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人在死前能够看到自己的过往。
陆明琛感觉自己正于一片泥淖中沉沉浮浮, 脱身不得。
“哥哥。”
“叔叔。”
“陆明琛。”
耳边响起了各种各样的声音, 他们在对着陆明琛喊着截然不同的称呼。
随着这些声音的扩散,陆明琛的眼前飞快的闪过许许多多张面孔和画面。
有对着自己撒娇的妹妹,有正在含泪哭喊的汤姆, 有神情缱绻看着自己的太子长琴,不同的面孔, 最后一同对陆明琛伸出了手,口中说着不同的话, 然而话中意思却是一样的——他们都在挽留陆明琛停在这里, 留在自己的身边。
陆明琛的神智有些恍惚,他怔怔注视地站在离自己不远处的人。
太子长琴俊秀的眉眼郁郁寡欢,张着唇, 语气哀哀的说道:“陆明琛, 你又再一次离开我吗”
“不……当然不会。”陆明琛喃喃道,对着他缓缓伸出了手。
“主人, 主人。”耳边传来了微弱的呼喊, 很小很轻,却又一直锲而不舍,“不可以,不能伸出手,那是魇魅, 会把你的意识蚕食的。”
陆明琛顿住了手,眼神中闪过一丝困惑,大概是在奇怪这声音的来源。
“陆明琛, 你是在犹豫吗?难道你不想和我厮守一生吗?”看出他的迟疑,太子长琴神色哀伤地望着他,语气里带着几分质问。
“主人,他是假的,你面前的一切都是虚幻!”那个声音非常执着,依旧对陆明琛喊道:“主人,你睁开眼睛看看!他根本不是太子长琴!”
随着一道声嘶力竭的叫声,那个声音终于消失在了陆明琛的耳边,却也成功拉回了陆明琛几分理智。
他那双如同蒙上了一层雾的混沌不明的眼眸在这一瞬间清亮了起来,看着面前的人,慢慢地放下自己原本抬起的手。
‘太子长琴’神色微变,眼中闪过一丝戾气,“陆明琛,你不愿意和我留在这里?你不爱我了?”他的语气一转,眼眸微微眯起,看起来有些咄咄逼人。
“……魇魅?”回忆起刚才那个声音所说的,陆明琛打量着面前的人,声音中透出几分探寻。
“你怎么可能知道?!”‘太子长琴’脸色大变,不禁失声道。
对方似乎根本没有听见刚才的声音,看着眼前盗版的爱人,陆明琛作出了判断。
可那个声音究竟是什么?他为什么又要叫自己主人?
陆明琛的脑海中闪过许多疑惑,却暂时压了下来,抬起眼,看着站在距离自己仅仅几米,正虎视眈眈的‘太子长琴’。
“呵呵,无论怎么样,你今天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太子长琴’冷笑了一声,面目一转,化作了一团黑雾。
陆明琛心中一惊,还来不及反应,那只被称作魇魅的妖怪已经朝着自己扑面冲了过来。
“啊——”黑雾在触碰到陆明琛的那一刻,陆明琛的身上放出一阵刺眼的淡紫色的光芒,穿进了黑雾之中。
那团被叫做魇魅的黑雾,在那阵光芒从体内穿透而出,像是一块摔碎在地上的玉,在瞬间变为四分五裂,渐渐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犹如濒死的野兽,黑雾尖叫着,口中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哀嚎。
甚至令陆明琛蹙起了眉头,伸手堵住了自己的耳朵。
他不知道刚才自己身上所发出的紫光究竟是什么,但直觉与刚才那道提醒着自己小心魇魅的声音一定脱不开关系。
在那阵刺耳的哀嚎声过后,站在陆明琛身前的几个人,他们的面孔连同身形开始发生了肉眼可见的扭曲,到最后,这一切犹如被忽然打碎的镜面。他们的面孔都破碎成了一片片,泯灭于一片黑暗中。
“皇后娘娘!皇子!皇子他睁眼了!”
