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岔开话道:“素丫头,怎么今日过来晚了,可是府里的事太多了。”二太太忙笑道:“有几位妹妹搭手,可解了我的忧了。并不碍府里的事儿,只是鸾姐儿昨夜发了一夜的烧,今早才退了,因着才过来晚了。”二夫人又道:“昨下午,我见几个丫鬟和鸾姐儿扑蝶玩,热的满头是汗,淘气的不行,想来却是这缘故罢。”二太太忙点头道:“可不是,昨儿回来便说热,脱了衣衫不说,还用了几块冰,晚上便发了烧。”二夫人方说道:“既是姐儿病了,你也该打发人说一声罢,再怎么也不过几句话的事儿?”
夫人在一旁笑道:“也是素丫头的孝心,怕妹妹知道了,也担着心儿,伤了身子去。”老太太笑道:“虽是孝心可嘉,却也有不对之处,鸾姐儿病了,可得好生补补。”说着,便命了彩云去取几样名贵的补品给鸾姐儿送去。
一时台上又开了戏,桌面上的残席也撤了去,又摆了新宴上来。秦易因着先前烦闷,并未用多少东西,只盛了碗山菌野鸡崽子汤,慢慢用着。忽见着清韵捧了一笼水晶蟹肉饺儿进来,走到绯雪旁边,低头笑说了几句,又放下菜出去了。绯雪见清韵出去了,又拉了绯雨,贴耳说了几句悄悄话,两人掩面笑了。
二太太在上席,看着清韵的动作,微皱了皱眉,又笑着对老太太说道;“我且出去瞧瞧,老太太替我留着菜罢,待会再来陪姨娘喝酒。”老太太听戏听的开心,忙说道:“快去快回,若迟了,可也得罚上一罚。”二太太方才辞了去。
出了院子,二太太带人到了前院,先进了东暖阁,碧玉和双成正坐在桌旁看帐。见着二太太进来,忙起身侍候二太太宽衣,碧玉捧了茶来,笑道:“奶奶不是去吃酒了么,怎么又过来了?”二太太靠在绿地八宝金线绣缠枝莲纹锦榻上,接了粉彩描金戏婴图盖碗,也不用茶,只低头想着,碧玉见状,又取了金丝匙儿,在碧玉长寿如意熏炉里添着香。二太太抬起头来,忽的想起什么,笑问道:“且别忙着,我待会便要过去,今儿我顾着鸾姐儿,也懒理这府里的事儿,可出了什么差错没?”
听见二太太这么一问,碧玉细眼瞧了二太太一眼,方才说道:“大事倒是没有,只是恍惚听管事的婆子说,两位姑娘那似乎闹了一场,听说让大公子给撞上了。”二太太本低头饮着茶,听了这话,立马放了茶盏,冷笑道:“我也知府里有些胆大包天的主儿,便是我掌家理事也敢难一难的,今儿却是浑不像样了,竟是连老太太的话都阳奉阴违了不成。”双成素来便是个贴心会意的,听见二太太动怒,忙放了手中的账册,陪笑道:“奶奶且别动怒,这府里的媳妇婆子皆是这般,见钱不要命的,莫说老太太的话,怕是阎王爷来了,手里还抓着银子不放呢。”
听得二太太一笑,只笑骂道:“你这捉狭鬼,什么话也编的出,也不怕天上下刀子。”双成只是一笑,并不言语。二太太又道:“怎么又扯上大公子去了,也该治治这些媳妇婆子,省得若真闹起来了,却连我这管家的脸面也没了。”碧玉在一旁笑道:“那些人可也是看人下菜碟的,也是奶奶不在,她们没个管束,三不着两的,更稀奇古怪的事也有着呢。”双成捧了个食盒过来,笑言道:“话虽是如此,今儿这事却太不知高低了,听玉叶说,竟是连府里的对牌也敢动手脚,若是再不管着,怕是明儿连库里的钥匙也有仿的了。”
二太太听了,自是心里清楚,粉面含威的冷笑道:“素来给她们体面,眼下倒比主子还能耐了。我听着,单仿了对牌还不像样,怕是牵连的人还不少,今儿不理个水落石出,怕是明儿该姑奶奶我替她们担责了。”说着,便吩咐道:“今儿是贤哥儿的生辰,也不宜闹的沸沸扬扬的,你们且带着人,将牵连的媳妇婆子皆拘起来,待过后我再来审。”双成和碧玉皆应了,二太太方起了身,又带着人朝群芳园去了。
二太太方出去了不久,秦易正放了汤碗,挟了一只水晶蟹肉饺儿,正欲入口,却见着一个丫鬟急急的进了屋,对着老太太行礼说道:“侯爷身边的周三爷来传话,说是来了一位贵客,请大公子过去见一见。”老太太听了,又说道:“既是贵客来了,易哥儿且出去见见罢。”秦易方起身,领命去了。
