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飞好像说了这几个字才想起对面坐的是谁, 因顿了一顿, 又道:“胤g,你可是第三次来我这快活楼了。”
胤g看着苗飞,眼也不眨一下:“没错。”
“这个……”苗飞咳嗽一声, “既来了我的快活楼,当然要好好快活一下, 前日我这新来了了个舞娘,颇有风格……”
他微微抬身, 从几上向胤g倾过身去, 明明旁边没人,偏压低声音道:“还是个处子呢,偷天来要我都没给, 特意留给你的。”
胤g身子动也不动:“这么说, 你早知我要来?”
苗飞一脸坏笑:“我那么多师侄师孙中就你老这么一本正经的,有时我都不知你到底是假正经呢?还是真不喜欢女人?”
胤g置若罔闻, 接道:“你的答案已经准备好了?”
苗飞明知他指的是另一件事, 却故意打个哈哈,挤挤眼道:“什么答案不答案,等今晚赛花魁时你见了那姑娘,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他说着,伸个懒腰站起身来, 意欲往外走去,胤g一手把玩着白小千刚刚用过的那只小小酒杯,一手竖起食指连晃两晃:“看来, 你是决意要在这做个快活王,不肯回阴山代掌门之位了?那好,三月之后,师父失踪之期便达八年,到时阴山祭天大典上必然要推立新任掌门。小师叔你可别到时反悔,因届时我胤g可能无法再给你任何保证。”
苗飞轻轻闭上嘴,柔和的脸上慢慢现出一种精明和坚忍的神情,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地走出门去。他的脚步轻盈地走下木楼梯,就好像一点重量也没有。
胤g举起手中酒杯,将其慢慢转过一面,贴住自己下唇,但闻一缕幽香,不知所闻何物,他倏的垂下目光,又一次陷入表面的冷漠当中。
生香阁有两间内室,大的是苗飞睡房,略小的一间这两年来都是拨给小晴用度。
苗飞性奢,房内布置得珠帘绣幕,异香馥郁,而小晴室内只设了一顶藕合色花帐并锦被缎褥之类,另地下沿窗一溜两张大椅,搭着银白撒花椅靠,底下两副脚踏,当中一几茗碗瓶花俱备,斜签着一张棋盘,残局未撤。
白小千裹着一件杏黄银花缎外袍蜷坐在右首椅上,脚上也换了一双崭新的藕色缎子夹金线绣花鞋,隔一会儿轻轻点下椅角,小晴正立在她身后用把象牙梳子替她细细顺理发丝,忽想起一事,又拿过一只白玉盒子,送到白小千眼前,笑道:“姐姐,这里头两根发簪子是新得的,你瞧瞧可合用?”
白小千看也不看拈起离自己近的那根从肩上递过身后,小晴喜滋滋接过,又笑说道:“我就知道姐姐会挑这根,苗老板昨儿也赞这根好看,不过我听他说这两日你可能会来,我特意留着想先给你看过,也没料到今日就派上了用场。?
“哦?”白小千眉间微微闪动,“他昨日就知我要来?”
小晴忙着帮白小千固定发髻,随意应道:“是啊。他还说胤g三统领近日也要来思雨楼走一趟,这不碰到了一起?”
白小千静了一静,因问:“听你口气,胤g来这儿不止一次了,怎么以前没跟我提起?”
小晴忙道:“姐姐还是半年前来过一次,回冰堡前不是交待过我,如非必要,只可你找我,不可我找你,甚至冰婆婆那儿也不能互通消息吗?我瞧苗老板和胤g大人言语不甚投机,连这次还只第三回来,便没当件要紧事……怎么,可是小晴错了吗?”
白小千回手轻将小晴拉转身前,小晴柔柔伏在她膝上,抬头望着她,白小千一直看到她眼睛里去:“有件事我忘了告诉你,冰婆婆已经死了。”
小晴身子微微一震:“这么说,姐姐已经找出了内奸?……真的是李亦奇吗?”
“我不知道,”白小千摇首,她的声音里有一种奇异的沉寂,“不过就快知道答案了——对了,今晚是思雨楼一年一度的花魁大赛之期罢?”