刚从一片黑暗醒来,陆明琛就听见了耳边惊喜到甚至有些尖锐的女声。
“你们都退开,让本宫看看。”陆明琛只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他心有疑惑,却不露声色,看着面前的云鬓华服的贵妇。
脑海中属于另一个人的记忆在这一刻如潮水一般向着陆明琛汹涌而来,巨大的信息量让他额头的青筋直跳,整个脑袋也是又混又涨,几欲撕裂。
一直细心注意着他的皇后见了,顿时大惊失色,将怀中的少年越发的搂紧了,颤声
道:“皇儿,你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那?”
“皇后娘娘,清弘真人还未离开,就在外面,是不是请他进来看看?”看见她脸上的焦急,站在一旁的宫女小声的提醒着。
“那还愣着做什么,快请真人进来。”低头看着自己的儿子眉头紧蹙,满头大汗的模样,皇后的心中急出了火,没好气的对宫女说道。
宫女应了声诺,转身离开,又很快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身穿道袍,鹤发童颜的道人。
“皇后娘娘。”那道人还未说完自己口中的话,就被心急如焚的皇后所打断。
“真人,那害人的魇魅不是已除,那为何太子还是这幅样子!”皇后母仪天下,威严气势自然与一般人不同,即便只是稍稍加重了,也让旁人不由得胆战心惊。
只是清弘真人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再加上已经确定过魇魅已除,所以心中并未有多大的担心。
为了他查看方便,皇后此刻已经站起了身,让出大半床边的位置。
清弘真人看着神色苍白的陆明琛,沉声道:“贫道多有得罪,还请太子殿下先伸出手腕。”
陆明琛虽头疼欲裂,但又不是听不到对方的声音,依言递出了自己的右手。
其实经历过类似事情的陆明琛心中清楚,这种疼痛并不会持续太久,等到自己将对方的记忆消化,头痛的感觉就会消失。
可这个看起来仙风道骨的老道士会发现这个身体的灵魂已经发生了变化,完完全全的变成了另一人吗?
人,尤其是古人,对怪力乱神的事情极其忌讳,虽然太阳穴仍旧在隐隐作痛,但陆明琛却很庆幸自己能够拥有来自于这具身体的记忆,至少不必露出与原主不同的行为举止,从而被当作妖孽烧死。
他依言伸出了自己的双手,视线不动声色的扫过坐在自己身前的道人,能让皇家信服的修道之人,想必不会简单,那么他会看出自己并非太子,而是异世之人吗?
是的,太子。
陆明琛这具身体的身份,比起以前的永安侯世子要更加贵重上几倍,乃是皇帝的亲儿子,也是最受重视的一个儿子。
当年皇帝重病不起,眼看就要迈不过那道坎,而那时的萧琛,也就是当今太子出生之际,皇帝的病忽而出现了转机,并且很快好了起来。
太清观的道长,那时的大越国师预言此子乃皇帝命中福星,能助皇帝逢凶化吉。
皇帝闻言一笑置之,然而后来接二连三在萧琛出现后,发生的事情让他不得不重视了起来,首先是当初掀起叛乱,险些让大越江山颠覆的逆贼终于落网,而后是,这些事情,让皇帝开始渐渐开始相信了国师的话。
后来二皇子小小年纪便表现出了同龄人所没有的天资聪颖,后来更是出色的将其他几个儿子衬托的黯然失色。
二皇子由皇后所出,乃是嫡子,再三权衡之下,皇帝诏告天地与社稷,在萧琛九岁的时候
将其封为了太子。
而萧琛也没有辜负皇帝的期望,性子虽略显冷淡,但在其他方面处处不凡,完完全全符合太子所为。
此次皇帝御马西征,便把朝中之事交代给了两位丞相,太子因为年级尚小,则是在旁协助观摩。
至于太子为何出事的原因,这就要从几天前,左相染上风寒说起了。
左相病重非同小可,于情于理太子也得过问,更遑论这位曾经身为太子太傅,乃是教导了太子多年的老师。
太子当天就出了宫,前去左相府看望恩师,之后又在宫外逗留片刻,挑了几个小玩意给弟弟妹妹们当作礼物便回宫了,可没想到夜里太子就发起了高烧,接着呓语不断。
东宫的蜡烛燃了整整一夜,皇后和太医院的太医们也守了整整一夜,然而无济于事,太子的心跳和脉搏渐渐微弱了下去,皇后震怒,上至太医院几位太医,下至东宫众太监宫女,险些因为太子病危之事命丧黄泉。
最后抱着姑且一试的想法,皇后请来了暂居京城,颇有名声的道长清弘真人事情才出现了转机。
所有人都以为太子醒来,就是无事了,却不知道真正太子的魂魄已经被魇魅吞噬殆尽,剩下的,则是一个全然不同的灵魂。
