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就是中秋,梅二家的一大早就开始打扫庭院,然后又开始杀鸡杀鱼。
一朵和一枝帮着做点小事,梅二去劈柴火,准备煮饭用。
闲着的华康,看着梅家人忙碌的样子又伤感起来,竟然想不起上辈子是怎么过中秋的,或者,根本就没过过。
走出梅家,华康向外边走去,越走越远,直到看不到一个人。初到梅村时见到的太阳一般的黄色小花已经谢掉了,只有最后的几朵能够让人分辨出颜色。
这就是花的一生,也是人的一生,短暂的绚烂之后是永久的腐烂。
“请问,那个···”一个男子的声音在华康身后响起,华康转过身,就见到一个身穿蓝底粗布,简简单单挽着一个发髻,面色苍白的男子欲言又止的看向她。
“有事?”华康问道。
男子的脸一下子涨红,侧过身子,似乎不习惯被华康直视,半天说不出话来。
华康转过身去不再看他。
“那个···”蓝衣男子还在犹豫,双手抓紧自己手中的包袱,咬着嘴唇。
华康不耐烦的又向前走去,那个男子似乎有些急了,忙赶上去,“那个,请问·····”
“姓华的!”一朵的声音远远的传来。
华康站住向小径的另一头看去,就见到一朵飞奔而来。
一朵站住,气还没喘匀,就扯着嗓子叫,“姓、姓华的,隔壁的五叔说你跑了,你还真的跑了啊。”
华康看着他喘着粗气,抬眼看向远处的山,山上已经染遍上了黄色,秋意正浓。
“说话啊,姓华的!”一朵扯着华康的袖子叫着。
“那个····”蓝衣男子低低的开口,一手用袖子遮住嘴。
原本没注意到他的一朵转过去,“好啊,姓华的,学会找狐狸精了。”
一朵绕着蓝衣男子转了一圈,看着男子袅娜的身段,水光潋滟的眸子,怎么看,怎么觉得像狐狸精。
“姓华的,你说,这是怎么回事?”一朵叫着,去扯华康的耳朵,被华康躲过去,“别闹,我不认识他。”
“骗谁啊!”一朵撇过头去,恶狠狠的看向蓝衣男子,“喂,你谁啊?”
蓝衣男子似乎受到了惊吓,眼中闪烁着泪光,“奴家,奴家······”
见他半天说不出话,一朵不耐烦的打断他,“行啦,你会不会说话啊?”
蓝衣男子的眼泪掉下来,又凄凉无助的看向华康,“这位小姐·····”
“你怎么出来了?”华康问一朵。
一朵一愣,“喊你回去吃饭。”
“那走吧。”华康说着迈出了脚步,一朵忙扯着她一只袖子跟过来,“喂,姓华的,跟你说今天有一道菜是我亲手做的,可好吃了,我还就这道菜拿手····”
蓝衣男子小声的在后面叫了几声,华康和一朵没在意的走了。
回去之后,因是午饭,并没有做太多的菜,一家人草草的吃了,梅大家的就找上门来了。
“我说老二家的,一朵两口子太不厚道了,我外甥在村外见着他们两个,问个路都没个人应一声。就连过路的乞丐问路也得给说一声啊,不言不语的丢下人家一个弱男子在路边算是什么事啊!”
梅二家的也不恼,听着梅大家的说完了,拿着一根黄瓜,慢慢的啃着,“大姐夫,我锅里还有菜呐,没啥事咱就有空聊。”转身进屋里去了,梅大家的在梅二家门口吐了几口唾沫才解气的回去。
厨房里,梅二家的看向正伸手偷吃鸡肉的一朵,“有人问路,你跟华康两个没理,自己回来啦?”
一朵的手被烫着了,甩着手,“哪有人问路,就一个狐狸精,半天说不出一句整话。”
梅二家的用筷子敲了他又伸向盘子里的手,“那是你大姨父家的外甥,别狐狸精狐狸精的叫。”
过了半个时辰,梅大家的又找上来了,梅二家的不耐烦的看向他,梅大家的身子一侧,就露出后面楚楚可怜的蓝衣男子,“这是你二姨父,快叫人。”
蓝衣男子小小的上前一步,莺啼一般叫道,“二姨父。”
梅二家的还未打量完,蓝衣男子就羞怯的避到梅大家的身后,“这是我外甥莫问,今儿个中午到的。”梅大家的似乎忘了之前的不愉快,满脸堆笑的对梅二家的说。
“你娘家什么时候姓莫了?”梅二家的问道。
梅大家的笑一下子僵了,“他自小被送去给人家当童养夫,就跟了妻家的姓。”
“哦。”梅二家的估量着是被赶出来的,也不好再问。“那姐夫现在是打算···”眼神扫向梅大家的身后。
“嗨,我能替他打算什么,就是我那边不方便,你就行行好收留他一晚上吧,明天我送他回去。”梅大家的说道。
“舅舅,我、我不回去。”两行清泪落下,莫问扯着梅大家的袖子哭着说道。
梅大家的扭过脸去,莫问干脆跪下来,抱着他的大腿哭,“舅舅,我真的不能回去,回去我娘又会把我卖了,我不能回去。”
一朵听到动静跑出来,见到莫问,指着他说,“呀,是你!”
