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对自己宅子里有暗桩的事情早已经知晓, 且不说那几个人的神神秘秘,就凭自己在前世看过的那些宫斗文也该小的哪家宅子里会没有别家的暗桩呢?不过黛玉对这些事情倒也无所谓, 毕竟能接触到她核心利益的人都是自己的心腹,她倒不介意让外人知晓一些无伤大雅的细枝末节。毕竟一个在外开府的县主如果没有一点无伤大雅的八卦似乎也太不符合常理了吧?林黛玉不想让别人觉得自己太“城府”。
于是没多久, 京城里稍微有点权势的人都知道了当下圣眷正浓的温婉县主宣召了如今陛下眼前的大红人刑部侍郎棠棣。虽然有惯例,王子公主不得结交外臣。但是林黛玉毕竟是一个游离在权利外的特别县主,何况棠棣还是她的老师。于是众人诧异了一会之后便也没什么了,毕竟这林黛玉既不是“大王子”的人,也不是“太子”的人,更不是“安东王”的人。这样一个特立独行又无实权的人只适合用来八卦,太多关注反而有些可笑了。
不过总会有人对林黛玉这次的动作感到奇怪和关注, 安东郡王便是其中一人。对于自己父亲失去了的权利, 安东郡王从来没有忘记过。什么“以例册封为郡王,享亲王俸禄”?如果不是当年的那场混乱,自己怎么可能仅仅是个亲王?怕是那个宝座都是坐的了,哪像现在?被封了个不痛不痒的郡王, “圈禁”在这个鬼地方?
水澈看着自己父亲阴晴不定的脸, 他自然晓得自己这个父亲又在为当年祖父的失败而忿忿不平了。其实水澈有点瞧不起自己的父亲,当年祖父虽然战败,但是若不是自己父亲背后拒绝发兵驰援并降了当今的话,那这个宝座还指不定是谁的。如今却动不动便责怪祖父“有勇无谋”,这般行为除了寒了那群老臣子的心之外,水澈看不出还有什么意义。
“澈儿,你怎么看这个林丫头的?”不知道为什么, 安东郡王冷冷地看了水澈一眼。
水澈心头一噤,躬身道:“父王,儿臣觉得林姑娘不过是个便宜县主罢了,不值得我们如此关注。”
“哦?”安东郡王饶有趣味地看着自己这个儿子,他自然收到了消息,自己这个最看重的儿子对那位县主似乎有那么点意思,不过既然是安东郡王的世子,那婚姻是没办法自己做主的。虽然目前水澈只有世子妃一个,但是安东郡王早就将其余侧妃的名分留给了四王家中的女儿了。至于八公,那还是有当侍妾的资格的。至于这个林丫头,事成之后最多只能当个宠妾,绝对不能给什么太高的名分。那林家,想到这,安东郡王心中怒火又起来了,当年若不是林家的出谋划策,自己怎么会一败涂地?没想到这林家百年前击败了自己,百年后又断了自己再江南的全部利益,那林丫头断不能进我们王府。如若落在我手里,我必要将她丢入到窑子里去,你们林家不是书香世家吗?那就出一个绝世名妓吧!想到这,安东郡王脸上露出会心的微笑,嘴上便也换了个话题,“如今澈儿觉得谁对我们的威胁最大?”
水澈觉得今天父亲的举动似乎有些失常,不过他还是恭敬地回答道:“眼下最大的麻烦莫过于刑部侍郎棠棣,他不仅架空了我们在刑部的势力还利用京兆府来打压我们在京城的行动。更重要的是,如果不是他的公开行动,十三衙门又岂能奈何我们?”
安东郡王点点头,“澈儿觉得这个钉子应该如何拔掉?”
水澈沉思了一会,道:“这棠棣圣眷正浓,怕是那位绝对不会轻信谣言将他除去。如果让我们的人暗杀他的话,且不说成功几率不大,只怕还会给上面那位话柄。”
安东郡王笑道:“有儿如此,夫复何求!”
