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想要得到的东西,总是卯足了全力的人并不是只有张纤。
每个人都有想要得到的,以及不能失去的。
韩冲以为自己在过惯了好日子之后,最不能失去的就是财富和权力,但如果现在让他选择,他宁可杀一辈子猪,也只要韩三宝能平平安安的活着。
可怜天下父母心,又有几人能承受起白头人送黑发人的苦楚,他甚至都无法亲手给自己的儿子入殓,因为韩三宝死后遭受火焚,尸身缩水,皮焦肉熟,惨不忍睹。
韩郡守崩溃了,韩三宝的死状深刻的留在他的脑海里,半夜似梦非梦之际仿佛还能听到儿子凄厉的惨叫,对于他而言,他的余生都摆脱不了这种痛苦,唯有将此痛苦转化为仇恨。
仇恨蒙蔽了他的理智,他将不惜一切代价去向昭荣郡主张纤讨回这笔血债。
白天里发生了太多事,加上从没有露宿野外,小郡主表现的非常亢奋,竟然叫呼烈儿睡觉,她反正睡不着,就守着火堆儿。呼烈儿怎么会让她来守,他本来警觉性就强,尤其像这种露宿野地的时候。
二人都不肯睡,便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小郡主没有自己标榜的那么顽强,很快睡意就来了,之前她还端着坐着,但那姿势固然好看,时间一久未免也难受,便放松了下来,脱了不合脚的绣鞋,在脚上汲着,揉揉小腿,改为抱膝而坐,以头靠在膝盖上,缩成一团,身上披着一件呼烈儿弄来的毡子。
人的困倦来了,警惕便放松了下来,小郡主不知不觉说了好些话。
“郡主的身份,在外不过一个光鲜皮儿,若想有所作为,非得回安阳不可,若要摆平这件事,也必得一个我能说得上话的地方才行。”
“我再不济,身上也有皇家血脉,长公主是我母,皇帝是我舅,太子是我表弟,韩肥辱我等于藐视天家威严,死了也是自找的,当然,到时候话不能这么说……”
“我好想回去……问问母亲,为何要这样对我,是我又做错了什么,还是……受了什么人的挑拨……”
呼烈儿的死活,并非她最关心的,她最担心是被她的母亲长公主会对她误解。长公主已经数次责备她任性妄为,一再拒绝她回安阳的请求,这次的事传到她那儿,万一有人从中挑拨,也许母亲会认为她无药可救,就真的放弃她了。如果她的母亲真的再也不愿意见她,该怎么办?难道她要一辈子待在建安那种小地方?
张纤心里担忧,又隐隐恨着长公主,若不是她不管她,任她自生自灭,她怎么会被人欺负,经历那些可怕的事情。
“……我素来是信她的,可是我最需要她的时候,她又在哪里?”张纤喃喃着,终于合上了眼睛。
呼烈儿将最后一根柴火喂进篝火里,久没听见说话声,再回头便见她已经睡着。
身上的毡子已经滑落,也许是冷的缘故,小郡主将自己抱成一团,这是也一种很防备的姿势。呼烈儿拾起毡子给她披上,便看见她眼角噙着泪水。
他蹲下来仔细看这个少女,也唯有这个时候刁蛮狡猾得过分的少女才显得那么柔弱无依。
可是,她真的值得相信吗?
------------------------------------------------------------------------------
人是感情动物,是有情绪的,所以才有感情偏向,如果每个人都只会做对的事情,那么现有的历史也就不存在了。
张纤过于情绪化,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或许她在某方面却是有天赋,比如阴谋诡计,勾心斗角,贵族之间的利益结合,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在她看来反倒最简单不过,但因为她的性格,注定她只能当个小女子,成就不了大事,相信她没有利用自己的特权欺压百姓,鱼肉乡民已经是她为这个国家做的最大贡献了。
当郡主带着点儿回家的雀跃,又带着一点儿对未来的不安,忍受各种谈不上舒适的条件,一路向安阳的方向而去。
而这个时候,建安县城已经一石激起千层浪,丰娘受长公主之命负责照料昭荣郡主,郡主这一失踪,整个人吓得失了魂,一边派人去找,一边赶忙去联络费家,费家人多势众,也派出去了许多人。
丰娘和费家人因追查郡主失踪之事,一直在一起,街上引起混乱的那帮人倒是很抓了几个,却都是地痞小喽焱返囊丫芰耍烤故呛稳酥魇挂脖阒挥辛焱返牟胖馈
后来韩三宝的案子报了衙门,事情便传扬出来。上午失踪的人,下午怎么会出现在案发现场?
