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灭的希望, 幻化为泡沫, 作为记忆的载体,沦为心魔。
躺在冰凉的水泥地上,透过狭小的窗口仰望天际, 又是一个静谧的夜晚,能与她做伴的除了天上的繁星, 也仅仅剩下从锈迹斑斑的水龙跌落下来的水滴。
“滴答—滴答—滴答”,它一滴一滴的砸在水池瓷白而又光滑的表面上, 分成了无数小水滴, 贴在池壁上,滑落,消失, 周而复始, 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
她轻轻闭上眼,侧耳聆听着这种枯燥乏味的声音, 犹如听朋友倾诉似的专心仔细。
当紧阖着的眼能感受到清晨的曙光时, 它们幽幽睁开,一轮红日,已爬到了小窗外,她伸出手,想让太阳四射的光芒驱走周身的寒冷, 她收拢手指,只是掌心中依旧冰冷如昔。
她什么都抓不住。
三年了,她做了什么, 得到的是什么;五年来,她做了什么,又得到的什么。
她嘴角泛起笑意,一声,两声,三声,身体随之震颤,笑到极致,她还是哭了,只是笑容仍在。
回荡在空气中的一串串笑声,是悲恸,是自嘲,是悔恨。
“看看,看看吧,你都做了什么。你的自大,你的自负,你的傲慢,是今天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活该!活该!”
她捂住耳朵,企图阻止回荡在脑海里的声音,“这不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错?”尖锐的声音再起,她眼前出现了一个人,那是她的脸,那是她的身,名为楚流萤,她轻蔑的笑着,一步一步靠近她,抱住她的肩头,她伸出手,指着前方,“看看,哪一件不是你的错?”
她的眼前浮现出一幕幕过往。
“被排斥,被孤立,跳楼未遂。为什么?”如幽灵般的人,将唇贴在她耳边,她们现在所看到的正是她被推下水池的那一幕,“你本能避开的,可是你懦弱了,你逃避了。”她顺着她的长发,“为什么学不乖?为什么重复着曾经走过的路。”
画面回到了遥久的那一世,如同精神病人时而痴傻时而疯狂,“你说,有什么不同?”
“停下来!!”她抱着头,狂躁的嘶吼着。
“又想逃避吗?”她抬起她的头,逼迫着她直面破旧黑暗肮脏的小屋,“看啊,就是你的一意孤行,让他们过的是什么生活,像可怜虫似的苟延残喘。”
“这不是我的本意!这不是!”
“是啊,这不是你的本意,可是,这确是你酿成的后果。一遍又一遍重复着你那可悲的人生,毁灭了自己,连累了他人。楚流萤。”她抱住她,用脸颊蹭着她的发丝,“看到了吗?那一张张俊美儒雅的脸庞,他们原本可以过着幸福又干净的人生,却被你扭曲染黑了。他们又是何其的无辜。你说,他们该去恨谁,怨谁?”她轻轻的诉说着,双眸流露着哀伤,“终究是愚蠢的人。”
“是我……是我……”她捂住双眼,“是我……”
“想起来了吗?被你丢弃的记忆。”
她慢慢的挪开手,一双眼被迷蒙的白色覆盖,一如一个月零三天前……
“滴答—滴答—滴答”
心电监视器隔几秒响起的声音,异常清晰。白影在晃动,这是微启双眼的她仅能看到的。意识在慢慢恢复,接踵而来是阵阵刺痛,遍及全身。她皱起了眉,呼出的气息在氧气罩上形成了一层白雾,她醒了,命保住了,脱离了危险。
医生护士脸上是喜悦的,他们又挽救了一名患者的生命。已在重症监护室外等待了四个昼夜的人们,隔着玻璃,勾勒着她的轮廓,轻诉着,感谢着。
又是两日过去了,她已不再昏睡,一个人静静的躺在床上,凝望着发白的日光灯,不言不语,不哭不闹,连多余的情绪都没有,仍像个人偶般的躺着。
年轻的护士将一只向日葵插在花瓶中,“今天乾君又来了,见不到你,花是他送的,他说你很喜欢向日葵。”
如护士所说,一直来探望她的只有乾,两日下来,她任何人都见不到。不想见,不能见,她无法面对。
“ne~”护士轻轻蹙起眉头,怜悯地俯视了一眼没有一丝表情的她,走到窗口打开了窗户,“他说,你最喜欢天上的浮云,他还说,就算全世界都抛弃了你,你也不是一无所有,你还有他,你还有他这个朋友。如果你愿意,他会陪着你,陪你忘掉伤痛,忘掉悲伤,陪你找回自己,陪你找回笑容的那一天。”护士用双手撑住身体,享受着微风,“你,其实很幸福,不是吗?”她低下了头,低喃,“被如此深爱着。”
“梦。”
护士惊诧的急忙回头,“你说话了?”
