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风着力强调“黑面惨死之事的细节”这几个字, 果然打动胤g, 他微一沉吟,本已抬起的右手向后一拂,虽没移动, 那意思已是让路了。
追风大喜,绕过一步, 看准白小千纤细背影,张开双臂, 如饿虎扑食、猫儿捉鼠般便要压下身去。
他顺利自后将白小千温香软玉抱个满怀, 白小千身子微抖,似已吓坏。
追风哈哈而笑,故意换了女人的声音腻道:“雏儿, 别怕, 我会教给你那些冰堡里的女人一辈子也尝不到的滋味……”
话到一半,追风双手抱得本来不紧, 白小千突然转过身, 与他正面相对。
追风还自高兴,以为得趣,忽见白小千将手一扬,指缝间有什么在太阳红光下寒光一闪,耀目生疼。
追风本能将眼一闭。只觉猛然一痛, 有什么尖锐物事戳进他的左眼,紧跟着又是一凉,大喊一声, 跌入湖中。
还算颇有水性,给他踩水而立,自胸以上未被水浸,只左眼痛处不免被水花泼到,竟是有生以来的奇痛。
勉强张目一看,白小千已经站在身前,居高临下看着自己。
她手中托着一件东西,溜溜圆圆。
追风大嘴刚张未合之际,白小千手一轻摆,那样东西竟准确无误落入他的口中。
因角度力道均巧,他尚未及反应,一骨碌一下吞入喉咙。味道甚怪,软若无骨,却又很韧。
这时他才真正反应过来,他吞下的正是他自已刚被摘下的……
他狂喊一声,张嘴狂吐,却只一味干呕,什么也没吐出,反而胃中翻滚,更添百倍难受。
白小千身子前倾,细细审度他面上每一个细微表情:“我现在的确不再是冰堡的摩云使,不过我仍然是翠羽湖畔白家庄的大小姐,挖眼断舌的模样我自小就见得多了,可还没见过像你这般自己吃下自己东西的。这滋味你便在阴山待上一辈子也尝不到,机会难得,怎么不好好品味一下?”
追风一手捂住脸上空洞,仰头颤吼:“你好狠,你好狠……胤g!帮我杀死她……杀死她!”
回答他的是白小千一声娇笑:“蠢材,你以为刚才伤你的是什么?是天芒刺!你不是盗了我的天芒刺去加害冰婆婆吗?——你想啊,它又是怎么回我手上的?”
追风细想一想,面上渐渐流露惊骇之色,剩下的那只独眼死死盯着胤g,几乎喷出火来。
白小千斜睨着自己指间那根覆满金鳞、耀目生华的长刺,纤指翻飞,使其不住上下盘旋来回,似甚专心,只在胤g与她擦身而过走上前的一刹方悠悠叹了一声:“天芒刺啊天芒刺,还不快谢谢这位胤g大统领?要不是他,你这好好神器没的被人白白玷污,多可怜……”
胤g头也不回,只寒声道:“我以为你不是一个多话的人。”
白小千不置可否地略斜开两步,抱臂闲闲而立,看似不关心,其实眼风无时不在他二人身上。
追风早听清白小千每一句话,他瞪着胤g,呼呼直喘:“怪不得烈火老祖一直说你是个不可深交的人,原来你一直觊觎大统领的位子,连黑面你也不放过……”
胤g打断他的话,淡然道:“烈火老鬼说的没错,我的确是一个不可深交的人,你跟着我这么久,早该带话给他们——就凭他们兄弟那两块料也想做阴山掌门的千秋大梦?”
“这已经不是苗烧天的时代,胤g……你应该明白。”追风还是头一次听到胤g这样明白说话,不由大骇,却还妄想砌词打动,无奈千言万语到了唇边只化作苍白一句。
胤g一侧唇角诡异扭曲:“我不需要明白。——你呢,追风?”
“……不。”
“你再也回不去阴山了。”
“……不要!”