即便是在众人眼中道行高深的清弘真人也难以知晓。
将搭在陆明琛腕上的手收了回来,清弘真人原本凝重的脸色好转了许多,沉吟半晌道:“回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如今已没有什么大碍。”他语气稍稍停顿了片刻,注意到皇后顿时轻松不少脸色,又继续道:“只不过那魇魅虽除,但对于殿下的精神还是小有影响,娘娘可让太医院的太医们为太子殿下开一些养气补神的药方,稍加调养即可。”
闻言,皇后一直沉着的脸色好看了许多。
“连夜让真人入宫,有劳了。”皇后看了一眼面色有些苍白,不过已经安然无恙的儿子,
一直以来紧绷的神经在此刻舒缓了下来,面上终于恢复了平日里一贯从容的神情。
清弘真人的表情略有些古怪:“皇后娘娘客气了,太子之事事关重大,涉及江山社稷,贫道身为大越子民,理所应当出手相助。”
这话说得不错,皇后在心底赞赏地点了点头,“真人医治好太子,理应奖赏,不知真人想要什么,如果是力所能及之事,本宫绝不会推辞。”
清弘真人摇了摇头,捋着长须道:“贫道乃是方外之人,云游四海,居无定所。几日前心血来潮,想拜访国师一同论道,才到了京城。没想到国师没见到,却能来这皇城一趟。能够救治太子,是我两人彼此的缘分,既是缘分,又何必提及奖赏二字。”
说完这些话,清弘真人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他实在是有些糊涂了。
那魇魅所筑造的幻象精密非常,除非身处于幻境中的本人清醒,旁人根本难以插手。即便是清弘真人道行不俗,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够解决此事。本来他准备以身试险,分出一缕元神进入太子的幻境中,但准备实施的时候,对方却自己苏醒了。
太子醒来非自己之力,对于他人的感激和佩服,清弘真人自觉受之有愧。
皇后听了不由一怔,想了片刻后,道:“道长高风亮节,本宫佩服至极。”这时候,她才
算是真正的信服了对方,果然是高人,不求身外之物。
陆明琛本来在默默地听着两人之间的对话,等到皇后话音落下,开口问道:“不知方才道长话中所提及的魇魅是为何物?”
提到这个,清弘真人神情一肃,答道:“此为精怪,最喜以幻象蛊惑人心,一旦有人沉沦于幻境当中,那精怪便会抓住机会,一步步蚕食人的精神甚至灵魂。”只是冲着太子所来的那只魇魅比起一般的妖物强大许多,根本是已经超过了寻常精怪的界限,甚至称得上是魔了,实在是古怪万分。
他所说的魇魅实在是有些可怕,皇后身边的宫女吓得花容失色,而皇后则是面色大变,“道长,京城乃是天子脚下,之前一直平安无事,为何近日却出现了这些妖邪之物?还寄生在太子身上。”
事实上,清弘真人也在思考着这个问题,只是这件事情透着一些古怪,短短时间,他也依旧不明白,沉吟片刻,对着皇后摇了摇头,“娘娘恕罪,贫道不知。”
皇后蹙起眉头,摆手道:“道长不必如此,本宫没有怪罪的意思。”
又是几句交谈后,清宏道长提出告辞离开。
既然太子已经没有大碍,皇后便应允了,不过为了防止有个万一,请清弘真人暂且在京城中停留几日,等清弘真人答应,这才让身边的宫女亲自送了清弘真人离开。
目送着道人离开的身影,陆明琛这才确定下来,对方并没有发现这具身体的魂魄换了一个人的事情。
门外一直有太医候着,皇后想起清弘真人刚才所说的话,立即让人把太医叫了进来。
几个太医细细地查看了陆明琛的身体,最后得出的结论与清弘真人并无差别,皇后终于放下了心。
“琛儿。”皇后的年纪其实并不大,加上平日里养尊处优,看起来更显年轻,犹如二八少女一般。
被她用着无比慈爱的目光注视着的陆明琛,极力压住自己心底的古怪,低声应了一句,“母后。”
皇后望着陆明琛的儿子越发柔和了起来,伸手抚了抚他额间被汗水浸湿的碎发,眼神中还残留几分的惊惧之色:“你这次吓坏母后了。”
皇后的大宫女如月对着身后的宫女们使了一个眼神,心领神会的宫女们悄然无声的退出了宫殿外。
人前威严十足的皇后坐于陆明琛的床边,如同在瞬间卸下了脸上的面具,眼睛微红,伸手抚摸着自己儿子初露俊秀的脸庞,“母后就你一个孩子,大越就你这么一个太子,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该怎么办?这天下该怎么办?”