水澈没有答话,只是躬得愈发恭敬了。
只是待水澈离安东郡王府的正堂回到自己的书房的时候,便见到张友士已经在那恭候。对于张友士,水澈谈不上太多的感觉。不过张家对安东王府一直忠心耿耿,虽然张友士很多事情作为臣子来说已经逾越,但是水澈还是对他保留一丝尊敬。或许张友士是安东王府这边为数不多还留在皇帝身边的近臣了。
“张先生。”水澈拱手道,不管如何,这张友士对于自己来说还是有半师之恩。
“小王爷。”张友士躬身应道。这水澈虽然还没有袭爵,但是已经册封为世子,这安东郡王的爵位是跑不掉了。
“张先生此番前来可是有事要指点小王?”水澈对张友士的恭敬还是很舒服。
张友士却眉头一皱,他叫水澈一声小王爷并不算过分,但是水澈却自称小王,这就有点引人遐想了。
与张家其他人不一样,张友士并非那么忠诚地效忠于安东郡王府。他与四王八公也有联系,甚至在私下与林家也有一些往来。张友士并非忠臣,当然也非贰臣,他更多地是一个政治投机者,他要在每次的政治角斗中获取到最大的利益。当然,他是成功的,至少到目前还是成功的。翰林院编修兼南书房伴读,虽然未能入阁,却也是天子近臣。这京城上下谁见了他不得恭维一句“张先生”?
张友士想了想,不管怎么说,自己还是安东王府这一系的人马,可谓一损俱损,于是出言劝道:“小王爷尚需慎言,如今朝廷上下有些小风波,若是一个不小心卷了进去,倒也是不划算。”
水澈岂是不明白的人,见张友士提醒,忙正色道:“是学生唐突了。”既然张友士曾经教过自己,虽未行拜师之礼,但是自称一个学生也不为过。
张友士点点头,道:“小王爷可听说温婉县主殿下传召了棠棣?”
水澈点点头,不过他不明白为何张友士对这件事如此上心。水澈道:“那温婉县主不过是个便宜县主,在朝廷上无甚根基。虽然她是林如海唯一的女儿,但是那帮子人何时会听一个小丫头的话?再者那棠棣亦是她的老师,师生之间来往一下也不为过吧?”
张友士知道水澈在试探自己,便笑道:“若是平常便也罢了,只是这个当口却有些巧。”
水澈面上不显神色,但是却问道:“怎么个‘巧’字?还望先生指教一二。”
张友士道:“小王爷不知道最近的一件喜事么?紫薇舍人薛家的后人就要嫁进荣国府了。”
水澈自然知道这个新闻,而且他私下也嘲笑荣国府居然能让一个商女进府当正妻,还不怕辱没了当年荣国公的颜面。水澈点点头,示意自己晓得。
张友士继续道:“那县主殿下虽然是入了玉牒,但到底是贾老太君的外孙女儿,如今贾老太君已经了却了一桩婚事,只怕县主殿下的婚事也要快了。贾老太君只要找个时间一上本,皇帝怕是立刻就允了。至于嫁给谁,少不得是由皇帝来做主。此时,谁的意见最重要?”
水澈当然明白张友士在暗示什么,这林黛玉就算是孤女如何?如今她可是正经的县主身份,尊贵不比常人;而且人家身后还站着史家、贾家跟林家,这三家虽然在朝廷上没什么势力,但都是百年世族,一人一口唾沫也是可观的。水澈皱眉道:“先生可是要我迎娶这位县主?”
张友士摇头笑道:“林家与王府乃是世仇,就算小王爷有这个心思,怕是王爷也不允啊!”
水澈晓得自己父亲断不会让林黛玉进门,而且皇帝也不会将林黛玉委屈地给自己当二房,所以他明白自己与林黛玉是有缘无分,虽然他很喜欢林黛玉,但是在利益面前,所谓的儿女情感就显得无比脆弱了。于是水澈问道:“那先生是何意?”