再一道火急火燎的上衙门追问,待到一道见了县令,最后得到的结果是——
“已经审问清楚,再明白不过。”县令大人摸着八字胡,煞有其事的道:“是昭荣郡主的护卫,那个北狄人绑架了郡主,于燕子坡撞见了郡守家的公子,郡守公子见二人神色有异,而且行事鬼祟,便将那北狄人诱骗至附近一户农家,欲擒拿此人辨个明白,谁想不敌,当场被害,那歹人逐而放火烧尸,试图毁灭证据,然后挟郡主而去,当时跟着郡守公子的随人侥幸逃脱,赶回来报官……本官已经下令缉拿,相信他们还未走多远,很快便能找着。”
丰娘闻言与费家的人面面相窥,这事闹成这样,韩三宝又死了,县令的说辞是真是假暂也辩驳不了,第一要务,还是先找到郡主才行,于是费家人又问:“此事事关郡主,干系不小,我费家愿全力协助缉拿歹人归案,敢问大人,是否知道那歹人逃往何方?”
县令也不好不给个交代,说了一个大致方向,费家人表示会协同破案,当然,还需要见一见那些曾经在案发现场的证人。
县令却说,因事关韩三少身亡一案,证人已经被暂时扣押,要一见尚需要请示韩郡守。(至于最终费家人到底见到那些证人没有,又查到了什么,便是后话了。)
县令的说辞,早就是受了韩冲吩咐的,追去的方向,也必然找不到人的。
这里头有些问题,尚需要推敲,只是事情紧急,来不及一一分辨,为了以防万一,县令指出的线索和方向,丰娘和费家也不能不追查一番,包括那名家奴身上的线索,也必是要挖一挖才行。
韩冲果然开始动手脚了,除了颠倒黑白,不日之后又有了一些意味深长的流言传扬了出来——谁知道那郡主是被绑走的,还是自愿走的呢?
张纤到底是年纪小了一些,人心比她料想的还要险恶,她心里想要回家,便想着回家种种好处,她要奔回安阳御前请罪,要向她的母亲和舅舅哭诉自己遭到的屈辱,就像小孩子受了欺负,首先想的就是回家找娘亲哭一顿去。但这个决定实在不能算是对她最有利的决定。
只能说成全了呼烈儿,韩冲是建安的地头蛇,通吃当地黑白两道,而到了安阳,难道一个长公主,还护不了他么?
--------------------------------------------------------------------------
张纤比呼烈儿相像的强悍许多。
照理来说,一个身份高贵的少女,一个弱质女流,吃的是珍馐美味,穿的是绫罗绸缎,平日里连穿衣服都要人伺候,这样的女子在外头,还真让人无法放心她的适应能力呢。
呼烈儿是看见了,昨天晚上的饼,张纤只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脸上那神情嫌恶得跟什么似的。
所以他对这位郡主其实是不看好的,他们身上又没带多少现银,这一路必然无法吃香喝辣住得舒舒服服的,万一她受不了该怎么办,呼烈儿可不想面对一个什么都不会只会乱发脾气的娇小姐。
张纤一晚上噩梦连连,但由于精神上的刺激和肉体上的疲惫抗衡,所以就是醒不过来,天刚蒙蒙亮,她的惊呼声吵醒了呼烈儿,于是呼烈儿将她拍醒。
张纤醒了,大脑反应有些迟钝,高床软卧惯了的身体在睡了一夜地面之后,浑身酸疼,她茫然的看看四周的树木和熄灭的火堆,想起自己了的处境,瘪了瘪嘴,表情有些哀怨委屈。
呼烈儿将毛毡叠起放到马背上,张纤已经调整了情绪,歪着脑眨眨眼四下看了看,这种野外哪里有青盐漱口,温水净脸,她甚至无法确定自己娇嫩的皮肤,如果不抹一点香雪面脂,会不会被风吹绉了。
她叹了叹气,就开始感到心慌,是饿的,她已经两顿都没吃点什么了。
她忍着饥饿,找呼烈儿要来水囊,呼烈儿惯于在外流浪,身上习惯性的带着火折子和水囊这两样。
所谓人逼急了什么都干得出来,她也顾不得嫌弃是呼烈儿用过的东西,在树后用清水净手漱口,然后找来昨天吃剩下的饼,饼虽然是难吃,但人饿的时候对唯一的食物没法挑剔的,她抖着手,极力克制自己狼吞虎咽的欲望,依旧一小块一小块的掰碎饼,细细的吃着。
呼烈儿见她皱着眉头吞咽艰难,便把水囊捡起递给她,道:“喝点水润润喉。”
张纤正哽住了喉咙,接过水饮了几口,水让喉咙里面的饼更湿软了一些,也好吞咽了,她又吃喝了好几口,缓了缓,心慌没那么厉害了,突然咯咯的笑了起来,越小越大声,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就像遇到什么十分可笑的事情的事情了。
“怎么?”不是傻了吧?呼烈儿看着她。