看着对方心痛至极的眼神,以及即将滑落眼眶的泪水,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安慰,陆明琛沉默无声。
“你啊,日后切记不可再鲁莽行事。左相病重事大不错,可你身为东宫之主,这片江山将来的主人,更要重上百倍。”皇后略微停顿了一下,看着面前儿子虚弱而苍白的面孔,又见他默不作声,想到对方惊魂一场,尚未康复,把后面更加严厉的话吞回了肚里,转头飞快的擦了一下自己的泪水,对陆明琛道:“母后不说下去了,只是你要明白,你的身份注定了你与别人不同,凡事应当三思而后行……”
陆明琛开口道:“儿臣明白了。”
“那便好。”皇后深深地看了陆明琛一眼,抬手为他拢了拢被子,这才站起了身,“喝了药后早些休息,母后明日再来看你。”
皇后的离开好似带走了这里仅剩的声音,宫女不敢打扰陆明琛的休息,偌大的宫殿连脚步声也没有,很快沉寂了下来。
之前处于昏迷当中所沁出的汗液将陆明琛的里衣浸湿,黏腻的感觉让他不禁皱起了眉,忍了忍,陆明琛最终还是无法忍受那种感觉,从床上坐起了身。
宫殿外间一直有人守着,听见了里屋的动静,立即点起了蜡烛,快步走了进来。
“殿下。”太监轻唤了一声。
“备水,我要沐浴。”他低声吩咐道。
太监应了一声,很快退了下去。
屋子的烛火被宫女挑了挑,又重新点上了几盏烛火,一时间亮如白昼。
两个太监很快抱了一个宽敞的木桶入内,随即退了下去,只留下伺候陆明琛沐浴的两个宫女。
“你们都退下吧。”陆明琛淡淡道,那两个宫女相视一眼,均都看见对方眼中的失落,最后还是不敢违背陆明琛的意思,应了一声“是”字,齐齐地退了出去。
陆明琛这才解开了自己的衣服。
房间里摆着一面镜子,陆明琛脱掉上衣,缓步走到镜子前。这面镜子乃是几年前西域波斯入京,献给大越的贡品,一共只有三面,一面皇帝给了皇后,一面给了刘贵妃,而剩下一面则是留在了萧琛这里,从中足以见皇帝对于这个儿子的宠爱。
陆明琛凝视着沾有几滴水珠的镜子,镜中倒映出一张全然陌生的面孔,唯有那一双黑如深潭的眼睛才是陆明琛自己所熟悉的。
他望着镜中人寡淡的眉眼,镜中人也静静地望着他,犹如两个陌生人之间的凝视,莫名而又古怪,细看之下还隐隐的蕴藏几分迷茫。
这种带着记忆的轮回难道会这么一直持续下去吗?它的意义究竟是什么?人生八苦,除却一个“老”字,其余滋味他却是品了再品。
陆明琛望着镜中人,慢慢地垂下了眸。
将纷乱的心思压在了心底,陆明琛来到浴桶前,把身上仅剩的衣物除去,全身浸泡在了水里。
木桶边搭在一条干净的巾子,陆明琛一边撩水,另一只手则拿起了巾子缓缓地擦拭着胸
膛,紧接着便是后背。
巾子在擦过后背肩胛骨时,陆明琛擦拭的动作略微一顿,缓慢了下来。他忽而想到了自己肩胛骨下方,那个像是印章一样的胎记。
即便是在他身为维克多的时候,那个胎记也还是没有消失,像是附着在了他的灵魂上,和他一起轮回。
这个奇怪的胎记会不会与自己不断的轮回存在着关联?陆明琛原本只是怪异,而如今,这种怀疑却在逐渐加深。
它现在还在自己的身上吗?