才出了院子,便见着周三爷领人在外等着,秦易问道:“是何人来了?怎么只唤我一人过去,可是有甚缘故?”周三爷笑道:“侯爷只打发小人来传话,至于贵客,小人也是不知,大公子去了再看罢。”说着,便命人抬了软轿来,请秦易上了座,直往前书房去了。
这前书房自藏卷楼修成后,便废弃不用,如今自作侯爷的待客清谈之所。秦易进了屋子,还未进里间,便听见侯爷的声音道:“宁南公谬赞了,皇恩深重,岂不尽忠职守,赖全荫恩。”话音刚落,随行的仆役便说道:“大公子过来了。”秦易直进了屋去,却见着屋中坐了两人,左首是一翩翩公子,容貌俊美,谈吐有致,却是秦易曾见过的宁南公嫡孙林仲航,忙上前行了礼。侯爷方说道:“这是犬子秦易,生来拙笨,却不敢言雏凤二字。不过识得些字,认的几页书罢。”
林仲航忙笑道:“这是侯爷的谦辞了,早听得府中大公子最是用功不过,且兼着仁义为本,岂一般人可比拟的。”见侯爷仍要谦言,林仲航又笑说道:“前次游猎而归,正见着大公子在庄上施粥舍药,却是为善不言,正合君子之行,英英玉立,可称嗣续有人。”侯爷听了,眼神微动,方又说道:“此小事耳,不值一提。平云兄近来可好,自云州一别,却是一年有余了。”林仲航听后,只笑道:“托庇粗安,家父也常提起侯爷,此番进京,还特让我多向侯爷请教一二。”
侯爷拂须而笑,言道:“我与平云兄数十年故交,今喜见世侄谈言微中,自有家祖之风。”又赞叹一回,方同林仲航谈及云州的事,问道:“云州一任,劳烦当地世家甚多,此番接任云州的,却是刘道尊,此人能治政有实才,倒也颇得圣心。”林仲航笑道:“却有听闻,只是他出身寒微,未免与世家不合,也无缘相见。”
侯爷沉吟道:“可是因高家之事,非我推辞,只这事曲折颇多,又有圣旨明文,却是无垂手之处。”林仲航言道:“且蒙教听,非因高家之事,只横祸飞来,焉知我林家能免灾去祸。”侯爷劝慰道:“虽论着宁南公府与高家有姻亲相连,但风尘劳攘简在帝心,安于纨绔奢靡之族相比,何必周旋于风波之中。”
林仲航听了,默然不语。侯爷又说道:“当今圣上贤明,高家之事深查内情,虽是祸起萧墙,但搜剔民脂,酷虐乡里,却也是名声在外。冤枉二字,不过笑谈,留些颜面罢了。如今上意已定,世侄奔波劳碌却是徒费心力。”听着侯爷这话,林仲航心知这靖平侯虽出身世家,但生平最厌纨f膏粱之辈,那高家的事却是一字也不敢再提。只说道:“去年西南边又闹了一场,幸而黑虎军相协,到底平了下去。家父上书欲请旨兴兵,不料朝中的清流都是以德报怨的,只言与民生息,却是施政与荒不成。”
侯爷笑道:“朝中的清流历来如此,从来只有止戈散马,没有以战止战的声息。平云兄既呈奏章,想来已是成竹在胸,深明帝心。区区腐儒陈词,不过风过而已。”林仲航一听也笑道:“却是小侄妄言了,见笑于大方之家,还恕冒昧。”听了这话,侯爷心下一动,自叹身修而后家齐,见微知著,宁南公一府,却是英才辈出,念及府中,思及前言,却心中发闷,只瞪着秦易道:“你还不出去,难道等老太太使人来唤你不成,也是个不成器的东西。”秦易听了,方辞了出来。
一时心气郁结,又咳嗽几声,偏有几个惯会察言观色的小厮围了过来,笑道:“公子可有不适,小的这边去院子里说一声罢。”还有的抬了软轿过来,奉承道:“此处路远,我们抬了公子过去,也快上几刻。”秦易心知这些小厮素来便讨赏乞赐惯了,也不好开罪了去,只取了几个金线荷包出来,笑道:“今日府里热闹,且请一顿酒罢。”说着,又咳嗽了起来。那几个小厮,接过荷包,一摸,便知里面银锞子不少,更喜的心花怒放,扶着秦易上了轿,笑说道:“公子放心,这轿又快又稳。”说着,又吩咐了人去静松院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