“噩梦。”泪水顺着她的眼角流入枕头中。
“ne~”护士俯身握住她的手,喜悦溢于言表,“太好了~”
“结束了吗?”
“嗯,结束了。”
噩梦,并没有依护士说的那般结束,它变换成了阶梯,连接着唯一的出口。
“泷泽凉月,你认识这个人吗?”警察皱着眉,手中拿着一个男人的照片。
她静静的坐靠在床头,眼神黯淡无神,脖颈间裸露出的瘀伤在好转,只是几个牙印顽固的不肯消退。
她轻轻的说道,“我弟弟和我孩子呢。”
“泷泽凉月,请你配合我们调查!”警察似乎有些不耐烦。
她抬头,瞥了一眼照片,“不认识。”
“不认识,他怎么有你的联系电话和家庭住址?为什么有目击证人指认你曾经在他家公寓出现过?从你十四岁那年他就卖给你大麻!还要狡辩吗?”
“我不知道。”她默然,收回了视线,“我知道的都说了。”
“从你家查获的毒品数量足够判你十年的徒刑,我也相信你是无辜的,是不是有人胁迫你藏毒?”另一名警察沉默了许久之后,开口说道,话语中明显是在影射风间。
“我已经说了,我不知道那包毒品是从哪里来,也没有任何人胁迫过我,更没有见过这个男人,也不会出现在他家的公寓里。”
“你!”警察碰了钉子,将近四十分钟的问话,一点进展没有,从她这里已经找不出任何线索了。
“你们都出去。”病房门被推开,穿着警服神情威严的真田父亲出现在了门口。
“是!”两名警察礼毕后,走出房门。
真田父亲摘掉了帽子,放在一边,倒了杯水,塞进她冰凉的双手之间,坐在了椅子上。
“身体好点了吗?”
“疼。”
真田父亲叹了口气,“我带弦一郎替你道歉。害你们的人,我一定会把他绳之以法。”
她眉间隐约轻轻颤动,“我弟弟呢,我孩子呢?为什么不让我见他们?既然知道我是无辜的,为什么还要来一遍一遍的盘问我!”
“刚才让你看到照片上的男人是名毒贩,五月十六日遭人枪杀,他的账本上有你的名字,缉毒处很早就盯上你了。他的女朋友在你昏迷的第三天到警视厅指认了你曾经到过他们家购买毒品。风间家也被牵连进来,警方正开展调查。”真田父亲皱起了眉,“网络上也传出了你十四岁时和他出现在一家夜店的照片,通过分析,照片不是合成的,虽然不是直接证据,但是,却会对你现在的处境不利,而且他的女朋友一口咬住你不放。做了这么多事情,这个人是要把你置于死地。这一个月进出你家的人员很多,需要时间彻查,我不能派太多的警员,以防这件事被媒体知道。”
“山本……笃姬……”她失神的念着这个名字,“山本笃姬!”她睚眦欲裂,抓住胸口的衣服,眼球中几条血丝愈发明显。
真田父亲神情凝重,“是的。她骗过了所有人。到最后让你推测出她有个女儿,现在看来都是策划好的。故意留下线索,让我们查到麻生信一郎家收养的孩子。她确实是你父亲的私生子,可母亲却不是山本笃姬。”
她痛苦的弯下腰,咬紧了嘴唇,大口大口的粗喘着气,犹如哮喘病人。
真田父亲皱着眉,站起来,拍着她的脊背,他能体会到她此时的痛苦。
“我们当时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在国外上学的她与你认识,你做出的判断是对的,起码,那孩子不知道自己是私生子,这几年过的很幸福。”事已至此,他也只能这样安慰她,她太自傲,太自以为是,山本笃姬就是看穿了她的弱点,而钻了空子。
“真田警视正!!”一名警察没敲门冲了进来。
“什么事?”扶着她的真田父亲,头也没回的问道。
“楼下聚集了很多记者。”
“什么?”他横眉怒目的转身看去,像只怒吼的狮子,“立刻派人把媒体拦住!”
“是!”