小晴神思飘忽了一下,未几听清她问的什么,但“花魁”二字是清晰入耳,当下神色一黯,垂首不语。
白小千伸一根食指勾住她小巧下颌,令她不得不抬头看着自己,这才发现她妙目微晕,泪珠晶莹,略一寻思,因笑道:“怎么?今年思雨楼内定的花魁难道不是我们小晴姑娘?——行了,别哭啦,告诉我,到底是谁有这样大能耐同你争风?”
小晴眨眨眼,一颗晶莹泪珠顺腮滚下,怯怯吐出一个名字:“乔乔……”
白小千一听之下,忽的站起,杏黄银花缎袍随之滑落肩头,露出半边羊脂白玉般的圆润肩头,原来她外袍之下除了脚上一双绣鞋,竟是什么都没穿的。
小晴忙起身帮她拉上衣领,白小千一把握住她的手,小晴只觉得她手指冰凉,手心却是滚烫,惊道:“小姐,你……你的旧疾又发作了吗?”
她一不小心,口中带出了幼时对白小千的称谓,白小千并未在意,一径沉声问道:“乔乔如何会进思雨楼?苗飞怎么说的?”
“苗老板什么也没说,乔乔能进楼是雷大娘的意思。”
白小千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定定的看着小晴,仿佛没听见她的话,她看着小晴,只顾端详她。
小晴不敢同她的目光对视,一点点垂下头去。
白小千自己怔怔坐下,半响才摇首喃喃:“不可能的,以你的资质,再配合上玉螭膏的秘效,怎么会才一年不到就……?”
她目光如电,向小晴全身上下扫了一遍,小晴眼角余光触到她目光,吓得将身一缩,连连后退几步。
白小千双手一长,将她拉回近身,潜力一催,刺拉轻响,已将她上衣一撕为二,白小千一眼看清她雪白右臂上那粒赤红如殷的守宫砂,突然停下手,不出声地笑笑,双肩一阵抖动。
小晴一脱她的掌握,连衣服也顾不得拉好,忙跪倒地上颤声道:“小姐……”
这次她倒真的该哭了,却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白小千眼角微翘,手一扬,忽然给了小晴一巴掌,小晴摇晃了一下,但马上恢复了平衡,硬撑住自己的身体,不让自己跌到地上去。
见她如此,白小千本要给她的第二巴掌便不再打下去,只长吸口气,慢慢靠回椅背,面上露出一种无法抑制的厌恶之色:“你也不用这样怕我。从今以后,我余白小千没你这么个好妹妹,要哭,别在我面前哭,且到苗飞面前去!”
小晴哇的哭出声来,跪挪上前,拽住白小千衣角,抽噎道:“不是的,小姐……我,我真的后悔了……我不是存心要骗你的,只是,我真的没办法照你的话对付苗老板,他,当初要不是他,小晴的命,早就没了……”
白小千忍无可忍,一脚将小晴踢翻在地,哑声呵斥道:“你没办法?你做不到?当初要不是我念自小相伴之情,拼死将你救回,你如何能够同我一起挨到逃命的机会?就算你要报恩,也得先报我白家对你的收容养育之恩!不错,苗飞是救过我们,但你别忘了,苗飞始终是阴山掌门苗烧天的弟弟,现在苗烧天失了踪,兄债弟还,天经地义!”
小晴爬起身,重新跪回原处,哭道:“可苗烧天三年前就把苗飞逐出了阴山,他现在……”
白小千冷着脸打断她的话:“可是什么?我又没叫你杀死苗飞,我不过叫你用你的本钱好好笼络住他!他再被逐出阴山几次,他的身份也不会变,阴山上下连那三个不可一世的统领见到他也要叫一声小师叔。我和冰婆婆花了那么多心血栽培你,把你送到他身边,为的是什么?你倒好,在他身边这么久,居然守得水泄不通!发誓要一起报仇的是你,留着这粒朱砂当饭吃的也是你,你不抓住机会,等别人乘隙而入,再想打回江山可就难上加难,这个道理还要我教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