张纤抹了抹眼角的眼泪,笑道:“没什么,只是想到,我这辈子都没有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我,昭荣郡主张纤,沦落到喝一个马奴喝过的水,吃这种猪觉得难以下咽的东西,而且还如此迫不及待。”
呼烈儿真是……好了,他现在担心的不是面对一个乱发脾气的郡主了,而是担心自己会克制不住,掐死她了。
“……”呼烈儿很是挫败:“郡主,允许我提醒你们,我现在已经不是马奴了,要是不想喝你们也可以不喝的,而且我想猪不会觉得难以下咽的,因为我昨天吃的时候就没觉得难以下咽,另外你们的姿势很,呃,好看,并没有迫不及待。”
呼烈儿是护卫或者是马奴,对张纤没有太大的意义,现在身边没有其他的人,还需要呼烈儿的保护,张纤表现得很大度,道:“好吧,我承认,我偶尔说话是很伤人,我没有将你比猪或者猪都不如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很,嗯,新鲜,嗯,是很新奇刺激。”
干粮这东西真是……一旦不再感觉饥饿,就不会再想吃它了。张纤已经不饿了,但也算不得饱,还是多吃了两口,确保一会儿有体力骑马。
她咽下去了一口饼,又喝了水,才道:“有时候我说话不好听,却并非心存恶意,只是不习惯总是解释罢了。”
大多数时候,她不用乎别人怎么想,所以她能说出这样的话,虽然不是道歉,但也很大让步了,这种自命清高的小姑娘,往往表达的方式是很别扭的,而且还不能戳穿她,不然她会恼羞成怒。
因身份悬殊,呼烈儿没有跟主子计较的权利,而且他也不会计较,倒是听出张纤在退让了,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也过去取包袱里的饼进食。
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挥霍,他们吃完便要赶紧上路了。
没有青盐漱口,就用清水,没有温水净脸,就在河里洗脸,没有面脂膏油,等进了下一个城镇再买,张纤发挥了以往料想不到的适应力,她的心情,落魄中带着兴奋,这种如逃亡一样的赶路方式,从某种角度来说也带给她从未有过的新鲜刺激。
她当然知道别人(呼烈儿)心目中娇生惯养的自己是吃不了苦的,但她也想证明,自己绝不是普通的千金小姐可以比拟的,她是生命力绝对旺盛强悍的张纤,而且一旦抉择,绝不回头。
昭荣郡主来势汹汹,人类已经阻止不了了。
因为只有一匹马,只能二人同乘一骑,呼烈儿是不介意的,可张纤介意,之前是形势所迫,现在光天化日的,两人大刺刺的骑着同一匹马,孤男寡女成何体统。但路途遥远,时间不宜久拖,就算要买马,也得到一个有马卖的地方才行。
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下,张纤闭上了嘴,令呼烈儿在在前,她在后,这样同骑的两人看上去也没那么亲密暧昧(自我安慰)更兼之她可以将自己的脸埋在呼烈儿背后。遮住了脸,至少不会有人认出她。(郡主风范掉了一地啊)
次日下午,他们到达了下一个县城,奎安城。
张纤预备在这里解决几个及其重要的问题,置办一身好衣服,换一双舒服点的鞋子,吃一顿好吃的,买一匹好马,对了,还得买一盒面脂,这小县城里有丰泰轩的胭脂铺吗?
这是几个她想要迫切解决的问题,可惜,事情往往没有最糟,只有更糟。
离县城老远,张纤就勒令呼烈儿下马,跟着马屁股后面小跑。
或许是离了建安县那样的大环境,除去的华衣美服,少了奴婢呼喝,又穿着农家女穿的衣裳,这会儿张纤的霸气侧露,更像是小女儿家的小脾气。
呼烈儿心里不情愿,冒出一丝想要说服自家郡主的意思,不过还没有说出口,就听见郡主再说:
“我堂堂一个郡主,光天化日被人看见和你骑一匹马,成何体统,听说你不是跑得很快吗,那你便快点跑吧,本郡主在城门口等你!驾!”
张纤就走了,呼烈儿只好跟在后面,幸好张纤骑得不快,呼烈儿紧紧跟住,到了奎安城门口,张纤停了下来,抬眼正好看见城门口有人牵了两匹马在卖,扭头道:“呼烈儿,买!”
呼烈儿气喘吁吁,面色很是无奈,只好硬着头皮跑过去问价。
要知道事先呼烈儿也不知有这等变故,前一刻还在建安保镖护卫,下一刻就开始南北转战,这身上并没有多少钱,张纤是有几个首饰,可还没当出去是不是?
