一句话。”

“准了。”祯武帝大手一挥。

霍榷转身向冯老太爷,作揖,“老将军姓冯,下官姓霍,能帮老将军一家的下官已倾尽了全力,今后下官怕是要力不从心了,有不周之处请多担待。”

这话正是告诉冯老太爷和所有人,他霍榷姓霍,不姓冯,帮冯家是人情,不帮也有道理。

后头的话,就是说他们霍家从此同冯家不相干,因他们霍家已仁至义尽了。

冯老太爷没想到霍榷还有这一手,眼看着大势已去,冯老太爷忙挽留道:“阿榷,是我老糊涂了……”可不等他说完,霍榷就会文官之列中了。

祯武帝在上头危襟正坐地看着冯老太爷一时红,一时白,一时青的脸色,道:“老将军戎马一生,功勋卓著,朕还想再依仗老将军多几年的,可也正如老将军自己所言到底是年纪不小的人了,告老归闲的颐养天年才是人情道理,故而朕也不能再留老将军了。老将军今日就递告老折子吧。”

这下连俸禄都没了,冯老太爷想要说话,却见祯武帝已起身走了,王永才高唱道:“退朝。”

事儿已成定局,觉着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人,不止是冯老太爷还有王?。

可冯家的麻烦还不止如此,等冯老太爷犹犹豫豫拖拖踏踏写了告老的折子,从宫里出来只见一堆人围在他家门前指指点点,多是指责。

冯老太爷让人过去瞧了来回话才知道,是周家的人闹上门来了。

因今日就是周家被刑押回乡的最后一日了,一大早就官府的人来要押送周家的人,周冯氏这才醒悟,冯家拿了银子不办事儿,周冯氏想去要回银子,可那里还能让他们四处走的。

正好遇上霍榷派去护送霍韵的府里侍卫,听了周家人细细一说。

领头的威震府侍卫是个机灵,给官差塞了些银子,说只要是这日里出了城,就不算抗旨了。

那些官差看在威震府和银子的份上,就睁一眼闭一眼了。

这才有了周冯氏在冯家门外大骂,引来百姓围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