他的眉头拧在了一起,他已经彻底封锁了消息,即便是此,消息还是泄露了出去,“还是慢了一步。”
皆川纯弥站在门口,抿着嘴唇,低头沉思了许久,半晌之后得到站岗的警察的允许,推门走了进去,“你们该看看这个。”说着,打开了电视。
“……black cigar主唱olivia,涉嫌一宗毒品案,已被警方拘留。今日本台与多家媒体收到一张其与多名男子乱交的光盘,对方疑似前不久刚刚回国的温网冠军手v国光,迹部财团继承人迹部景吾……据可靠人士透露,被拘押的五人由于证据不足,日前已被保释。请看前方记者发出的现场报道。”
“不……不……不……”
杯子从她的手中滚落,摔在地上,她抱住头,瞪着盖在腿上的被子,病态的尖叫起来,压过了电视中的声音。
“皆川你!”真田父亲大为震惊。
皆川一言不发,走到她的床头,按下了呼叫器,将游离在崩溃边缘的她按在了床上。护士赶到了,他吩咐道,“准备镇静剂,请心理科的游佐医生过来。”
“真田警视正!”警察闻声进来,四下里张望。
真田父亲拧着眉,目光深邃,他已经了解皆川刺激她的原因了。他转身,说道,“等医生下了诊断书,按医嘱酌情处理,没有命令不得提审。”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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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答—滴答—滴答……”
“千惠子。”竹中素子瘫坐在她家的地板上,有气无力的声音盖住了钟表发出的声响,“我再问你一遍,是不是你偷配了她家的钥匙?”
“妈,你开什么玩笑,我跟她无冤无仇,她又是咱们家的金主,我吃饱了撑的害她?”和流萤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儿,语气轻浮,毫不在意回答着,她弓着腰涂着指甲油。几年下来,她已不是从前那个将脸和头发染成调色盘的太妹。
竹中素子抬起头,挥手,打掉了她手里的瓶子,装满液体的小瓶滚了几下,从茶几上掉在地上,浓稠的液体洒了出来。
“你干什么!”竹中千惠子喊道,“这瓶指甲油很贵的!”
竹中素子叫喊道,“千惠子,我是你妈,你一直都对朽木一雅念念不忘,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竹中千惠子冷笑,“你是我妈,那就更应该相信我的话!你怎么能怀疑自己的女儿呢?”她风骚的用手指卷动头发,“妈妈,连金主都攀不起的高枝,咱攀的起吗?”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竹中素子一把拉住千惠子的手,“告诉妈,是谁,是谁让你这么做的!凭你是想不出这样的事情的!”她激动的喊道,“你还不明白吗?妈是在救你!!”
千惠子甩开她的手,“别发神经了好不好?”她瞥着静音的电视,嘴角浮起讽刺的笑容,“她也够厉害的,被那么多人搞,也死不了。”
“啪”竹中素子忍无可忍,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要不是流萤在最困难的时候救助咱们家,你能顺利从高中毕业吗?!如果不是她,你哪里来的钱挥霍!”
“流萤,流萤,流萤,你满嘴都是这个婊子,我是你女儿,还是她是你女儿!”千惠子满脸戾气,捂着脸站起来,阴狠的瞪着素子,“给钱那是她应该的!凭什么她就能吃香的喝辣的穿好的?凭什么她能住大房子,我就要住在这个猪圈里?凭什么她能得到朽木一雅的青睐,我……”话音,戛然而止,她咬住唇,将头撇向一边,慌张的神色爬上了她的眉间。
“你说什么……”竹中素子仰着头失神的呢喃道,“千惠子……果然是你……”
千惠子狡辩道,“我发发牢骚怎么了?你没听到电视上怎么说吗?这是她自导自演的一出戏!关我什么事!”她甩了个白眼,绕过她的母亲,“晚上有事,不回来了。”
“站住!”
“嘁!”听到竹中素子怒喊,千惠子依旧我行我素,从沙发上拎起手袋,“妈,收起你那丰富的想象力,别分不清谁是你女儿。”
“你给我站住!!”竹中素子爬起来,抓住她身上的衣服,一边用拳头砸着她,一边哭叫着,“畜牲,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
“哎呀!”千惠子被打疼了,扭动着身子想挣脱开,心里冒上来一股怒气,伸出手使劲推到了她母亲,吼道,“老太婆,你脑残啊!”她急喘着气,整理自己的仪容,眼角瞥到倒在地上大哭的竹中素子,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哼唧了声,扯不下面子去扶她,瞪了一眼,摔门走了。
“妈妈~”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从卧室走出来,眼里含着泪,小声的叫着,“妈妈~”她从地上扶起母亲,懂事的说道,“妈妈不哭~妈妈哭,桃子心疼~~”
“桃子~是妈的错,是妈错了~”竹中素子抱着小女孩,嚎啕大哭,“妈要救你姐,不论她做了什么,妈必须救她~”
千惠子下了楼,眉头深皱,停下脚仰头看着自己家,“属于我的,我一定会夺回来。”
“二少爷。”
停靠在不远处的黑色轿车内响起的声音,苍老,平稳。
“带走。”年约二十七八岁的男子摘掉了耳麦,扔在一边,轻轻的说着,“这样也算对竹中素子仁至义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