郡主娘娘气势豪爽落地有声,一个字,买!那卖马的听到了自然知道他们是实心要买,再还价就难了。
果然,那人先是看了张纤一眼,似乎有些疑惑,又看了呼烈儿一眼,道了声:“稍等。”然后扭头跟旁边的人说了句什么,旁边的人就走了。
那卖家回头才道:“小哥儿好眼力,这两匹都是上好的马,脚力都是极不错的,那白马七十两,另一匹枣红马六十五两。不知小哥儿相中哪一匹?”
倒是把呼烈儿吓了一跳。这年头的马是奢侈物,寻常人家不用也买不起,可这个价格也太敢开了一些,呼烈儿善马,一眼看出那卖家手上的两匹马都是寻常货色,市价也不过三十四两罢了,这人要价高得完全没谱,而且他身上统共也只有不足五十两纹银。
他连价都不想还了,转身就要走,心想劝郡主好歹当了那几样首饰,身上的钱充盈一些再买,谁想那卖家见他要走,一急,伸手将他的肩膀一抓,道:“小哥儿且等等。”
原来他才刚故意抬高价格,就是想呼烈儿还价,谁想他价都不还,直接掉头走人,这才急了。
呼烈儿回头,眼神锐利,冷冷扫过肩膀上的那只手,那人连忙放开手,满脸堆笑道:“失礼了,小哥儿,我家里急等着用钱,若是嫌贵还可以再商量嘛。”
呼烈儿便觉得不妥,便是害怕客人走掉,也不用那么急切的来抓他的肩膀。心下有疑,再看那卖马人的神色,更觉得殷切的怪异。
呼烈儿沉声道:“不买了。”
说罢要走,谁想,那人竟然又伸手急切的扯住他的袖子,道:“小哥儿莫走,家里的确有急事,便是贱卖也可以。”
更怪了,如果有贱卖之心,方才何苦太高价格?
呼烈儿将手一抖,用了几分力,一下子将马卖人推开了去,谁想那卖马人站稳之后扑了过来,一把抱住呼烈儿的腰,大声喊道:“你这人,我不过是和你讲价钱,你干嘛打人,大家快来看啦,这个蛮人欺负人啊!”
呼烈儿模样与寻常大昭人还是有些区别,身材高大魁壮,肤呈麦色,眼眶略凹,鼻子挺立,面容线条刚毅。穿着大昭的服装,却改变不了草原上的气概,所以一眼就被识穿,被称为蛮人。
因此地是城门口,来往不少人,被他一囔,果然不少人驻足观视。呼烈儿被拉扯住,莫名其妙,他不过推了一把,哪里就有打人?此时被人看着,也不好动粗,身为一个“蛮人”在别人的国家蛮横是要犯众怒的,他以前就吃过这亏。因此别人看到的,也不过是卖马人抱着他撒泼,他却动都未动。
话说方才呼烈儿问价的时候,张纤骑在马上,她对讨价还价不感兴趣,百无聊赖便四处观望,因坐得高,便能看见一旁告示栏那里围聚了许多人,她也驱马几步过去看,呼烈儿被人纠缠之时她正在看榜文,所以没有在意,这不看还好,一看不禁脸色大变。
“呼烈儿——”张纤惊呼一声,回头看去,正好看见呼烈儿被卖马人纠缠。这还不打紧,关键是更远处,城门口有个人领着一队骑马的官差正往这边过来。那领路的便正是刚刚和卖马人一起,后来卖马人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就离开的那人!
张纤扬鞭,喝道:“呼烈儿,有埋伏!走!”
说着便骑马到呼烈儿身边,呼烈儿此时已知道事情不对劲,眉头一皱,一手拿住卖马人的手腕,向后一扭,卖马人吃痛,单膝跪下,呼烈儿趁机蹬了一脚,手中一放,那人就被他踢得向后滚了三圈。
便也只是眨眼间的事情,呼烈儿随即跳上马背坐在张纤身后,拉着缰绳调转马身,又夺过马鞭,狠狠抽在马屁股上,那马一声嘶鸣,迈蹄而去。
“韩冲通缉我们,如今已经张了榜,说是……”张纤大声道,迎面的风将她的声音带进呼烈儿的耳里:“这厮歹毒!他说你绑架了我,杀了韩肥,悬赏缉拿我们,如今县城是再也去不得了!”
这就是刚才张纤在告示榜上看到的内容!
原来这缉拿公文今早就发了,那卖马人认出了他们,所以才先令人过去报信,自个儿故意报了高价,就是指望跟呼烈儿讨价还价拖延时间,不想呼烈儿连价都不还,直接走人,这才迫不得已拉扯住了他。
只是,韩冲如此大张旗鼓的颠倒黑白,搞得人尽皆知,难道就不怕水落石出的一天么?或者是……笃定不会有真相大白的那天?
张纤心寒,已有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