张友士道:“怕是这位县主想离京了。”
水澈想了想,也明白了张友士的话。水澈心中暗叹了口气,这京城果然不是常人能待的地方。
且不说水澈与张友士在这边推演黛玉婚事的影响,那边棠棣也很快接到了黛玉的帖子。过了几日,这棠棣便带着几个心腹过了林府。棠棣如此轻装前往倒也并非掩人耳目,毕竟只是寻常拜访,何须那么多虚礼。况且林府门前的探子多了去了,要隐瞒也绝非易事,反而这般光明正大地低调拜访便可让一些有心人士无话可说。
林家门房见棠棣道了,便忙迎了上去,不一会便有林忠带着进了书房。
棠棣暗暗惊心这林府的装潢,他自然晓得皇帝的用意是什么。作为一个皇帝,如何平衡各方势力,满足大家的既得利益是他的最高目标。为此,皇帝可以娶一个他完全不爱的皇后,可以将自己最珍视的女儿嫁到荒漠去。有人说皇帝是下棋的人,其实皇帝何尝也不是这个棋盘中的一枚棋子?
皇帝跟棠棣说起过,给林黛玉的除了是对林如海的愧疚之外,更多的是为了布一个局。这个局是皇帝一直在布的,林如海曾经是这个局中的关键。虽然林如海死得太早,但是林如海还是替皇帝完成了任务。
“棠棣,你是不是觉得朕很残忍?”皇帝淡淡地问道。
棠棣没有回答,这个时候无论他说什么都意味着死路一条。
皇帝并没有说什么,他知道这个问题不会有任何人敢回答,便自言自语道:“如果朕不利用她去完成这个局的话,最后死的会是朕和她,当然,还有你。但如果局完成了,那么朕将了却心中的大患,而你们也将平安度过这一生。”
棠棣明白这是皇帝的承诺,不过这皇帝的承诺能相信多少,他并不抱太大的希望。他知道林黛玉是个很聪明的人,她在按照皇帝的布局走,虽然看上去都符合皇帝的预期,但是她却将自己放在了一个非常安全的位置。而且最让棠棣意想不到的是,林黛玉居然在这个困局中走出了几个妙招,现在的林黛玉不仅仅是皇帝棋子,更是皇帝的利益共同体。甚至棠棣发觉,就算皇帝死了,林黛玉也能活下去。
棠棣不明白林黛玉如何看明白这一切的,就算他自己身为这个局的布置人之一,他也自认为走不出林黛玉如此高超的妙棋。或许林家的女儿真的有那么一点不同凡响。
“先生。”正在棠棣沉思的时候,林黛玉已经在丫鬟们的簇拥下进了书房。
这棠棣是长辈、是老师,因此林黛玉倒也不用避讳太多。两人寒暄了几句,林黛玉便将人都打发了下去。棠棣明白,林黛玉是有话要说了。
“不知县主唤臣下过来所为何事?”棠棣询问道。
林黛玉笑道:“过几日便是我那表哥表姐的婚事,我怕是要过去贾府那边观礼。”
棠棣道:“县主但去无妨,我自会安排人手保护县主周全。”
林黛玉又道:“待我表哥表姐婚事了了,我想会姑苏长住。”
棠棣一愣,随即道:“怕是不妥。”
林黛玉道:“姑苏乃我祖籍所在地,又是父母的坟茔所在,我回去有何不妥?”
棠棣淡淡道:“陛下已为殿下准备好了婚事,待明年便是殿下的大婚之期,此刻不宜离京。”棠棣知道该来的总该来,便还是由自己说了罢。
林黛玉微微一愣,便晓得事情果然走出了自己的控制之外,便道:“可知是谁?”
棠棣知道黛玉素来是个有主意的人,这事断不能瞒着她。毕竟自己不是黛玉的亲长,对于婚事他本来就不该多嘴的。但他还是按照皇帝的安排,布置好了这个局。棠棣道:“安东郡王世子,水澈。”
皇宫大院,皇帝正搂着哲贵妃,淡淡说道:“怕是又要对不起你们林家了。”
哲贵妃自然听闻了林黛玉将要赐婚给安东郡王世子的事情了,她只是简单回答道:“为皇上尽忠何来对得起对不起呢?”
皇帝没有说什么,只是搂着怀中的人道:“朕对不起你们母子,也对不起林家,不过朕也有苦衷。”
哲贵妃没有接下这个话题,只是轻声道:“纯妹妹前些日子送了一些宁神香来,让臣妾点上,好让陛下早些安置了罢。”
皇帝没有说话,点点头算是应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