“告诉黑面,不久我会送烈火与他团聚。”
胤g言罢,随手一拍追风头顶,藏在他手中的另一枝天芒刺应声穿骨而入。
追风的眼中耳中口中缓缓流出黑色血丝。
他临死的表情连白小千也不想再看,胤g却一直注视着他,直到他咽下最后一口气,才将刺起出,任他软软瘫下沉入湖心。
胤g回身走向白小千。
白小千下意识退后一步,她费了很大气力才强迫自己不要奔逃。
他的怒火已经写在脸上,她不是很确定到底哪一种会更加激怒眼前这个如魔的男人。
但她尽量不让他看出她怕他:现在,此刻。
出乎她意料的是,胤g仅仅将那根沾满追风脑浆及头骨碎片的天芒刺交还给她,别的什么也没说就转身走去。
白小千忍不住跟在他身后叫了一声:“喂——”
他仍不回头看她:“你不用谢我。我还你天芒刺不过给你一个自救的机会。今日追风是丢自己的脸,我可不想让阴山派三个字蒙羞。”
白小千想了想,追到胤g身前拦住,疑惑道:“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胤g低头看着她,眼中似有笑意,却并不见笑容:“我是什么样的人,连天都不知道。你想知道答案,不如问你自己。”
白小千没听懂胤g话中意思,却并不要他解释。
她就站在追风沉下去的那个湖荡边上。
胤g站得离她很近,手臂与手臂之间像是没有缝隙,但又好像隔着一线天,就像那样,似笑非笑看着她,对她似有好感,但明明又是对立的一个人物。
湖面绿波粼粼,青山倒影,水光不停映在她的眼上,现出一折折阴影,她忽然有一点心悸,同时又感到一阵阵的荡漾。
仙都山东南有个姑苏城,城中阊门,最是红尘中一二等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阊门有条十里街,街内有个思雨楼,人皆称作“快活楼”。
快活楼的老板,姓苗,名飞。
他是一个眉清目秀,粉面朱唇,身才俊俏的年轻人。
有人说过,苗老板才是快活楼的活招牌,这话大家都打心底同意。
只是,无论你是谁,可也不敢当着他的面讲这话。
苗老板的来历,他不说,人家多少也看得出。连阴山派大护法偷天都隔三差五带人来快活楼捧场子,那谁还敢惹苗老板呢?
就算他不是真老虎,那屁股也是万万摸不得的呀。
“苗是苗烧天的苗,飞是飞天的飞。”在阴山的那些日子,苗飞最喜欢说这句话,但离开阴山后,他便再没跟人提起。
因为现在的他只想与美娇袅做快乐事。
可惜,从来都只是他忘了江湖,而江湖却没忘了他,更不肯给他好好过点快活的日子。
当苗飞看到那名胤g男子走进他的生香阁,他慢慢抽回正深深探入怀中娇人前襟的右手,举起身前几上杯酒抿了一抿,又一口喝下,方幽幽一声长叹。
又是一叹,叹得柔肠百结、委婉动听,像情到深处,哀怨已极。
这一叹,却是自胤g身后转出的那名笑起来像个漂亮男子的少女所发。
苗飞看着她,嘴角先朝下弯一弯,然后才往上扬:“你也来了?”
白小千一笑上前,在他对面坐下。
苗飞怀中那名长着一张娇滴滴清水脸的女子掩好衣襟,半坐半爬挪到白小千身边,为她倒了钟酒,一面抬脸向她笑着,一面拉拉她的衣袖,动作十分爱娇自然。
苗飞皱着眉头砸咂嘴:“你呀,老是梳这种男人发髻,难也难看死了!既然来了我这里,要叫小晴好好帮你梳妆一番才行——对了,还要换套衣裳,这么又是血又是泥的,你穿着不难过,我看了也难受。”
白小千只不理他,端起小晴为她倒的那杯酒,看了一下,其色如琥珀浓郁,味亦香洌异常,便微咪一咪,余下大半又令小晴喝掉。
小晴接过酒盅,略一犹豫,目光看向苗飞,后者似甚懊恼,却也无话可说。小晴这才一扬颈,喝个干净,又抿着嘴儿一笑,陪着白小千起身转过苗飞身后那架玻璃屏风,衣裙穸,渐入内室,往那边屋里去了。
胤g原一直在门边抱臂独立,冷眼旁观,待白小千去了一会子才接了她的位置坐下。
苗飞挥挥手,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女人,嘿……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