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瑀只见, 那双眼睛直直瞟了过来,含着三分嗔怨,五分羞涩, 还有两分的惊讶。
待与他对上, 却又慌乱般的逃开, 那眼睫一闪,勾人的韵味就愈发浓重了。
他看呆了一瞬。
而耳边, 只听见那女子随身的宫女在惊呼,“贵人没事儿吧?”
说着又忙伸手去搀扶。
萧瑀一顿,这才知道,这竟是位贵人。
可他也算时常出入后宫, 为什么竟觉得她十分面生呢?
怔愣过后,他也赶忙致歉,道,“方才是本王走路莽撞了,贵人还好吧?”
说话间,那女子已经被宫女搀了起来,细溜溜的身条儿, 愈发的弱柳扶风,骨子里都透着一股……媚意。
萧瑀无意间又打量,只这么一下, 便愈发挪不开眼了。
而偏偏对方也含羞带怯的瞥了他一眼,红着脸道,“原来是安王殿下, 殿下客气了,其实也怪我自己,走路不小心,叫你见笑了。”
原本如此相互致了歉,就该离开了,然而这娇滴滴的声音入了耳,却直叫萧瑀忍不住回想起方才怀中那软绵绵的一撞,鬼使神差的,他又多问了一句,“贵人认得本王?请恕本王眼拙,竟不认得贵人……”
闻言那女子一顿,也不说话,只瞥了眼身边小宫女,小宫女会了意,立时代她答说,“启禀安王殿下,这是沐华殿的李贵人。”
李贵人……
萧瑀这才有了些头绪。
那沐华殿在西六宫末,去年年初时,宫中的确新进了几名宫妃,就安排在那一片了。
不过父皇近年来已经懒于后宫,似乎还并未召她们侍寝过……
察觉自己的思绪有些偏,萧瑀一怔,忙收敛了心神,装模作样的对着眼前人行了个礼,道,“见过李贵人。”
嗓声和缓,姿态清贵,是他一贯的闲雅模样。
而这李贵人面上似乎又红了一红,愈发羞涩起来,只点了点头,道,“王爷客气了。”
语罢也不再与他多言,领着身畔宫女,径直往前走了。
可鬼使神差的,萧瑀又忍不住抬眼去瞧。
——已是深秋,对方穿的并不算单薄,但那樱色长袄之下,依然能看出那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身,此时款款轻摆,直叫人挪不开眼……
又看了一阵,他才记起此是何处,对方是何人。
因此,实在不能再看了。
他收回还颇有几分不舍的目光,正了正神色,依然往宫门的方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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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王府。
正妃侧妃,虽然只差一字,但其中差别,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眼看还不到一年,这里头的苦楚,晏明云便已经尝尽了。
其他的都不说,现如今她就是要瞧大夫,也得眼巴巴地等着,直到赵氏每日的平安脉请完,府医才有空到她跟前来。
今日又是如此,好不容易等到日上三竿,那府医才终于提着药箱匆匆忙忙赶到,进门之后便直接问她,“侧妃今日可是有哪里不适?”
自打上回小产之后,她就一直是那些老毛病,畏冷虚汗之类,她叹道,“昨夜又睡不好,头也昏昏沉沉,又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
府医只得搁下药箱,伸手来给她诊脉。
正凝神之际,忽听她问道,“眼看着我也已经调理了大半年了,怎么一直未见喜讯?你那里可有什么好法子吗?”
说来,自打她上回小产,萧瑀颇为生气,便将一直给她请脉的府医给换了。还算幸运的是,现在这位府医,是她舅舅的一位故交,因着这一层关系,所以近来对她还算照料。
所以她有此心急之事,也并未避讳,直接就问了出来。
哪知话音落下,却见府医顿了顿。
晏明云一怔,隐约觉得不对,忙问道,“怎么了?不要隐瞒,有话尽管直说。”
左右房中除了她就是贴身丫鬟,都是值得放心的,那府医便点了点头,对她道,“微臣确有一事,需要禀报侧妃,但,希望侧妃听后不要激动。”
这话一出,晏明云愈发的紧张,皱眉道,“快说便是。”
府医应是,压低声音同她道,“那摩罗花十分伤身,微臣自来到王府,一直试着努力为您调养,看现如今看来,收效甚微……”
他语声一顿,令晏明云大惊,忙道,“这是什么意思?”
可府医终于还是说出了她最不想听到的话,“照目前状况来看,侧妃恐怕今后再孕的几率十分小,不如,早些做别的打算吧……”
脑间轰然一声,晏明云彻底愣住了。
别的打算……
须臾,她终于反应了过来,一边流泪,一边怒道,“别的打算……现如今我还能有什么别的打算……”
这声音有些大,把府医吓了一跳,赶忙劝道,“侧妃节哀,微臣也知此事十分残忍,但事实就是事实,微臣不敢蒙骗。”
事实就是事实……
晏明云忍不住痛哭了起来。
事实就是,她从今以后再也不可能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在这王府里头,真的只有等死的份儿了……
老天为什么这么狠!
她心间满是怨恨,怨恨这世间所有的人,然而偏又不能痛骂出来,因为一旦吵嚷,府中怕是会人尽皆知,她已经不能生育。
那她还有什么价值?