梅二家的拍下他的手,“行啦,大过节的哪有跑到人家门口哭的,起来吧。”
莫问哽咽着用袖子擦着眼泪,凄凄艾艾的看向梅二家的,一朵见他这样嘴一撇,“有什么大不了的,哭什么啊?”
“住嘴,你懂什么。”梅二家的喝住他,“一朵,带莫问去一枝屋里吧。”
“哎。”一朵应着,拉起莫问向西屋走去。
梅大家的见老二家收留了莫问,松了一口气,想到莫问刚才喊的话,忙辩解道,“老二家的,别信那孩子胡说,又不是饿得吃不饱饭了,谁还能卖孩子啊。也就是我姐姐琢磨着给他个好前程,才给定的娃娃亲。”
“那这亲现在算是解了?”梅二家的问道。
梅大家的见他没有追着问,心下一松,“那小姐没福气,早去了。莫问这孩子就好瞎想,自己从家里跑出来了。”
“那现在他还带着孝吧?”
“没啦,人家看他年纪轻轻的不让他守,给送回来啦。”梅大家的说道。
“哦。”梅二家的沉吟了一下,“今儿个晚上他在我这,明天你们定了注意,或嫁或卖,我都管不着。”
“哎。”梅大家的应一声走了,想想对老二家的这么低声下气,心里恨死了莫问。
晚上,梅二家的把瓜果月饼摆在院子里,一家五口加上莫问在堂屋里吃饭,特意点了两盏油灯,堂屋里不算太暗。
一朵拿着筷子,在桌子上扫了一圈,把他想吃的都扫进碗里。
梅二家的瞪了他一眼,一朵冲他皱皱鼻子。
梅二家的转向莫问,“吃吧,别客气。”
“嗯,多谢二姨夫。”如同蚊子叫一般,莫问答道,拿着筷子夹了面前的一根菜。
梅二家的看他这样也不好再说,一朵抬眼见了夹起一筷子放进莫问碗里面,“吃吧,又没人不让你吃。”
莫问放下筷子,眼圈一红,“多谢一朵哥哥。”
一朵一听被呛到了,梅二家的看向他,“叫你吃这么急,”又转向莫问,“一朵比你小,你叫他弟弟就好。”
“嗯。”莫问应着,脸上浮起红晕。
一家吃完了饭,莫问抢着要洗碗,梅二家的劝不住,只能和他一起洗。
华康站在院子里望向天上的一轮圆月,起了赏月的心思,抬脚向外走去。
一朵忙跟上去,“姓华的,你去哪?”
“山上。”
“去山上干什么?”一朵接着问。
“赏月。”
“有病。”一朵骂了一句,见华康根本没有住脚,几步赶过去拉住她,“你等等,我带了果子肉干和你一起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想趁着机会偷跑。”
华康袖着手站在门边等一朵,一刻钟之后一朵提着个篮子出来了,“姓华的,我可跟你说好了啊,这都是我的,你可不能偷吃。”
华康瞥了一眼篮子里的东西,“葡萄洗过了吗?”
“没,”一朵拿起一颗放到嘴巴里,“知道你不吃没洗过的,我故意不洗的。”
华康转身走了出去,一朵提着篮子跟在后面边走边吃。
到了山坡上,华康席地而坐,只是看向那一轮冷月。
“哎,姓华的,你是不是想你家里人了?”一朵歪着头问。
“没有。”
“骗人,怎么可能没有,我跟你说啊,你要是想了,跟我爹说一声,他一准让你回去。”一朵递给华康一串葡萄,“洗过的,吃吧。”
华康接过葡萄仔细的看看,扯过一朵的袖子,在里面拉出一条帕子来,“喂,你干嘛?”
“葡萄上有水。”华康说着用帕子擦了葡萄,然后揭掉皮吃下葡萄。
一朵翻了个白眼,“毛病。”
吃完了葡萄,华康把帕子给一朵扔过来,一朵捏着帕子就着月光,看到上面的一点点黑色,“姓华的,你给我弄脏了,你得赔。”
“是你自己没把葡萄洗干净。”华康躺下,头枕在手臂上说道,露水浸在衣服上,有些凉。
“也不知道你跟谁学的比我还不讲理,”一朵把帕子塞在袖子里,“我说华康你家是什么样的?我还就想去京城逛逛。”
“那就去吧。”华康说道。
“真的?”一朵跳过来,压在她身上,“你真带我去?我们什么时候去?”
华康推开他,“一边去。”
一朵戚了一声,然后趴在华康头上,“快说,我们什么时候去?”
“等到京城的人来接了就去。”
“京城会有人来接?”一朵疑惑的问。
“嗯。”
“太好了,我要去京城了,等你考上状元,我就住在京城。”一朵拍拍手上肉干的渣滓说道。
清风明月,算得上是良辰美景,看看身边的包子脸,华康赏景的心都没了。
忍不住叹道,知己难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