当站到镜子前时,陆明琛的问题得到了答案。
他看着镜子里的那个部位,上面的红痕越发浓重了,一道道痕迹组成了几个类似于汉字一样古怪的印记,陆明琛看着,黑眸的神色愈发深沉。
……
数日后,边疆传来大越战捷的好消息,大军择日班师回朝,若无意外,即将在十五月圆之日前抵达京城。
着消息一传出,让宫中众人的精神顿时为之一振,尤其是妃嫔,更是掰着手指头算着大军回来的日子。
月圆之前,在众人的翘首以待下,大军终于按时抵达了京城。
那夜宫中举办宫宴,人声鼎沸,灯火通明。
令人头疼的宁国,终于在这次西征得到了解决,心头大患终于被解决,尤其还是自己御驾亲征的战果,这让皇帝更加得意。
龙颜大悦下,皇帝频频举杯邀群臣共饮,很快便面色通红,醉了过去,弄得在场意识尚还清醒尴尬万分,面面相觑。
好在能够主持大局的皇后尚且在场,叫人将皇帝醉倒的皇帝扶了回去,让太子暂且代替了皇帝与群臣共饮。
酒尽人散,原本热闹非常的宫殿说了安静了下来,只有太监宫女们清扫桌面和地面都时候,发出了轻微的声音。
“殿下,是时候离开了。”陆明琛身边的太监小声的提醒道。
这是个并不熟悉都面孔和声音,陆明琛看了他一眼,这才想起几日前自己刚把身边的贴身太监更换了。至于为什么……原因很简单,那太监贴身伺候了太子多年,对于太子的一举一动清楚无比。为了避免万一,陆明琛就将对方调开了,皇后皇帝他没有办法,身边的太监宫女还是可以选择的。
“嗯。”应了声,陆明琛抬脚迈出了宫殿的大门。
迎面而来的凉风吹散了陆明琛身上的酒气,也让他原本混沌不堪的大脑在一瞬间清醒了不少。
“这风很舒服。” 陆明琛伸手揉了揉自己发涨的太阳穴,对身边的人说道:“别急着回去,在这边走走,先休息一下。”
太监低眉顺眼的应了一声“是”,随后安静地跟在了陆明琛的身后。
从宴请群臣的太元殿门口出来,前面是一片极为宽阔的湖面,陆明琛便沿着湖边慢悠悠地开始散步。
穿过一条石子小路,一座小宫殿映入陆明琛的眼帘。
明亮的月光下依稀可以窥见这座宫殿的样子,一如其他宫殿红墙绿瓦,雕梁画栋,唯一不同的则是这座宫殿看起来好像破旧了一些。
“嬷嬷,是你吗?”一个充满稚气的声音从宫殿里传了出来。嘎吱一声门响,昏黄的光亮渐渐出现在门后,最后映在了地面上。
一道小小的身影踩着宫殿门槛,在寂静的夜里,发出了细碎的声音。
陆明琛蹙眉看去。
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左右的男孩,眉间印有一道红痕,生得一副唇红齿白的好样貌。
此刻手中提着一盏因陈旧图案有些模糊的宫灯。那宫灯极大,甚至都将他的身体挡住了大半,而他的身上穿着一件薄薄地外衣,被夜风吹得轻轻鼓起,越发衬出了他的瘦弱和单薄。
看见陆明琛和他身后的太监,与同龄人相比,男孩略显沉静的眼眸中闪过惊讶的神色,很快将面前身形修长,面容贵气的少年认了出来,男孩连忙行了一个礼,垂下眼眸,语气恭敬道:“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