府医也是看在与她舅舅的交情上,尽早告知了她实情,而对外 ,一直还替她隐瞒着,也实在算是仁义了,此时见她痛哭,也是爱莫能助,只好悄悄退了出去。
丫鬟雨燕也是心疼,但又无法,只好陪着她一同落泪,一边于事无补的劝道,“主子不要太伤心,否则更加伤身啊……”
……
不知过了多久,晏明云直觉自己泪都已经流尽,双眼无神的滞在那里。
许久,才问了一句,“雨燕,你说我是不是错了,当初若是不来王府,就不会落得这般下场?”
雨燕其实想说是,但念在她已经这么可怜,实在不忍再戳她刀子,想了又想,只劝道,“这些事怪不得您,是她们太狠了,连一个未出生的孩子都下得去手,也害了您啊……”
晏明云闻言,擦了擦泪,点头道,“是,我不能再这么软弱下去了……”
雨燕闻言一怔,只以为她已经想开,正要欣慰间,却听她咬牙又道,“她们把我逼上绝路,也休想好过!”
~~
凉州。
远离京城的勾心斗角,这边城的日子,竟然比拂清想象中要舒服的多。
白日里能眼看着萧钧在面前晃,她夜里也终于不再做噩梦了,一觉睡到天亮不是难事。待醒来之后,去看阿冬,看着他养马,或是亲自教他几下拳脚,姐弟二人骨血中流淌着天生的亲切,缺失了十余年的亲情,在一天天的相处中,迅速修建起来。
而因着她的“侍卫”打扮,行动也前所未有的自由了,她甚至可以随着萧钧去到沙场,亲眼看他练兵,眼看兵士们动作迅猛,呼声震天,她也忍不住热血沸腾。
如此一日日过去,眼看着,就入了冬。
十一月中,凉州又下了一场雪。
今次与前次不同,一早起来,天气就阴沉着,足足酝酿了一整日,到了傍晚,雪花才终于落了下来。
萧钧与众将议完了军中之事,一踏出书房,便见漫天雪花飞舞。
他惊讶了一瞬,而后,脑中却浮现出去年京城的那个雪夜。
——那时拂清以侧妃之名嫁入宁王府,但对他心存抵触,他硬拉着她去花园散步,却意外地遇见下雪。
他鼓足了勇气,试着头一次向她坦白心迹,可她匆匆躲避,跑了。
现在想来,那时她不接受自己,实在可以理解,毕竟中间隔了那么多的事,哪里像现如今,一切隔阂在爆发之后又消融,他与她,终于可以心意相通了。
思及此,他心间一片温暖,就连扑在面上的雪花,也不觉得冰凉了。
雪花越飘越大,安泽急忙去寻来了伞,要为他撑上,他却挥手拒了,只问,“她在哪儿?”
日日跟在他身边,此时不用再问,安泽也能明白这个“她”指的是谁,遂忙答说,“清侍卫该是去卫将军院里了,今日卫将军去了营中,清侍卫一直在教小公子写字呢。”
“清侍卫”是拂清现如今的化名,而既然提到了卫离,那这“小公子”自然指的是阿冬了,萧钧心间有了数,只道了一声,“本王去看看。”
再未叫安泽跟着,径直抬步,往卫离父子的住处去了。
同在府中,路并没有多远,他顶着越来越密的雪花,很快就到了地方。
然而还未来得及进屋,隔窗看见内里景象,他却忍不住顿住了脚步。
窗边一盏灯烛,暖意融融的灯光之下,拂清正在教阿冬写字,不错眼的盯着少年的落笔,又时不时提点几句,神色极为专注,目中却是那般柔和。
将这一幕看在眼中,萧钧心间忽然起了个念头。
对待弟弟都这样有耐心,若她将来当了母亲,一定会十分称职。
他忽然极想尽快娶她过门,然后与她生一个属于两人的孩子。
他已经二十三,待再有一个多月,过完除夕,便算是二十四了。
着实不小了,也该有一个这样的家了。
这样想着,他便又往前走了几步,推门进了屋。
姐弟二人这才发现他来。
阿冬赶忙下地跟他行礼,拂清也有些意外,问道,“王爷怎么过来了?”
自然是想她了才找过来的,但当着小少年 ,他并不好说得直白,只咳了咳,道,“我有事要跟你说。”
她哦了一声,“很要紧吗?”
他点了点头,“算是吧。”
阿冬一听,自觉要退出房去,但拂清见到屋外下了雪,却将他一拦,“你留下吧,你爹应该也快回来了。我们回去说便是。”
阿冬只好点头,又听她嘱咐道,“今天学的这些字你要再写几遍,诗也要背过。”
小少年又点头应好,便见姐姐拉着王爷离开了。
二人在雪中匆忙行走,终于回到了萧钧房中。
关上门,拂清一脸认真的问道,“有什么事?可是京城又来什么消息了?”
他们此时才进来,还未来得及掌灯,外头又在下雪,时值傍晚,光线颇有些幽暗。
拂清话音落下,却见面前人并未马上回答,那双眸子,却忽然变得幽深。
她并不知道,方才落在发梢的雪片,已经化成细小的水珠,而此时的她,有多迷人。
只是下一瞬,却见他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我想同你生个孩子。”
拂清啊了一声,还未反应过来,却见他那双薄唇压下,又吻住了她的唇。
作者有话要说: 可能晚间还会有一更2333,不过也应该不会早,作者尽量写吧,么么啾~~